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鮫珠
第三章 鮫珠
“我要給,你就必須要。”
接下來的幾天,洛錦桑總是在朝陽初升的時候偷摸來湖心小院探望紀雲禾。
洛錦桑一開始以為是她的本事大,隔了幾天,她才意識到,每次她過來的時候,長意都刻意避開,留出空間讓她們敘舊。洛錦桑方才承認,是長意默許了她的這種行為。
洛錦桑有些搞不懂,她問紀雲禾:“雲禾,你說這個鮫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他到底是希望你好呢,還是不希望你好呢?”
紀雲禾靠在床頭,笑眯眯地看她:“你覺得呢?”
“這個鮫人在救出你之前啊,我每次提到你,他都黑著一張臉,可凶了,跟有什麽血海深仇一樣。弄得我一度以為,他救出你就是為了親手殺了你。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嘛!”洛錦桑摸著下巴道,“我覺得啊,他前段時間還是虐你虐得有模有樣的,但自打你尋死之後,好像事情就不簡單了。”
紀雲禾還是笑著看她:“怎麽就不簡單了?”
“他這哪裏像是關著一個犯人呀?簡直就是金屋藏嬌!特別是你身體不好,這關著你明明就是保護你,要是空明大禿驢願意這樣待我,那我心底肯定是欣喜的。”
紀雲禾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
此後兩天,洛錦桑得知長意默許了她來,便得寸進尺地將青姬也拉了過來。
紀雲禾看著青羽鸞鳥與洛錦桑閑聊,恍惚間會覺得,自己其實隻是這世上最平凡的一個女子,嫁過了人,在閨房之中每日與閨中姐妹閑聊嘮嗑。隻是她們的話題,逃不開外麵的亂世,還是時不時提醒著紀雲禾,她的身份。
紀雲禾是真的喜歡青姬,她的隨性與灑脫,是源於內心與外在的強大力量,隻有在擁有主導自己生命的能力時,才會有這般的自信。
她被所愛之人用十方陣封印百年,等出陣之時,卻得知愛人已死。她沒有恨,也沒有怨,坦然接受,接受自己愛過,也接受自己的求不得。
洛錦桑每每提到寧若初,為青姬抱不平時,青姬都擺擺手,隻道自己看錯人,受過傷,過了也就過了。
紀雲禾很佩服青姬。
有了洛錦桑與青姬,紀雲禾的日子過得比之前舒坦了不少,但日子越長,她身體便越是懶,過了兩日,她連床都不想下了。
有時候聽洛錦桑與青姬聊著聊著,她的神誌便開始恍惚起來。紀雲禾甚至覺得,就算長意現在放她自由,讓她走,她怕是也走不了多遠了。
時日將盡的感受越發明顯,她每日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每次她一覺醒來,長意多半會守在她的床邊,不忙碌不看書,隻是看著她。直到紀雲禾睜開眼,長意才挪開目光。
紀雲禾打趣長意:“你是不是怕我哪天就不睜眼了?”
長意唇角幾乎不受控製地一動,將旁邊的藥碗端起來,遞給紀雲禾:“喝藥。”
紀雲禾聞著這一日苦過一日的藥,皺起了眉頭:“日日喝夜夜喝,也沒見有什麽好轉,長意,你要是對我還有點善意,便該幫我準備棺材了。”
長意端著藥,盯著紀雲禾,直到將紀雲禾看得受不了了。她歎了聲氣:“大尾巴魚,你脾氣真是倔。”她將碗接過來,仰頭喝了,卻沒有直接遞給他,而是在手中轉了轉,看了看碗底的殘渣:“你說,要是有一天,你這藥把我喝死了,可不就正好成全我了?”
紀雲禾本是笑著打趣一句,卻不想她一抬頭,看見的卻是長意未來得及收斂的神情——呆怔、失神,宛如被突然扼住心尖血脈一樣,被紀雲禾“打”得心尖顫痛。
紀雲禾不承想會在如今的長意臉上看到這副神情。
“我……說笑的。”紀雲禾拉扯了一下唇角,“你讓我活著,我才最是難過,你不會那麽容易讓我死的。”
長意從紀雲禾手中將碗接了過去。
他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轉過身,銀色的長發拂過紀雲禾的指尖,那背影一時間沒有挺直,失了平日裏的堅毅。
紀雲禾有些不忍看,她低頭,連忙轉了話題:“今日我聽錦桑丫頭說,朝廷那邊好像把林昊青召入京城了。”她問,“朝廷與北境的爭執這麽多年了,其間雖然與各方馭妖地有所合作,但還是第一次將林昊青召入京中,他們可是要謀劃什麽?”
