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
紀睿辭坐下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旁邊的人打了個寒顫,他放袋子的手一頓,問:“冷?”
江喜:不冷,甚至還有一團火在胸口燃燒。
紀睿辭沒用手碰他,碰了碰他的膝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衣服褲子鞋子都濕了?”
江喜:“…………啊。”
他看了眼紀睿辭,又看看駕駛座的池奉,再看看坐到副駕駛座的GTT一隊隊長Glory,一時間心如死灰。
這哪裏是遇到好人,這分明是掉進狼窩了!!
池奉見人好像呆住了,一邊從Glory手裏拿過飲料遞給紀睿辭一邊說:“全都濕了,撿著人的時候還是蹲在地上,衣服能不濕嗎?”
說完,話鋒突然轉向江喜,像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問:“我走過去的時候好像聽到你說了句‘原來是冰雹’?怎麽,你以為是什麽?爆炸?槍戰?美劇看得不少啊。”
江喜:“啊?沒。”
你話怎麽這麽多,這麽丟臉的事情非要講出來嗎?
一旁的紀睿辭聽完,表情也變得有些奇怪,但沒說什麽,擰開手裏的飲料給江喜遞了過去。
江喜兩隻手都抓滿了用過的紙巾,根本沒手接,紀睿辭朝他伸出空著的那隻手,“紙巾給我。”
江喜:“?”
“我這邊有垃圾袋。”
“啊?哦,哈哈,車裏還放垃圾袋,真高級。”
“嗯。”
此時時間已經逼近十一點,車內的氛圍一直彌漫著一股怪異,紀睿辭一直盯著江喜,見他擰上飲料蓋後適時將腳邊的兩個袋子往他那邊移了移,再隨手將手邊的毛巾蓋在江喜頭上,“擦一擦,這兩袋是新的衣服和鞋子。”
江喜被突如其來的毛巾下了一跳,拿下來一看,是他剛才覺得昂貴沒敢用的毛巾,沒等他拒絕,旁邊的人又扔了一條過來。
“這條擦腳,擦完把濕的換了。”
江喜:“???”
等下,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這裏換衣服???
當著你們三個人的麵??
不行,拒絕!!馬上拒絕!!
“不用了,等下到了比賽場館我可以去宿舍換。”
紀睿辭看了他兩秒,臉上沒什麽表情,江喜完全察覺不出來他是什麽情緒,隻見他直接伸手扯過那兩個袋子,從裏麵拿出衣服褲子,又問Glory要了一把小刀,將衣服的標簽裁了下來,“現在出發不安全,等雨小一點再去,你再冷下去明天就在醫院過,先把衣服換了吧。”
江喜一邊牙齒打架一邊嘴硬道:“我不冷。”
紀睿辭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不冷?但是你衣服弄濕我的皮椅了。”
江喜低頭看了眼自己正在往下滴水的褲腳,以及正在往外滲水的鞋子,“那我自己搭地鐵去。”
見他要去開車門,紀睿辭輕輕地“嘖”了一聲,聲音不容拒絕道:“你現在自己去的話就沒法報道了,你確定?”
江喜猛地回頭,一臉不可置信。
??
威脅我?你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紀睿辭挑挑眉,“怕什麽?他倆不會偷看的。”
江喜扭頭去看前麵的兩個人,Glory低頭專心致誌地玩手機,池奉好像在彎腰係鞋帶。
大哥你穿的不是皮鞋嗎!!哪來的鞋帶!!
紀睿辭又說:“要不我讓他倆下車?”
外麵是瓢潑大雨,下去待五分鍾就能濕半條褲子回來。
但是!我擔心的是他們兩個人!!
江喜看向紀睿辭,你才是跟我一起坐在後座的最大的隱患!!
紀睿辭看懂了他的眼神,一臉無所謂道,“放心,我也不看。”說著,坐正扭頭看向窗外。
江喜還在猶豫不決,紀睿辭催促道,“快一點,有人鞋帶要係完了。”
江喜:“……”
我真是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他手機攥著衣服,咬咬牙,一口作氣下定決心。
要是紀睿辭敢回頭我就馬上戳瞎他!
紀睿辭確實沒有回頭,靜靜地看著車窗上的水痕,車內寂靜的氛圍達到了極點,幾秒後,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以及脫衣服時骨骼舒展的聲音,還有江喜表達不滿地哼哼聲。
車窗玻璃的暗角反光裏印出紀睿辭的一隻眼睛,還有他身後正慌張穿衣服的身影。
很模糊,看似遙遠,又近在咫尺。
江喜換衣服的速度達到了人生巔峰,上衣一扯,再隨便套上,脫下褲子的時候因為腳上都是水有些困難,他看了眼旁邊的毛巾,想了兩秒還是沒用,迅速將褲子套上。
由於腳上小腿上都是水,紀睿辭買的褲子又是牛仔褲,穿起來異常艱難,江喜一邊著急一邊奮力將腳伸出去,然後——
用力過猛,狠狠地踹了紀睿辭一腳。
江喜:“…………”
讓我死吧。
紀睿辭從小到大沒這麽被人踹過,就連當初決定要打電競時,家裏老爺子用拐杖打他都沒打得這麽用力,他沒控製住,直接轉過頭來看罪魁禍首。
江喜:“……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我絕對不是因為看你不爽才踹你的。
“……”紀睿辭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說,“拉鏈拉上。”
“啊?”
