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勇敢地愛
蘇念眉眼一彎,指著那人叫道:“是爹爹!”
鳳鴛疑惑地順指而看,臉上的表情驟然凝住——黑衣如墨,長身玉立,垂下的衣襟隨風鼓動,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她,腳下一步一步略顯僵硬地走過來。
而在蘇硯的眼中,紅樹之下,白發的女子半低著頭和孩子說話,風微微漾起秋千,也漾起頰邊的銀絲,一張熟悉的側顏終於收入眼中,她忽地抬起頭看他,表情愕然,臉上還掛著未被風幹的淚。
“鴛兒……真的是你?”
方才在街上偶然掃到的那一幕讓他越想越蹊蹺,他和申元分開行動,幾經詢問終於一路找到這來,剛剛走近,那白發女子的聲音就讓他渾身一震。
沒想到,他真的在這裏找到她了!可是,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她的頭發怎麽了?
蘇硯越走越快,匆匆逼近,鳳鴛心慌無比,怎麽辦,他在看著我,在看著我的頭發,我該怎麽和他解釋?我還有勇氣和他解釋嗎?
不,我還不能見他!
她匆忙站起跑進屋去關上房門,然後靠在門板上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爹,你終於來了!”
蘇念站在蘇硯麵前,仰著小臉甜甜一笑。
爹?
看著這個兩次纏上自己的小男孩,蘇硯一下子愣了,“你……你叫我什麽?你到底是誰?”
蘇念不解地歪歪腦袋,指指房間道:“我是娘親和爹的孩子啊,我叫蘇念,那爹呢,爹叫什麽?”
蘇念,蘇念,他姓蘇,他竟然姓蘇!
蘇硯的心頭頓時湧上萬千複雜的情緒,他蹲下來,用顫抖的手極輕極輕地摸摸孩子的小臉,那雙堅毅的眼睛突然就泛起淚光,“你真的是她的孩子……也是我蘇硯的孩子,鴛兒她,鴛兒她居然為我生了個孩子……”
他揚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間,一把將蘇念抱起來走到門前,臉上交織著愕然、動容和興奮,說起話來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
“鴛兒,我……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雖然我一直在告訴自己你還活著,可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在京郊,離我這麽近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有了個孩子,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鴛兒,你先出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五年了,他的嗓音更加低沉,一聲一聲像有魔力一樣召喚著鳳鴛脆弱的心,她哭得更加厲害,卻用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音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現在的她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
“鴛兒,我求你了,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要躲著我?我求你,你出來好不好?”
敲門聲陣陣,力道猛到皮膚發紅,鳳鴛更用力地闔著房門,搖搖頭,強作鎮定的聲音:“不好,你走吧,那孩子不是你的,我和你之間沒什麽好說的。”
她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蘇硯眉心一皺,啞著嗓子說:“鴛兒,我知道是我不好,這五年,我沒有全心全意地找你,害得你一個人流浪在外,還帶著我們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定很辛苦,我現在也很後悔,我應該更早找到你的,是我的錯,是我沒用,可我求你出來見見我,哪怕是罵我,打我也好啊!”
他痛苦地嘶吼一聲,可回應他的還是寂寂茫音,他將手指再次闔成拳頭,無力感讓他沉沉地低下頭,江山霸業硝煙彌漫的戰場之上從來傲視群雄的他麵對她的沉默,突然間就軟弱得一塌糊塗,他淚眼閃動,再也抑製不住淚意,放肆地哭了出來。
他一邊哭一邊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膛,“你不動手的話我就自己來!”
“我活該!我該死!我犯下滔天大罪!我罪無可恕!不止是鴛兒你不能原諒我,就連我自己也恨透了自己,我還不如就在這裏打死自己,為你和孩子報仇!”
一聲一聲重擊,穿過房門傳進房間,鳳鴛捂著耳朵蜷縮起身子,卻掩不住傳到心髒的震蕩,她哭著搖頭,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我怎麽會恨你呢?活該的人是我,該死的人是我,犯下滔天大罪罪無可恕的人也是我,可他為什麽把這些都攬到自己的身上?為什麽!?
“爹,你不疼嘛?你都流血了……”
流血?
鳳鴛心頭一驚,她想也未想地衝出去,罵道:“你這是幹什麽?你是不是以為用這種方法我就會心軟?我告訴你,你錯了,我早就不是五年前的我了,我的心和我的這張皮囊一樣,都已經老了,死了,我已經不在乎你了,你懂不懂啊?”
他唇際的血猩紅刺目,鳳鴛罵聲不停,眼淚也不停,可蘇硯的表情卻陡然一鬆,他深情地看著她,然後捉住她的手腕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對,別停下,就這樣生氣下去,就這樣把氣我的恨我的通通還給我,用你的拳頭親自懲罰我!”
拳頭和胸膛再次撞擊發出一聲悶響,血滴墜成下巴上的一道血跡,他卻沒有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你幹什麽?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想打你,你放手啊!”
“不,我不放!”蘇硯更緊地抓著她,微微靠近說道:“我再也不會放手了,不管你是不喜歡我了,不願見我了,甚至是厭惡我了,還是你失憶了,忘記了鴛兒紅妝醫仙,忘記了我,化作一隻火鳳飛走了,我都不會再放手!”
“如果你要離開,還不如現在就打死我,燒死我,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將念兒放下,然後輕輕地閉上眼睛,可握住鳳鴛的手指卻捏得很緊,“來吧。”
“你……”
他一字一字重重敲在鳳鴛心頭,一時間,她心底的湖掀起起一陣一陣的巨浪,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他怎麽可以這麽縱容她?他怎麽可以這麽愛她?
眼淚依舊,可哭聲卻再難以控製住,她低聲而泣,拳頭最後化作溫柔的風拂在他的身上,“硯,我好討厭你好討厭你,你怎麽這麽晚才找到我?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了!”
不,是恨死我了,恨我不能像你一樣,勇敢地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