通常,長意隻會回答她——與你無關。
但今日長意似乎也想轉開話題,他轉身走到屏風前,道:“想謀劃什麽都無所謂。朝廷與國師府,人心盡失,林昊青也幫不了他們。”
要走到屏風後時,長意終於轉過頭,與紀雲禾對視。
紀雲禾衝他微笑:“你先忙吧,我再睡會兒。”
言罷,紀雲禾躺下了,蓋上被子,阻斷了長意的目光。
她在被窩裏閉上眼,心裏隻有慶幸。
還好還好,還好她與長意尚未有長情。
誰知道她此時多想與君終老,隻是她卻沒有時間與君朝朝暮暮了……
紀雲禾閉眼睡著了,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又開始做夢了。
窗戶微微開著,外麵的風吹了進來,晃動她床邊的簾子,她在夢裏也感受到了這絲寒意,卻沒從夢中走出,那白衣女子像是被這寒風拉扯著,終於到了她的身邊。
白衣女子伸出手來,紀雲禾不明所以,卻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紀雲禾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夢中,也清晰地知道自己這般做似乎有點危險,但她還是如此做了。
她眼看著那女子將她的手掌握住。
“你的時間不多了,我把眼睛借給你。”
她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楚地出現在紀雲禾腦海之中。
白衣女子的手貼著紀雲禾的手掌一轉,與紀雲禾十指緊扣。
“嘭”的一聲,好似心跳之聲撞出了胸膛,蕩出幾裏之外,紀雲禾陡覺渾身一顫,雙眼猛地睜開。麵前的白衣女子倏爾消失,一片白光自紀雲禾眼前閃現,宛如直視了太陽,短時間內,她什麽也看不見。
待得白光稍弱,即將退去之時,紀雲禾遠遠看見白光深處,倏爾出現了一個少年與一個女子,那少年,紀雲禾隻看到一個剪影,她不認識,但女子她是識得的,那不就是……紀雲禾在夢中見到的那個女子嗎。
他們麵對麵站著。
那少年亦是一身白衣,他仰頭望著女子,眼中滿是崇拜與愛慕。
而這一幕,短暫得好似幻影一般,轉瞬即逝,待紀雲禾一眨眼,麵前又隻剩下這一片慘白的光,連那白衣女子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這是什麽?”
“是我緬懷的過去。”女子的聲音出現在紀雲禾腦海中,白衣女子沒有出現,但紀雲禾知道,這是她的聲音,她說,“你現在看到的,便是我曾經看過的,此後,我的眼睛便是你的眼睛。”
紀雲禾一怔:“把眼睛借給我?為什麽?你到底是誰……”
“告訴青姬,”女子並不回答她,隻自顧自地說道,“是大國師,殺了寧若初。”
隨著她的話音一落,紀雲禾眼前再次出現一個畫麵。
是……大國師……不過是年輕的大國師。
年輕的大國師站在另外一個青年麵前,與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畫著,而那紙上畫的儼然是馭妖穀的十方陣陣法。
不用猜,紀雲禾看到的,是當年的大國師與寧若初!
大國師在給寧若初出謀劃策。
十方陣,是大國師告訴寧若初的?
寧若初似乎在質疑些什麽,大國師卻將紙一收,轉身離去,寧若初便又立即追了上去,將畫著十方陣陣法圖的紙拿了回來。
紀雲禾睜大雙眼,卻有些困惑:“他們……不是師兄弟嗎?為什麽?而且寧若初不是因為成十方陣而身亡的嗎……”
“他騙了寧若初。”女子道,“他告訴寧若初,成十方陣隻需要十個大馭妖師的力量,他告訴寧若初,十方陣不會殺掉青羽鸞鳥,也不會讓寧若初死去,他與寧若初說,成十方陣後,寧若初可以進入十方陣。”
紀雲禾一愣,看著當年的師兄弟二人,倏爾想到之前在十方陣中,青羽鸞鳥造的那個小院,院中潭水裏的附妖鸞鳥,那是青姬這百年的不甘與愛戀。
紀雲禾與長意當年能從十方陣殘餘力量中出去,是因為紀雲禾打扮成了寧若初的模樣,附妖鸞鳥才且舞且行,消失不見。
原來……當年的寧若初並沒有欺騙青姬?
他是真的認為自己可以到十方陣中陪著青姬的。
隻是因為……他也被大國師欺騙了?
“告訴青姬,大國師殺了寧若初,告訴她,去複仇。”
紀雲禾陡然轉身,四處張望,卻怎麽也找不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又是誰?你為何會知道?你為何將此事告訴我?為何要促成此事?”
