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趁下晚自習的功夫,葉開給陳又涵打了個電話。


  陳又涵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會,和董事會的幾個親戚爭得焦頭爛額,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一口。接到葉開電話時正在開車去皇天的路上——倒也沒存什麽獵豔的心思,單純喝個酒喘口氣罷了。


  “有事?”他切掉了無意義的寒暄,直奔主題。


  “你和伍思久結束了?”


  陳又涵皺眉:“你問這個幹什麽?”反應過來,語氣嚴厲:“他來找你了?”


  葉開心裏模糊地掠過伍思久的眉眼,是執拗與失落的混合體,他頓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否認:“沒有,是我路上碰到他,看他狀態不對才多問了一句。”


  “行吧,這回用不上你,結束了。”


  葉開心想,那可未必。斟酌了下措辭,傳達伍思久的意思:“他說還有話想和你說,你要不見他一麵吧。”


  “分手費打他卡上了。”陳又涵言簡意賅。


  “……”葉開委婉地說:“他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陳又涵打方向盤切入右轉車流:“你挺關心他啊。”他沒忘葉開17歲喜歡上人的事情,半是懷疑半是戲謔地問:“你喜歡的不會是他吧。”


  “……”葉開陡然生出荒唐的感覺,無語地說:“我喜歡的是你,行了吧。”


  陳又涵一腳刹車,後車響起一連串尖銳的喇叭和經典國罵,驚魂未定的司機探出脖子:“開個帕拉梅拉了不起啊?操/你媽!”


  葉開聽到了,茫然地問:“你追尾了?”


  “沒有,”陳又涵一臉煩躁地按下雙閃,“就是差點去投胎。”


  “……那你小心點,伍——”葉開還想說什麽,被陳又涵直接打斷:“好好上你的學,少打聽這些東西。”


  葉開冷不防被教訓,眼神冷了下來,淡漠地說:“算我多管閑事。”


  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耳機裏恢複寂靜,陳又涵猛拍了一下方向盤,“操”字和喇叭聲一齊響起。


  縱使沒到周末,皇天也依舊是門庭若市。二樓露台是個聽live的清靜地方,露天環形水泥階上三三兩兩坐了些老外,陳又涵脫了西服領帶,襯衫扣子解開三顆,袖子挽到手肘,對著夜景一個人喝悶酒,把喬楚都給看笑了。


  “我說,”喬楚跟他碰了碰酒瓶,“今兒怎麽一臉被人甩的樣子?”


  “看你的場子去。”陳又涵懶洋洋地罵。


  “嗬。”喬楚挑眉:“脾氣挺大啊?來,誰辜負你了說說,讓兄弟開心開心。”


  陳又涵沒搭理他這茬,沉默地抽煙,白色煙霧被溫柔的晚風吹散,混著樂隊的live飄向沉醉的、沒有星星的夜空。喬楚調侃的心思也沉寂下來。他看出了陳又涵的真實情緒,打了個響指叫了一打精釀,兩人坐著默契地喝起酒來。


  過了很久,陳又涵問:“你還記得杜唐嗎?”


  喬楚握著酒瓶的手一緊:“你還在找他?”


  陳又涵自嘲地低笑一聲:“沒有了。”


  “那你……”


  “我越來越想不起他的樣子了。十年,原來忘記一個人可以這麽快,甚至都用不了十年。”


  喬楚心裏一鬆,語氣鬆快起來:“嚇我一跳。”


  杜唐是陳又涵的高中同學,兩人和另一個叫施文的關係很好,幾乎是形影不離。但是不知道陳又涵抽了哪門子風,居然喜歡上了看上去筆直的杜唐,不僅告白,還昭告天下。可惜閉門羹一吃便吃了五六年,大學畢業,對方幹脆玩起了失蹤,徹底從陳又涵的世界消失了。喬楚算個旁觀者,親眼看陳又涵發瘋消沉,直到那兩個字成為一個違禁詞。


  ……不過話說回來,他喜歡杜唐的那些年也沒妨礙他風流成性到處睡。


  “陳又涵,你有沒有想過——哥們兒就那麽一說啊——你其實也沒那麽喜歡杜唐。”


  陳又涵瞥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豈敢。”喬楚求生欲很強地擺手:“不過……那什麽,就你的喜歡有時候看著還挺廉價的。”


  陳又涵灌下小半瓶酒,譏諷道:“願聞其詳。”


  “你喜歡杜唐的時候也沒少睡,真喜歡一個人的話,還是會——”


  “守身如玉?”


  喬楚咬了咬牙:“是這麽個意思。”


  陳又涵風度翩翩地一攤手,眼尾是深沉的溫柔,唇角微微帶起淡漠的浪蕩:“抱歉,做不到。”


  得,完全就是對牛彈琴。愛情觀也屬於人生觀的一部分,按這個角度來說,陳又涵絕對屬於三觀不正人群。喬楚覺得今晚的一腔真情都喂了狗,拍了拍陳又涵肩又痛心又憤怒地罵道:“那你他媽擱這演什麽情聖呢?”


