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重遇故人
“我不是來找她的。”
在花玉容探尋的目光中,蘇硯淡淡地說了句,便離開了。臨行前,他似乎看見了花玉容臉上一瞬間劃過的安心和喜悅。
鳳鴛還在藥田裏,沒過一會就瞧見花玉容走三步跳一步地回來了,還笑得妖裏妖氣的。
“有什麽好事兒發生?”
他一邊笑一邊搖頭,“沒有啊,我看起來很高興嗎?”
看來病氣入腦了,她還是研究草藥吧……
——
新皇做事雷厲風行,各部臣子也不敢怠慢,選妃之事一提上日程,就迅速地進行了起來,沒過多久藏鶯閣就搬進了一批秀女,大多是倍受寵愛的官家女兒,每一張小臉上都洋溢著青澀的氣息。
有時候鳳鴛從那門前經過,便忍不住停下來,隻是看著她們在溪前玩鬧的場景便會莫名其妙地出神,花玉容笑說是她老了,她沒有否認,鏡子裏的臉雖然看似毫無瑕疵,可她知道,她的心早就蒼老得千瘡百孔,無可複原。
這日,掌管藏鶯閣的姑姑在院中教宮禮,身後鶯鶯燕燕站成兩排跟著姑姑一同行禮,齊齊的聲音很是稚嫩,聽起來清脆且悅耳。
鳳鴛被聲音吸引過來,悄悄地走進院裏在溪水的另一邊走著,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從後撞了她一下。
那是個一身淺青色衣衫的女子,她回過頭滿麵歉意地笑了笑便匆匆忙忙往橋上跑去,鳳鴛卻一下子怔住了。
一朵梅花淺淺地印在眉心,眉目清婉,淡然似水。
竟是六年前在梨香院遇到的女子——輕羅。
當時恰是鳳新元出事的那一天,鳳鴛和貼身丫鬟玉兒女扮男裝進入京城第一青樓梨香院,老鴇妙衣仙子將輕羅帶上台去,讓台下眾多男子相互競價,若不是中間有鳳鴛的力爭,她定會被當時的兵部侍郎之子吳征買下。
鳳鴛記得那天她與輕羅單獨見麵時,還說過皇姐鳳羽的事情,隻可惜無果而返,後來諸事纏身,她也再沒想起過這個人,沒想到而今卻在皇宮裏再次相見。
隻是,當初的青樓女子怎會入選秀女呢?
照常理說,她是沒有這樣的資格的,除非,她與朝中某位大臣聯手,編造了自己的身世,那也就意味著其中必有什麽陰謀。
那她的目標是誰呢?
鳳鴛心中一動,便快步離開了藏鶯閣。
“花玉容,你在不在?”
沒等著裏麵應聲,鳳鴛便推門而入,正換著衣裳的花玉容先是一驚,繼而便笑得花枝亂顫,一邊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一邊走過來,“怎麽?才這麽一會沒見就想我了?”
鳳鴛可顧不上和他扯皮,無奈地點點頭,“想你想你,最想的人就是你行了吧?”
“那還差不多。”瞧見她神色不比尋常,花玉容趕緊切入正題,“說吧,到底是什麽風把我們仙仙吹來的?”
一張圖樣放在桌上,他拿起一看,是一朵很有特點的梅花,且再熟悉不過了,“這,這是哪來的?”
鳳鴛將方才所見與他說了起來,他越聽神情便越是凝重,聽到她心中所想便更是笑意全無,可他想了想,又搖搖頭,道:“不對,輕羅沒有那麽笨,雖然她已離開梨香院六年之久了,可她不會傻到認為我認不出她來,更何況那眉心的梅花刺,還是我親自畫的圖樣。”
“那梅花是你設計的?”
雖然在浮世宮時候他講過許多關於梨香院的事,卻沒聽過這檔子事,她隱約覺得事情絕不像她知道的這麽簡單,輕羅與花玉容的關係似乎很不一般。
正想著,眼前的男子突然神情一變,她連忙湊過去,“是不是想到什麽了?快說與我聽。”
可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回憶起什麽的樣子,反而目光淩厲地聚在她的臉上,她不解道:“你幹嘛突然這麽看我?”怪嚇人的……
桌上的圖樣近在手邊,她無意識地捏了捏紙的一角,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渾身如遭雷擊。
輕羅!
那是六年前的鴛兒才認識的人,而現在她是醫仙,是一個與梨香院完完全全沒有關係的人,又怎麽會對見了一次的梅花刺產生這麽多的好奇心,更致命的是就在方才,她叫出了“輕羅”的名字。
“玉容……我……”
她心虛地連連後退,花玉容緊跟其上,“仙仙,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在意那朵梅花?”
“我,我隻是覺得……覺得很特別……”
“那你又是怎麽認識那個女人的?你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
“我並不認識她啊,是,是她方才告訴我的……”
“那你又為什麽說她可能懷有陰謀?又怎麽知道她曾是梨香院的頭牌?這一切又與你我有什麽關係,值得你特意將圖樣畫出來拿與我看?”
問話如連珠吐出,句句戳在鳳鴛心頭,她退至牆角,竟發現自己答無所答。難道就這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如果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騙他會怎麽樣?他會不會原諒她?還是一輩子都不願再見她了?
僅僅是一瞬間,從未體會過的愧疚與後悔像泡沫一樣湧了出來,將她湮沒其中,窒息得幾乎要哭出來。
誰料就在這時,男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譏誚地翹翹眉毛,道:“原來仙仙也有笨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啊?還是讓我來替你回答吧。”
他抽身離開,翻身坐在桌上,“你曾說過你自小隨師父遊覽天下,六年前梨香院頭牌輕羅名動一時,你知道這個人也沒什麽奇怪的,沒準你還見過她呢。”
“所以看到青樓女子出現在宮裏,你自然想多了些,這也怨不得你,皇宮裏殺機四伏,尤其是那個天煞的蘇硯,跟他久了就愛東猜西想,別說是你,就連我也這樣。”
“至於那朵梅花刺嘛……”他得意洋洋地一笑,“那可是我親手畫的圖樣,被人喜歡又不是罪過,如果你也想要的話改天我再給你另畫一個,好不好?”
他翹著二郎腿特神氣地與鳳鴛說著,鳳鴛仍靠在牆邊,心跳依舊撲通撲通難以平靜。
他的話看似能夠說通,可字裏行間總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她真的不懂了,他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已經知道了真相,反而在捉弄她。
可轉念一想,如果是後者的話,他怎會這麽平靜呢?
被騙的感覺並不好受,就像知道蘇硯的真實身份後,她滿心都是被背叛的失望和憤怒。
思緒混亂,可是她已經沒有勇氣去問了,她匆匆地附和了兩句便衝出了房間。
卻不知關門的那一瞬,房間中原本笑得明朗的男子突然間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