“我要他死。”
“誰?大國師?你想讓青姬殺了他?”
“這是我的贖罪……”
她話音一落,紀雲禾還待繼續問下去,忽覺耳邊的風一停,額間傳來一陣刺痛,緊接著眼前白光退去,女子聲音消失,她在經曆短暫的黑暗之後,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空明和尚眉頭緊皺的臉,此時,他正將一根銀針從紀雲禾額間拔出。“醒了。”他說著這兩個字,緊皺的眉頭微微鬆了一些。他站起身來,退到一邊,紀雲禾這才看見在空明身後站著的長意。
長意的麵色是紀雲禾鮮少見過的僵硬與蒼白。
他看著她,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
直到紀雲禾坐起了身,長意方才目光微微一動,宛如一潭死水被一滴水打破平靜,蕩出千般漣漪。
紀雲禾有些不明所以:“我不過睡了會兒,你們這是怎麽了?”
空明和尚將銀針收入針袋子,冷笑一聲:“一會兒?你躺了兩天了!”空明和尚睨了長意一眼,“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開的藥藥死了你。”
聽到前麵的話,紀雲禾十分意外,她在夢中不過隻感覺到過了須臾,竟然是……昏睡了兩天……
緊接著聽到空明後麵的話,紀雲禾又覺得好笑。
看長意這個表情,莫不是以為她睡覺前與他開的玩笑一語成讖了吧……
紀雲禾帶著幾分笑意看向長意,卻見長意衣袍一動,不等紀雲禾反應過來,兩步便邁到紀雲禾的床邊,紀雲禾愣愣地仰頭看他,一眨眼間,長意竟然捏住了紀雲禾的下巴,將她的頭一抬。
在紀雲禾與空明都在發蒙,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的時候,長意的唇壓在了紀雲禾的唇瓣上!
又來!
又來!
紀雲禾瞠目,雙眼驚得恨不能鼓出來。
旁邊的空明和尚手上的針袋“啪嗒”掉在了地上,且他還不自知。
待紀雲禾反應過來,抬起雙手要將長意推開,但她現在渾身的力氣還不如一隻雞大,長意單手將她的手腕一拽,便徹底製住了她。
便在此時,長意胸膛間有藍光閃爍。
似乎是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空明和尚陡然從震驚之中醒了過來,他一聲叱罵:“你瘋了!”當即邁步上前,要將長意拉開,可未等他靠近長意,便倏爾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力道之大,徑直將空明和尚彈在牆上。
長意的唇瓣還是那麽輕柔,藍色的光華流轉,自他胸膛浮至喉間,最後進入了紀雲禾的口中,根本未給紀雲禾反應的機會,那藍色的珠子便消失在了紀雲禾的身體之中。
長意的唇在她唇上留連片刻,才終於放開了她。
空明從地上爬起來,怒火中燒:“你這個混賬鮫人!是腦子不清楚了嗎!外麵與國師府的弟子打成那般模樣,你卻把你的鮫珠給她續命?”
鮫珠?
馭妖師的靈力源於雙脈,而妖怪的妖力則源於他們的內丹,鮫人的內丹,便被稱為鮫珠。長意把自己的鮫珠給了紀雲禾,那便是用自己所有的妖力,給紀雲禾續命,他自己……則會變成一點妖力也無的妖怪……
他……
“你當真瘋了。”紀雲禾抹了抹唇,亦是望著長意如此道,“我不要,拿回去。”
長意依舊捏著她的下巴,藍色的雙瞳猶如大海的漩渦,要將她吞噬進去。他道:“我要給,你就必須要。”
“我不要!”紀雲禾一聲怒斥,一把揮開長意的手,欲將腹中鮫珠吐出來。
但下一瞬間,她便被長意捂住嘴,徑直摁倒。
動作再次被禁住,長意冰藍色的眼瞳看似冰涼,但暗藏洶湧:“我沒給你選擇的權利。”
“你不給她選擇的權利,也不給我選擇的權利?還不給北境這麽多投靠而來的人選擇的權利?”空明和尚氣得指著長意的後背痛罵,“為了一個女人,耽誤些時間便也罷了,鮫珠也給出去?到時候大國師若突然帶領國師府弟子前來攻打,怎麽辦?你還指望這北境的風雪替你擋一擋?”
“順德重傷未愈,大國師不會前來。”
“那位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脾氣遠勝於你!你又如何這般確定?”空明和尚又斥了兩句,但見長意並無放開紀雲禾的意思,連說了三聲“好”。他道:“你做了北境尊主,我怕是也輔佐不了你了!隨你!”
