第109章
重嵐見他急急忙忙地衝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他拽住好一通哭求,她被他沒頭沒尾地拉著哭了一長段,半晌才反應過來,詫異道:「清河縣主要打殺了秀姨娘?!」
晏寧情急之下口齒都有些不清了,拉著她只顧往前走,重嵐忙一把扯住他,摟著他柔聲哄道:「別忙別忙,先說說怎麼回事,大嫂才好幫你啊,你說是不是?」
晏寧向來自詡男子漢,這麼丁點的孩子卻陡然遭逢大變,這時候哭的抽抽噎噎六神無主,重嵐大為心疼,聽他斷斷續續地說完才知道原委。
清河縣主那就不是個能容人的性子,更何況自己還有了身孕,看著晏三思的庶子庶女簡直猶如眼中釘,對他們口甜心苦,便定下規矩,每日晨昏定省不得不得延誤,要是不慎誤了,倒不會罰這些少爺小姐,只是逮住他們的姨娘狠罰一頓。
她定下的時間跟晏寧上學的時間衝突,累的晏寧每日都得逃學來給她請安,秀姨娘怕耽誤兒子前程,便趁著晏三思去她院里歇息的時候提了提這事兒。
晏三思是個不長心的,轉頭就給清河縣主說了,她當時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忍到了今日,隨意尋了個錯處將秀姨娘罰跪在二門外,秀姨娘得寵慣了,又有兒子傍身,忍不住張嘴辯了一句,便被清河縣主捏著個大錯般的,要將她生生打死。
其實這事兒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秀姨娘有兒子又得寵,晏寧又聰明機靈,頗得老夫人和晏三思的喜愛,所以清河縣主才拿了她作伐子,幸好晏寧機靈,瞅准機會溜出來找她。
重嵐張了張嘴:「二夫人這也太過了,爹呢,爹怎麼說?」
晏寧抹了抹眼睛,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淌:「爹,爹不在府里。」他晃了晃重嵐的手:「嫂嫂,你.……你救救我姨娘吧,只有你能救我姨娘了。」
重嵐聽了很是為難,晏三思妻妾之間的事兒她自然不願意參合,但是晏寧.……
她捏了捏掌中有些冰涼的小肉手,見他小臉煞白一片,滿是惶惑,心裡忽然就有了主意,今天清河縣主敢對秀姨娘下手,明日說不準就敢對晏寧下手。
她拉著晏寧的手:「我帶你去見祖母,好不好?」
她蹲下身來,深吸了一口氣:「我在二夫人面前也是晚輩,我說的話她未必會聽,但祖母就不一樣了,她是長輩,這事兒她要是發了話,二夫人也不得收手了,你明白嗎?」
晏寧定定地瞧著她,用力點了點頭,哽咽道:「我知道了,嫂嫂帶我去求祖母吧。」
重嵐欣慰地點了點頭,先吩咐人去晏三思院里看著,她知道事不宜遲,便拉著晏寧的手邊走邊跟他囑咐:「.……等會兒見了祖母,你不要藏著掖著,只管大聲地哭,把你和你姨娘的委屈難處都哭出來,也別顧忌什麼.……」
清河縣主要是知道自己帶著晏寧去晏老夫人那裡告狀,反正有姜乙在,還有她那得勢不饒人的性子,她和這位婆母也好不到哪兒去,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晏寧被戕.害。
一個小孩子,若沒有親娘護著,再加上有個狠毒的嫡母,管生不管養的爹,他該怎麼在這深宅大院里活下來?
兩人加快腳步,急匆匆地就到了晏老夫人那裡,她瞧見重嵐還有些詫異,冷不丁低頭看見哭的眼眶紅腫,髮髻散亂的晏寧,詫異道:「你把這孩子怎麼了?」
重嵐哭笑不得,懶得跟這麼個糊塗人廢話。
晏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抽抽噎噎地道:「求祖母救救我娘吧。」
他這回口齒清晰了不少,轉而把話複述了一遍,晏老夫人聽完之後又驚又怒:「她竟如此刻薄毒辣?!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婆母和夫婿放在眼裡,有沒有把家法放在眼裡!」
晏老夫人好歹也在後宅混跡了多年,這種事兒就算見也見了不少,清河縣主對秀姨娘下手,目地本就不在姨娘,是在那一干庶子庶女上,這是要給她自己的孩子清路呢。
重嵐知道她性子軟弱,怕等她氣過了又畏縮不前,見時候差不多了,忙上期幾步福身道:「祖母,要是尋常的兒媳也不敢輕易置喙,可秀姨娘是到底是生了兒子,立了正經文書的,要是傳出去,別人指不定怎麼傳咱們家呢,到時候敗了名聲,咱們家還在朝為官的幾位爺們.……」
她任由晏老夫人自己想象,又把晏寧扶起來,輕聲補了句:「還有,咱們家的前程都系在這些小輩兒身上,寧哥兒和其他幾位哥兒若是因為這事兒耽誤了前程.……」