  陳又涵抹了把臉,笑道:“操,我這樣的人應該不配得到別人的喜歡吧。”


  喬楚無言以對,想著他都自暴自棄成這樣了做兄弟的就算冒著遭天打雷劈的風險也得安慰點漂亮話,結果話到嘴邊還沒出口,眼尾餘光一掃便看到了熟人。


  怎麽不配得到喜歡?這不喜歡的人就送上門來了嗎?他渾然不覺自己正在作死,衝伍思久招了招手:“這兒!”


  陳又涵順著看過去,麵無表情冷冷地睨喬楚:“我分手費都付清了。”


  喬楚:“……”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應該還來得及。於是剛拎一打酒上來的kiki眼見著自家老板跟趕著投胎似的一樣慫樣兒地跑了。


  伍思久毫不介懷地在陳又涵身邊坐下,利索地起開一瓶:“又涵哥哥。”


  陳又涵沒理他,於是他自顧自地伸手過去和他碰杯,仰頭灌下一整瓶,而後擦了擦嘴,眼神清亮地注視著陳又涵。


  22天,花市的那一麵是最後一麵,從那以後他便在沒有見過陳又涵。伍思久克製著自己的眼神,聽見自己清醒地說:“又涵哥哥,我被家裏趕出來了,你可不可以包養我。”


  陳又涵眉心微動,終於分了點神給他。


  “怎麽回事?”


  “你送我的貴重禮物被我媽發現了,我出櫃了,她嫌我丟臉,不要我了。”伍思久在他身前半蹲下來,神情平靜,“我不想纏著你,可是我要上學,要高考,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支持我到上大學?”


  陳又涵放下酒瓶,手搭上椅背,目光疏離而冷靜。他微微勾起一抹笑:“我給你卡裏打了五十萬,之前的禮物就算低價賣二手也最起碼有二三十萬,怎麽,不夠?”


  伍思久很大方地接受他的審視:“不夠。藝術生真的很費錢,我媽媽有精神疾病,要吃藥,她沒有什麽經濟來源,全靠我爸接濟,但我不想再去求他。”


  他說得都是真的,根本不怕陳又涵去調查。而且心裏有一個聲音夢囈似地說,又涵哥哥那麽好,他根本不會去調查我。


  陳又涵夾著煙的手揉了揉太陽穴:“我可以再給你一百萬,以後好好上學,不要再出來打這種主意了。”


  伍思久心口一沉,雙手不自覺地搭上陳又涵的膝蓋,像個跪著的情人:“又涵哥哥,我很乖,不會纏著你,你想起我了就來找我,想不起我我一定不打擾你。你身邊出現任何人我都絕不會去嫉妒吃醋找事,我、我……”伍思久語無倫次,啪嗒掉下一滴眼淚,徒勞無望地說:“……我喜歡你。”


  陳又涵的眼神像一把鋒利冰冷的刀子,慢慢地打量伍思久。伍思久臉龐瘦削,五官精致,眼尾天然地無辜下垂,唇峰卻分明而鋒利,給人一種冷傲的感覺。這樣鋒芒畢露的漂亮並不是那麽好駕馭,有的人是貴氣,有點人是偏執。伍思久便是後者。


  陳又涵伸出手,不帶感情地重重撫過那令他眼熟的眉眼、兩腮,撚過雙唇,而後扣住他的下巴,令他被迫抬起。溫熱的眼淚打濕了陳又涵的指尖,他冷漠地問:“怎麽喜歡?”


  伍思久掛著眼淚的眼睛黑白分明地仰視著他,清醒而固執,像在手術燈下剖白自己:“一想到會失去你就喘不上氣。與其失去你,寧願抱著和別人分享你的屈辱也要守在你身邊。”


  陳又涵衝他吐出一口煙霧,眯著眼不甚溫柔地說:“錢和喜歡,你選。”


  “喜歡。”伍思久不假思索地說。


  “喜歡我,那就不是以前的相處方式了。”陳又涵的語氣有一種客觀的殘忍:“我不會整天買禮物哄你開心,不會給你錢,也沒有時間陪你吃飯聊天,我脾氣很差,會罵人。同時,我仍然會和不同的人上床。你確定?”


  伍思久眼淚不停掉,拚命地點頭,嗚咽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終於半跪著伏在陳又涵膝頭,無聲地大哭。陳又涵撚滅煙,自嘲地笑了笑。


  隔了兩天,葉開又在學校裏碰到了伍思久。他這次氣色好了許多,身後背著畫筒,應該是準備出校去上專業課。葉開大方地衝他點點頭,心想他調整得倒還挺快,替他微微鬆口氣。不料伍思久叫住,衝他小跑幾步,笑出一個清淺的小梨渦:“向你道謝。”


  葉開想陳又涵該是接了電話後見了他一麵,疏離地客氣:“不用。”


  然而伍思久的笑意擴大,說:“多虧你,我和又涵哥哥複合了。我和他——”


  他緊盯著葉開,看著他分明澄澈的眼睛裏露出沒有防備的懵懂,吐字清晰:“我們交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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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又涵的意思;單方麵交往

  伍思久的炫耀:我們平等交往了


  那個,來了許多新讀者,解釋一下:

  這本是天翼三部曲的第三本,陳又涵 x 葉開

  第一本是杜唐 x 施譯,是偽父/子,已經全文紅鎖,知道是這麽個cp配置就行

  第二本是喬亦初 x 諸葛霄,喬楚就是喬亦初的爸,現已全文大修後重新放出,戳專欄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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