空明一腳踢開地上的針袋,拂袖而去。
紀雲禾但見唯一能幫她罵罵這個大尾巴魚的人都走了,心裏更是又急又氣,拚命掙紮,幾乎顧不得會弄傷自己,長意眉頭一皺,這才鬆手。
紀雲禾急急坐起來,手在床榻上摸了一番,自然沒找到任何武器,她氣喘籲籲地緩了一會兒情緒,按捺住了動手的衝動,她盯著長意:“別的事便罷了,鮫珠一事,不能兒戲。拿回去。”
“兒戲?”長意看著紀雲禾,倏爾自嘲一笑,末了,笑容又冷了下去,隻冷聲道,“便當我是兒戲,與你何幹?你如此想將鮫珠還我,莫不是與空明一樣,也替我操心這北境之事?”
紀雲禾唇角一緊,冷靜道:“長意,北境不是你的事,是家國事。”
“是你們的家國事。”他抬手,指尖觸碰紀雲禾的臉頰,“你們把我拉到了這人間,我早已迷了來時路。”
紀雲禾目光一垂,順著他銀色的長發,看到他那雙腿,他已經很習慣用這雙腿走路了,以至讓紀雲禾險些忘了,他擁有那條巨大尾巴時的模樣。
她心頭一痛。
“當年,你該回去。”
長意冷笑:“回哪兒?”
“大海。”紀雲禾閉眼,不忍再看長意,“你不該執著於那些仇恨的,也不該深陷於仇恨。”
長意默了很久,直到紀雲禾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我執著的,陷入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仇恨。”
紀雲禾聞言微微詫異,她抬眼,與長意四目相接。大海一樣的眼瞳與深淵一樣的目光相遇,他們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彼此。
長意沒開口,紀雲禾卻仿佛聽到了他藏匿的言語。
我執著的,陷入的,不是仇恨——是你。
紀雲禾心頭莫名一痛。她立即轉開了目光,想要逃離那片汪洋大海。她選擇回到現實。
“你知道,即便是你的鮫珠,也不能真正地幫我續命。”
長意這次是真的沉默了下來。
“長意,來投靠北境的人,將生命、未來、一腔信任托付於你……”紀雲禾頓了頓,“你知道被辜負的感受,所以……”
似是不想再聽下去了,長意站起身來。“沒有鮫珠,我也可安北境。”
他離開了,留紀雲禾一人坐床榻之上,她捂住了臉,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
京城,公主府。
順德公主臉上的繃帶已經取下,她坐在竹簾後,麵上還戴著一層麵紗。朱淩一身重甲,守在順德公主身側。
朱淩手上捧著幾個嬌嫩的鮮果子。
冬日時節,能得如此鮮嫩的水果十分不易,順德公主拿了一顆扔在地上,然後以赤腳踩上去,將那漿果踩得爆漿而出,汁水濺出,落在竹簾外的人的鞋背之上。
林昊青看了一眼自己的鞋背,躬身行禮:“公主。”
“林穀主,怠慢了。”
順德公主又拿了一顆漿果,丟到竹簾外。漿果滾到林昊青跟前,碰到他的鞋尖,停了下來。
“這小果子,吃著與別的果子無甚不同,踩著卻甚是有趣,這外殼看似堅硬,但一腳踩下,便脆生生地裂開了,裏麵汁水爆出,感覺好不痛快,林穀主,不如也試著玩玩?”
林昊青一腳將漿果踩碎:“公主詔令,千裏迢迢喚臣前來京城,敢問有何要務?”
“便是讓你來踩果子的。”
林昊青不動聲色,靜候下文。
順德公主在簾後站了起來,她將朱淩手上的果子盡數撒到地上,走一步踩一個,漿果碎裂之聲不絕於耳,直到將所有的果子都踩完了,順德公主這才停了下來,因為動作過激,她有些喘息。
“你如今做了六年的馭妖穀穀主,將馭妖穀打理得很是妥當,在馭妖師中,你的聲望也日益增長。”
“職責所在。”
“林穀主,管好馭妖穀,是你職責的一部分,為朝廷分憂,才是你真正該做的。”順德公主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這些年,在與北境的戰爭當中,除了國師府的弟子們,你們這些馭妖之地啊,看似在幫朝廷,實則如何,你心裏清楚。”
林昊青眉頭微皺,立即單膝跪下:“公主……”
順德公主擺擺手:“罷了,今日你不用與我說那些虛言。我命你前來,也不是要聽這些。北境成為朝廷心病已有多年了,幾方馭妖地未盡全力剿滅叛軍,本是過錯,我本欲將那寒霜之毒,投入山川江河之中……”
竹簾後,麵紗裏,順德公主唇帶笑意,眸色卻如蛇一般惡毒。
林昊青袖中的手微微握成拳。
“寒霜之毒,你是知道的,於人無害,於妖無害,卻獨獨能殺雙脈者。”
林昊青抬頭,看向順德公主:“公主,你亦身為雙脈者,國師府眾人也皆乃雙脈……”
“皇城宮牆,京師護城河,還護不住國師府與我嗎?但你們其他的馭妖師那般多,我不求殺盡,殺一個是一個……”
林昊青眸色微冷。
“不急。這隻是我本來的想法,我叫你前來,其實是想嘉獎你。你這些年做得很好,深受諸位馭妖師的信任,所以,我想讓你統領三方馭妖之地,共伐北境,我可以承諾你,隻要拿下北境,朝廷將不再限製馭妖師的自由。當然,如果你不要獎,那我便隻好如先前所言,罰你了。”
殿中,氣氛靜默,良久之後,林昊青道:“公主如今為何尋我來?”