“褲子,拉鏈沒拉。”
江喜猛地低頭,在淡藍色的牛仔褲車門口看見了白色的影子。
嗚嗚嗚嗚救命。
褲腰很大,不需要扭開紐扣都能拉上,江喜一時間也就沒發現拉鏈是沒拉的。
看著他“咻”地一聲拉上拉鏈,紀睿辭又轉身在車上翻找著什麽東西,過了一會,遞過來一條皮帶。
簡約的純黑皮質腰帶,外黑裏棕,扣子是一個“H”形渡銀。
江喜看看紀睿辭身上的又看看這條,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相差無幾,同色不同款。
“係上,不然待會提著褲子走路?”
江喜認命地接過,“哦,謝謝。”
終於穿戴整齊,窗外的雨也慢慢小了下來,池奉係好鞋帶坐正,啟動了車子往馬路開去。
濕漉漉的衣服和鞋子被直接團成團扔進塑料袋裏,身上的衣服是新的,但沒有廉價刺鼻的味道,渾身上下包括鞋子都非常合適,甚至還合江喜的審美,察覺到這些,江喜後腦勺突然閃過一絲驚悚的涼意,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你看直播嗎?”
被問到的人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絲毫慌張。
“我?”紀睿辭答話的時候會看著對方的眼睛,神色專注禮貌,“如果你說的是官方比賽直播的話,我會看。”
江喜:“我說的是普通直播,就一些平台裏的非職業玩家的遊戲直播。”
紀睿辭定定地看著他,看得江喜心裏發毛,腦子裏已經盤算了一萬種可能,當他已經想到一會中途跳車會不會摔死的時候,紀睿辭一句話將他懸著的心放回了原地。
“不看。”
語氣淡定,眼神堅定,不像撒謊的樣子。
很好,我信了,不看最好,江喜放下心來。
正在駕駛座開車的池奉憋笑憋到差點拿不住方向盤,從紀睿辭的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他咬緊的牙關和抖個不停的肩膀,但江喜坐在他的正後麵,被駕駛座椅背擋住什麽都看不到。
紀睿辭收回視線,裝作無意道:“如果你直播的話,我倒有興趣看看。”
“嗯?”江喜剛鬆了一口氣,又猛地提起來,連忙擺手,“別看!我沒有直播!”
紀睿辭輕輕笑了一聲,“行,有的話告訴我。”
“沒有!永遠都沒有!”
“嗯。”
黑色的巴博斯如同一頭猛獸行駛在淺州市的城郊公路上,雨水將車窗洗得發亮,車輪碾壓過水坑,濺起的積水飛向路邊,將花草打壓殘敗。
江喜看著窗外緩慢移動的景色,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也許是今天起得太早,或者是在地鐵上站了一路又被雨淋確實累了,頭點這點著就逐漸意識混沌。
紀睿辭在他的頭要撞上去的時候及時伸手抵在了玻璃上,江喜順勢將頭靠在了他手臂上,眼睫毛動了動,沒醒。
紀睿辭低頭,剛好能昏暗的光線從窗外打進來,給江喜的側臉輪廓渡上了一圈金邊,臉頰上的小絨毛呈半透明,姣好的麵容此時呈現的是不同平日的乖巧,所有防備和禮貌都收了起來,剩下最純粹的17歲該有的狀態。
他將手臂收攏了一下讓人睡得舒服些,一隻手從旁邊抽出來一張珊瑚絨小毯子蓋在江喜手臂上,這是很久之前池奉媽媽塞進來的,紀睿辭一直嫌棄卻沒扔出去,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雨天影響了豪車真正的速度,安全起見甚至比平時的出租車還要慢上不少,將近四十分鍾的路程,車終於在比賽場館停了下來。
沒有地下停車場,建築一樓的一半都用作成停車場,入口處沒有保安也沒有任何門禁,車就這樣通暢無阻地開了進去,池奉在裏麵兜了兩圈,隨便找了個牆角的位置停了下來。
車停好,紀睿辭伸手摘下江喜的耳機,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到了。”
“嗯?”江喜睜開眼睛,下意識扯了扯身上的毯子,腦子反應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這是在哪裏。
他猛地坐直腰板,紀睿辭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臂,重複了一遍,“到了,下車吧。”
“哦。”
下了車之後,江喜還抱著那張小毯子沒放手,紀睿辭也沒出聲提醒,任由他抱著毯子站在車旁,滿臉沒睡醒的狀態打量著這個停車場。
說是比賽館,實則就是一個廠房。但今年也是華燦杯第一次在淺州這個地價直上六位是一平米的地方辦比賽,能在城郊且有地鐵的地方建起這樣一個龐大的三層建築舒適也是下了血本。
隻是無論是外表還是內部都好像還沒裝修好,看起來比淺州大學附近那家“敘利亞風”的飯店還要“敘利亞”。
四人原地修整了一下,池奉和紀睿辭好像有事需要馬上去辦,左看右看派了一路上存在感幾乎為0的Glory提著江喜的行李帶他去找人辦報道手續,雖然全程除了必要的時候之外沒跟江喜說一句話,但還是一路將他送到了宿舍。
大約是知道電競少年們多少都有點宅且社恐,這基地看似破舊,內部卻還不錯,至少每個參賽選手都有獨立的房間。
江喜到的時候早已過了報道時間,大家都已經安頓好在宿舍休息了,還在外麵活動的人並不多,但大名鼎鼎的GTT一隊隊長親自送人到宿舍這件事,還是迅速在場館三樓傳開了,大家都很好奇那個穿著白色T恤牛仔褲,帶著帽子口罩,住在399的人是誰。
江喜放好自己的東西,回頭看見Glory還靠在門上沒走,不明所以地問:“還有事嗎?”
Glory揚了揚手機,“師兄讓我帶你下去吃飯。”
江喜:???
怎麽還要吃飯?
我不需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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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喜,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