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謊話說多了自己都當真了
鳳藻宮還是那麽的富麗堂皇,如同一直四四方方的金鳥籠一樣,雕梁畫棟,假山池水,裝飾的美不勝收。
然而光線的表皮之下卻是一片蕭條。
殿內那些陳設都不在了,除了必須的屏風,博古架,幾案,桌椅,再沒有多餘的陳設。
鍾氏身穿一件淡紫色的長袍,披頭散發的坐在那裏,眼下一片淤青,雙頰蒼白無血,眼睛空洞無神。整個人再不複曾經的美豔,蒼老不止十歲。
凜冬帶著宮女端著華服美飾進來,她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一動不動的跟木頭似的。
凜冬打著手勢讓宮女把東西放進內室,拿到妝台上。
她則上前去扶鍾氏。
“娘娘,時辰不早了,該沐浴梳洗了。”
鍾氏總算是動了,抬眼看著她道:“梳洗什麽?收拾的再好又有何用?”
“娘娘,今兒八月十五,皇上崇明殿設宴……”
“崇明殿設宴又能怎樣?你覺得本宮還有機會再踏出這鳳藻宮嗎?”說完,她低笑出聲:“嗬嗬嗬,當初,張氏進冷宮,本宮以為,隻要她不出那個地方,天下就太平了,本宮就贏了。可是,最後本宮還是輸了,輸的比她還慘。本宮親手將她送進的冷宮,然後又親手將自己鎖在了這裏。”
說著 ,她起身,腳上連鞋子都沒有穿,赤腳在幾案邊來來回回的踱步:“凜冬,你說人這輩子到底圖什麽?功名利祿,榮華富貴,至尊權利。說到底,生下來之後就是等死,爭來爭去,有何意義。可偏偏還有那麽多的人去爭去搶。”
李代元抬手阻了宮人通報,抬腳緩緩進殿,站在不遠處看著凜冬對著自己福身行禮,看著鍾氏在那裏旁若無人的癲狂。末了,目光落在了博古架那邊立著的約摸三尺多高的琉璃鏡上。
嘴角微微一揚,臉上的笑容極盡諷刺。
他站在那裏不動,不做聲,鍾氏便當做沒看見沒聽見,繼續自問自答,自言自語。
“本宮這一輩子,把什麽都不放在眼裏,本宮是皇後,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這滿後宮的這些牛鬼神蛇,這些賤人,她們怎麽和本宮比,她們比得起嗎?勾去了皇帝的身又怎樣,皇帝的心在本宮這裏,再受寵也不過是個妾。本宮不爭,且容她們蹦躂,本宮若爭,她們就隻有死路一條。”
“這爭與不爭全看本宮自己。本宮也不想爭,卻又不能不爭,本宮不隻是個女人,還是母親。當自己有要護著的人的時候,哪怕一點點隱患都不允許它出現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本宮什麽都能做的出來。”
“所以,這就是你派人去安西的目的?”李代元忍不住開口,從袖子裏摸出一塊令牌丟了過去:“皇後娘娘真是好本事,人在鳳藻宮休養,手卻伸到了千裏之外!”
鍾氏甩了甩袖子,踉蹌幾步看著他:“你不是喜歡安戎冉身邊那個小寡婦?本宮替你把人搶回來有何錯?”
李代元眯了眯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半響才道:“不過是旁人構陷,母後竟也當真?”
“哈哈哈!”鍾氏大笑:“你是我十月懷胎生的,你心裏怎麽想的瞞的過我,瞞不過別人。你算算看,自從那年你借著休養之名去了安西回來之後,東宮可曾進過新人,你去了後院幾次?到如今也隻有謹鈺和蘭姐兒兩個孩子。你心裏要不是念念不忘,你這是在替誰守身如玉?李代元,你別忘了,你是個男人,你納了那些女人進去你就得為她們負責,你是一國儲君,你得為皇家為天下人負責!”
李代元伸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半響嗤笑一聲:“母後說的情真意切,孤差點就信了。怕是連您自己也都信了自己的這番說辭吧?畢竟日日夜夜的說假話,時間長了,自己也會分不清楚真假的。”
“去安西大營為孤搶人,您當安戎冉是傻子呢?搶了那孩子來母後打算做什麽?要安戎冉以妻換女?讓天下人都知道,孤覬覦臣妻不擇手段,甚至連繈褓裏的孩子都不放過?”
“你根本就是包藏禍心,想置她於死地!”
“當年永平郡主在京城的時候,連番遭到暗殺,鎮國公休妻,甚至還牽扯到了朝陽宮的張貴妃。如今想來,細思極恐。當初永平郡主在宮裏與高涼人比武,有小太監放冷箭,父皇讓人徹查,查來查去查到鳳藻宮,是您宮裏的小太監所為。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旁人構陷你,如今想來,那不過是你將人心拿捏到位了,細細謀劃的結果。”
說完,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鍾氏,看著她嘴角的笑,心裏微沉。
這些不過是他的揣測試探,是他偶然間心中起來的魔障,可此番看著鍾氏的神情,竟是猜對了。
“永平郡主與安將軍大婚當日有人下毒,安將軍震怒,查到了張氏那裏,從她那裏搜出了藥。
後來母後懷了龍種,還未足月被貴妃衝撞以致早產,那孩子沒有多久就死了,貴妃因此被打入冷宮。”
說到此處,李代元再次看了她一眼:“張氏姐妹,一人是寵冠後宮的貴妃,一人是鎮國公夫人,難不成都是不帶腦子的?即便她們與安陽公主與永平郡主有過節,手段也不會如此粗劣。”
“你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可是事情既然做出來了,總會有痕跡。”
說著,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冊子來:“這裏麵的人,時間,要孤一點點的念給皇後娘娘聽嗎?”
鍾氏愣愣的看著他,半響才低笑出聲:“你可真是本宮的好兒子,本宮真是養了個好兒子。當真是,白養了你這麽多年。人人都道,生不如養親。自幼你就跟著皇上,課業繁重,每每本宮聽聞就心疼不已,想盡法子照顧你補償你,本宮哪裏做的不對,何至於如今落得母子相殘的地步?”
“母子相殘?”李代元抬眼看著她,眼神帶著刀子似的從她臉上刮過:“若不是孤從中周全,父皇安然醒過來之後你當你還能安然無恙的呆在鳳藻宮嗎?”對皇帝下毒,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對自己下手,古往今來,怕是周皇武帝也比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