“先前隻想滅了北境的叛軍。而今,想在滅叛軍之前,先抓一人,而你,是所有馭妖師中最熟悉此人的。”
“公主要抓紀雲禾?”
“對,我想……把她的眼珠挖出來,當漿果一般玩。”
林昊青沉默。
“怎麽樣,林穀主?”
林昊青垂下頭,看見滿地的漿果,漿果深紅色的汁液未被擦幹,宛如一團團爛肉被丟在地上,難看且惡心。
…………
“林昊青要率各方馭妖地的馭妖師攻打北境?”
紀雲禾從洛錦桑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先是震驚,而後困惑。
先前幾年,長意與一眾人初來北境,朝廷未能一舉將其殲滅,其中多虧幾方馭妖地與朝廷“貌合神離”,這才給了北境壯大的機會。
林昊青也用這段時間穩固了自己的地位,讓各方馭妖地都信服於他。
紀雲禾如今說不上對林昊青有什麽樣的觀感,從她了解的信息來看,林昊青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他是一個好的“掌舵人”。北方馭妖台被長意等人占領之後,馭妖台原本的馭妖師一部分投靠了北境,一部分南下去了馭妖穀。
林昊青接納了馭妖台的人,借朝廷與北境爭鬥的時機韜光養晦,聯合東方和西方的馭妖地,攜手共進,培養了不少好手,也積攢了不少實力。
紀雲禾本以為,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未來或可成朝廷、馭妖穀、北境三足鼎立之勢。
但萬沒想到,林昊青竟然答應了朝廷伐北……
“有些蹊蹺……”紀雲禾呢喃出聲,洛錦桑聞言,看了紀雲禾一眼,“什麽蹊蹺,我覺得鮫人行事才蹊蹺呢。”她道,“他竟然當真把鮫珠給你了?你的身體也真的好了?”
紀雲禾聞言,心裏更愁了。
長意沒有鮫珠,拿什麽去和馭妖師打?
一旁的青姬一邊喝茶,一邊吃著幹果,將洛錦桑的話頭接了過去:“要是妖怪的內丹能給人續命,以如今這世道的形勢,怕是妖怪早被馭妖師抓去給王公貴族們當藥吃了吧。”
洛錦桑轉頭看青姬:“那是何意?這鮫珠並不能給雲禾續命?”
青姬把她的茶杯往桌上一推,茶杯中尚有半盞茶,她指著晃動的茶水道:“你家雲禾的身體就像這杯茶,算來算去,也就這點茶水了。我手上這顆幹果,就像鮫珠。”青姬將幹果丟進半杯茶水裏,茶水立即滿了杯,“這樣,茶水看起來是多了,但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洛錦桑看看茶杯,又看看青姬,最後目光落在紀雲禾身上:“那就是說,雲禾隻是看起來精神好了?這鮫珠並沒什麽實際的用處?”
“實際的用處就是看起來好了。”青姬將茶水連同幹果一起倒進嘴裏,吞了水,將幹果嚼了嚼,也吃掉了,“臨行前,也少受點苦累。”
“啊?”洛錦桑站了起來,她盯著紀雲禾,“這事你知道?”
紀雲禾點點頭:“我與他說了……”紀雲禾又是一聲歎息,氣道,“這大尾巴魚長大了忒不聽話!”
“那也就是說鮫人也知道?”