她兩句都是說一半留一半,晏老夫人自己補全剩下的一部分,不由得心驚肉跳,喃喃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重嵐忙道:「事不宜遲,您還是先去公爹院子里把婆母勸下吧。」
有兒有女的妾室可不比那等沒名沒分的,要是刁難個把通房丫頭晏老夫人還能睜隻眼閉隻眼。
晏老夫人用力捏緊了拐杖,直起身道:「走,咱們這就過去。」
重嵐本來不想露臉,但又怕晏老夫人氣勢大不過清河縣主,白跑一趟,乾脆扶了她過去,到時候只說是請安時趕巧碰上的,怕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了,所以扶著她過來了。
她正思量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晏三思院子里,裡頭隱約傳出了木板和皮肉相碰的悶響,可見是下了狠力氣的。
她扶著晏老夫人走進去,就見秀姨娘被按著趴在雕花青磚上,生死不知。只是鮮血浸透了身上的羅裙,在青磚地里肆無忌憚地流淌著,黏膩膩的暗紅色讓人心慌。
晏寧哭的差點昏死過去,邁開大步就跳出去撲倒秀姨娘身上,忽然又抬起頭來,目呲欲裂地看著清河縣主。
重嵐怕他真做出什麼來,上前幾步輕輕握住他的手腕。
清河縣主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懶洋洋地揮手叫停,笑意盈盈地起身向晏老夫人行禮:「老夫人怎麼今兒個有空過來了?」
她又瞥了眼地上的秀姨娘:「屋裡人淘氣,讓老夫人瞧笑話了。」
她一身精緻的十樣錦褙子,底下襯著同色的流觴綉羅裙,面頰紅潤,顯得氣色頗好。
晏老夫人其實不想跟她正面對上,但今天之事她不出面也不行了,便深吸一口氣,加重了語氣:「你這是做什麼?秀姨娘好歹給咱們家生兒育女過,便是她有個什麼疏漏的地方,也自有家規處置,哪裡輪得著你動用私刑!」
她越想越是惱火,想到清河縣主近來的種種行徑,語調不由得越來越高,到最後倒好像在叱罵一般。
清河縣主面上一沉,又勉強換了笑臉出來:「老夫人氣什麼,不過一個妾室罷了,再大能大的過主子去,別為這個奴婢氣壞了身子。再說了,她就是生了兒子又能怎樣,不一樣要管我叫娘?」
晏老夫人平素雖然糊塗,但卻不至於如此歹毒,見她視人命如草芥,不由得大怒:「我不管你在頭一回嫁人和在王府時是如何行徑,但既然入了我晏家門,就要遵守我晏家的規矩。你倒是跟我說說,她犯了什麼大錯,才讓你想要了她的命啊?!」
她頓了下,魏嬤嬤忙上來給她撫胸順氣:「還有,哥兒們的學業為重,你拿家中余錢不多為由剋扣他們月例我也忍了,但你為了讓他們給你請安耽誤了去下學的時間,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
她越說越是惱恨,忽然覺得把清河縣主娶進來實在是家門之禍。
清河縣主最反感有人拿她再嫁之身說事兒,她被揭了老底,連勉強的笑意都維持不下,強自忍著:「兒媳這是教給他們笑道,他們身為兒女的,給嫡母請安難道不應該嗎?」
晏老夫人手裡的拐杖用力一頓:「你好大的威風,我這個當祖母的為了哥兒們的學業都免了他們的請安,難道勢頭比我還大?或者早就把我當做了個死人?!」
其實清河縣主的話在這孝道大於天的齊朝是有道理的,但她做嫡母的再大也不能越過祖母去,祖母都發話讓哥兒們以學業為重了,她還逼著他們給自己請安,未免太過逾越。
晏老夫人這話有些重了,清河縣主忍不住道:「兒媳怎麼說也是正頭太太,難道連處置個妾室都不成嗎?老夫人這般嫡庶不分,也不怕寒了其他房的心。」
晏老夫人本來稍稍出了點的火氣又被這句話挑了起來:「好好好,那我就請郡王妃來好好說道說道,看我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清河縣主心頭微驚,她雖不信晏家敢休了自己,但再鬧到娘家就大失顏面了。
她念及此處,雙手攏在袖子里,勉強忍著惱恨低頭道:「娘教訓的是,都是兒媳的不是,兒媳這就放人。」
她說著就命人把秀姨娘抬了起來,晏老夫人忙命一邊的下人把她扶住抬回屋裡。
眾人一時無話,重嵐本想著罰幾日清河縣主禁足,哪怕罰她抄抄佛經也是好的,沒想到晏老夫人這就偃旗息鼓了,簡直是個老年阿斗。
她搖了搖頭,反正救下了秀姨娘,她也懶得再參合這對兒婆媳的事兒,低頭拉住晏寧的手:「祖母,二夫人,我先帶著寧弟回去了。」
清河縣主像是才看見她一般,目光慢慢地調到她身上,隱約透著力氣,她撥弄一下鬢邊的紅寶絹花,不經心般的道:「原來大兒媳婦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