青姬替長意答了:“他當然也知道。”
“那他瘋了嗎?還搞這一出做什麽?現在馭妖師們來勢洶洶,他沒有鮫珠……”
青姬瞥了洛錦桑一眼:“你怎生今日才問這話?依我看,這鮫人早便瘋了。”青姬瞥了紀雲禾一眼,“不過也挺好,我如今便是想為人瘋一次,也找不到那人了。”
青姬此言讓紀雲禾微微一愣,她倏爾想起了那夢中的白衣女子,還有那些關於當年的真相。
紀雲禾看著青姬,嘴唇微微動了動,對於要不要將沒有確定的夢中事告訴青姬,她有些猶豫。思索片刻,紀雲禾打算用別的方法先旁敲側擊一番。“說起來,青姬,我聽說,寧若初……與而今的大國師,曾乃師兄弟。”
青姬喝著茶,應了一聲:“嗯。”
“我很好奇,他們曾經的關係如何?”
青姬奇怪地問:“你好奇這個做什麽?”
“大國師曾說,他要為天下辦喪,是以,而今天下大亂的局勢,在我看來皆是他一手縱容出來的,我想知道為什麽。他為什麽這麽厭惡天下人。”紀雲禾故意道,“是因為寧若初的死嗎?”
青姬笑了:“當然不是。他們師兄弟的感情雖好,但是也沒好到那種地步,說來,關於這個大國師,我也是不明白,我在那封印裏待了百年,一出來,他怎麽就變得這麽壞了。”
洛錦桑也起了好奇,關於大國師這個傳說中的人物,這人世間所有人對他都是好奇的。
“怎麽?”洛錦桑道,“他以前還是個好人?”
“至少是個正常人。”
青姬的話倒是將紀雲禾說迷糊了。
按照夢中人的說法,大國師設計害了寧若初,害寧若初與青姬天人相隔,但在青姬的口中,這個大國師卻隻是寧若初再普通不過的大師兄。
除非是……大國師騙了當年的寧若初和青姬。
那又是為什麽呢?
他為什麽要害寧若初和青姬,又為什麽在那之後“變壞”,壞到要為天下辦喪?他一直放在心裏的那個女子,又是誰?
“那怎麽現在變成這樣了?”洛錦桑也奇怪,複而又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問道,“那寧若初那麽厲害,大國師也那麽厲害,他們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啊?還在嗎?能讓我也去拜師學藝嗎?”
是了,紀雲禾倒還忽略了,能同時教出這兩個徒弟,那師父勢必也不簡單。
“他們的師父我沒見過,寧若初不常與他師父聯係,一般是他師兄……哦,就是你們口中的大國師,他們師徒二人一同雲遊天下。後來,不知怎的,他師兄雲遊回來,那師父便再無消息了,再之後,我也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師徒二人……雲遊天下……
紀雲禾倏爾腦中靈光一閃……
那些地牢中的遊記!
難道……
仿佛是要揭開一個天大的秘密,紀雲禾的心髒倏爾跳得有些快起來。“那他們師父,是男是女?”
“是個女子。”
紀雲禾屏息道:“喜著白衣?”
青姬一挑眉:“你如何知曉?”
紀雲禾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國師深愛這麽多年不肯忘懷的竟然是……他的師父!
紀雲禾知道,百年前馭妖師與妖怪尚且不是如今這樣,沒有四方馭妖地囚禁馭妖師,所有有雙脈的孩子,但凡想要走上馭妖師這條路的,便要尋個師父,學好這門“手藝”。
而控製雙脈之力,並非容易之事,尤其是要成為大馭妖師,則必須從小學起,拜了師父,那師者便如父亦如母。師徒之間,規矩森嚴,教條眾多,即便是到了如今,四方馭妖之地建立,師徒關係依舊是不可逾越的,一如她和林滄瀾,若叫人知道她助林昊青弑父,那也是天理不容的過錯。
而這大國師在當年竟然會對自己的師父有了那般情愫,還執著至今,如此深情,實在是令紀雲禾難以置信。
她沉默著,未將夢中人的話直接說給青姬。
說到底,她依據的也不過是一場夢和一些自己的猜測推斷罷了,未坐實的事,她還不能告訴青姬這個當事者。畢竟以紀雲禾現在的觀察來看,青姬其實並沒有完全放下寧若初。
青姬內心裏的不甘與深情並不少,隻是人已故去,她再計較又能計較什麽?
但若她知道當年是大國師策劃了這一切,那她必不會善罷甘休,甚至真的會如夢中女子所言,不顧一切前去與大國師一戰。當今世上能與大國師一戰的人,或許真的非青羽鸞鳥莫屬,但這百年來,未有人見過大國師動真格,青羽鸞鳥的實力如何,也很難確定,這兩人若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難以預測……
紀雲禾如今是萬不希望青姬出事的。
且不說在勢力上,有青羽鸞鳥坐鎮北境,能給北境之人帶來多大的慰藉,便說以如今她與青羽鸞鳥的私交,她也不希望青羽鸞鳥出事。
紀雲禾抿著唇,未再言語。
此後幾日,紀雲禾希望自己能在夢中再見一眼那白衣女子,希望能將這些事情都問清楚。但任憑紀雲禾睡前如何祈禱,都未再見到她。
好似她身體越差,離死越近,便越是能清楚地看見那女子。她身體好些了,哪怕隻是看起來好些了,也看不到那女子了……
莫非這世上還真有神鬼一說……
沒時間讓紀雲禾思考這些問題,林昊青率領各方馭妖地的馭妖師氣勢洶洶地向北境而來。
長意每天更加繁忙了,好幾日,紀雲禾都沒與長意說上話,但神奇的是,每天傍晚當紀雲禾睜開眼睛的時候,總能看到長意坐在自己床邊。
直到她睜開眼,長意才會離開。
又一日,紀雲禾醒來,卻沒急著睜眼,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有涼涼的指尖搭在她的脈搏之上,她轉動了一下眼珠,睜眼的瞬間,那指尖便撤開了去。
這婉轉的心思,隱忍的情緒,讓紀雲禾心頭一聲歎息。在那人離開之前,她手一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紀雲禾睜開眼,看到長意銀色的發絲劃過她的手背。
“長意。”紀雲禾仰頭,看著他的眼睛,那冰藍色的眼瞳中漣漪微蕩。
“林昊青,你打算如何應對?”
聽到紀雲禾開口問的是此事,長意眸中漣漪驟停。
“怎麽?紀護法這是念著舊情,打算為那林昊青求情嗎?”空明和尚的聲音從長意身後傳來,紀雲禾側過頭,看見正在小茶桌邊整理針袋的空明和尚。
空明和尚拿著銀針走了過來,揶揄道:“有這工夫,不如勸勸這鮫人將鮫珠拿回去。”
長意拂開紀雲禾的手:“我心中有數,無須他人多言。”說完轉身離開,坐到了那屏風前。
禁製又起,橫亙在他們之間,紀雲禾回頭,便被空明和尚在腦門上紮了一針,這一針紮得生疼,也不知是在治她,還是在撒氣。
紀雲禾倒也沒糾結這些小情緒,隻看著空明道:“林昊青受順德公主之令,攜各方馭妖地的人來勢洶洶,你們萬不可與其硬碰硬。北境實力如何,多年交戰,順德公主心知肚明,她行此招的目的,或許並不是讓林昊青滅北境,而是讓你們互相消耗……”
空明和尚瞥了紀雲禾一眼,一邊給她紮針,一邊道:“哦?那依護法看來,我們當如何是好?”
“目的不是戰,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以陣法拖住他們的腳步,緩住勢頭,勸降林昊青。”
“也難怪鮫人喜歡你。”空明瞥了紀雲禾一眼,“想的東西,倒是一模一樣。”
紀雲禾一愣。
空明收了針袋:“已經這般安排下去了,前日開始,眾人便忙著在前方布陣,還有兩三日馭妖師的大部隊就來了,陣法剛好能成,困他們十天半月,不是問題。”
紀雲禾垂眸,勾唇笑了笑:“這樣很好。”
長意能有自己的打算與謀劃,非常好。
想來也是,這六年將北境發展到如此地步,除了空明和尚的助力,長意自己必定也成長不少。倒是她太小瞧這鮫人的心計了。
“而今,唯一棘手的是如何勸降林昊青。”空明和尚瞥了紀雲禾一眼,“依我之見,待眾馭妖師踏入陣法之後,最好能由你出麵前去談判,你是最了解林昊青的人,隻是鮫人不同意。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我還有多久?”
“你血脈力量盡數枯竭,五髒六腑也已是枯槁之態,我估摸著,也就這幾日了吧。”
紀雲禾沉默了片刻:“你告訴他了嗎?”
“沒必要瞞他。”
哦……原來如此,難怪在她清醒之前,長意會把著她的脈搏,是害怕她在夢中便不知不覺地去了嗎……
哪怕她身上還有他的印記,還有他的鮫珠,還被關在這方寸屋內……
這一夜,紀雲禾看著屏風前的燭火一直點到天亮,及至第二天晌午,那禁製才撤了去,長意走到屏風後,見紀雲禾還醒著,他皺了皺眉頭。
“你該睡了。”長意道。
“以後睡的時間多著呢,讓我多睜眼看看吧。”窗戶微微開著縫,外麵的日光透過縫隙灑在長意身上,他的銀發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那麽柔軟、幹淨。紀雲禾微微勾起唇角,“看不了遠方的美景,多看看眼前的美人也好。”
長意一怔,微微眯起了眼。“紀雲禾。”他語氣不善,似對紀雲禾這般語氣十分不滿。
或許是因為她這樣的語氣,讓他想到了從前吧……
“唐突了,唐突了。”紀雲禾笑笑,“長意,你坐。”紀雲禾順手拍了拍自己的床榻邊緣。
長意瞥了一眼她的手。一般他是坐在那兒的,但當紀雲禾主動讓他坐過去的時候,他卻一邁步坐到了一旁的小茶桌邊。
別扭得緊……
“長意,林昊青不日便要到北境了,你打算派何人前去洽談?”
長意眸光一轉,掃了一眼紀雲禾凹陷的臉頰,又似被紮痛了一樣轉開目光。
“不是你。”
“得是我。”紀雲禾道,“我在馭妖穀中與他相鬥多年,但實則……另有隱情。他與我,亦敵亦友,或者也可以說……他和我之間,算是彼此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哦?”一聲輕笑,夾雜著許多長意自己也未意想到的情緒,脫口而出,“我竟不知,你與林昊青竟如此親密?”
紀雲禾對於長意的情緒何等敏銳,她與長意四目相接:“我……”
她解釋的話未出口,外麵的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洛錦桑急匆匆地跑進來,還沒站穩,便揚聲道:“鮫人鮫人,林昊青他們在陣法之外停住腳步了!”
長意與紀雲禾皆是一愣。
這幾日洛錦桑不在北境,便是被派出去探查消息了,她會隱身,能潛入許多其他人去不到的地方打探最隱秘的消息。
她在屏風前沒看到長意,屏風間沒設禁製,便又飛快跑到屏風後。
“他們好似察覺了陣法,所有人都停在了陣法之外,他們現在不打算進攻了,像是想要斷了北境與外麵的聯係!”
長意眉頭微蹙。
紀雲禾困惑:“斷了與外麵的聯係?何意?”
“雲禾你對北境不了解。北境這個地方,是大成國最北邊的地方了,再往北去,便是一片荒山雪海,人跡罕至,別說普通人,便是一般的妖怪也極難生存。而今來北境的都是從大成國逃來的人,林昊青如今阻斷了南北的路,不對我們動手,但將路上要來投靠我們的人通通抓了,也不讓各種物資運送過來……”
紀雲禾皺眉:“朝廷此前沒做到,他憑什麽?”
長意道:“朝廷有國師府,但國師府終究人少。所倚仗的不過是軍隊將士,封鎖再嚴,我北境有前來投靠的妖族,依舊可以避過他們,從空中、河流、繞過兩側高山,送來物資。”
“這次還好我會隱身,不然都要回不來了,他們的馭妖師控製了好多大妖怪,天上飛的,河裏遊的,地上跑的,都有,所有的道都被他們控製了。”
長意沉吟:“我攻馭妖台,諸多馭妖師未盡全力,而今情況怕是不同。”
紀雲禾也沉思道:“林昊青此舉,仿佛真是要舉各方馭妖地之力,與北境傾力一戰,但是為何?”她不解,“北境與朝廷爭鬥越久,對他,對馭妖一族,不是越有利嗎?順德公主到底許了他什麽?他不會真的想滅了北境……”
洛錦桑在一旁聽得撓頭:“當初馭妖台的馭妖師為什麽不拚命保護馭妖台,非得拖家帶口全部遷到南邊去?還有……林昊青若不想滅了北境,他這麽浩浩蕩蕩地過來幹什麽?”
“遷去南方是為了合並馭妖一族的勢力。”紀雲禾道,“當年馭妖師被分在四個馭妖地,限製自由,便是朝廷恐懼馭妖師之力,為了限製馭妖師。北方馭妖台被北境反叛勢力傾覆,他們理所當然地撤離北境,卻沒有走向更近的東方與西方馭妖地,反而直奔最南方的馭妖穀,因為馭妖穀實力最強。朝廷被北境分去了心力,馭妖一脈韜光養晦,才有今日。今日他們必有圖謀。”
紀雲禾思索著:“林昊青……到底想要什麽?”
“他想要你。”空明的話插了進來。
所有人目光一轉,空明將一封還帶著寒氣的信扔到了長意麵前的桌上。
洛錦桑看著空明:“大禿驢,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林昊青遣人來信,讓北境交出紀雲禾,得到人,他便立即撤退。信在此。”空明看著長意,“送信人也還在北境,等你回複。”
長意未展信,隻是手中寒氣一起,將信件凍成一塊冰,他再一握,那信件登時粉碎:“讓他滾。”
空明冷笑:“我料想也是如此。”他轉身要走,紀雲禾倏爾道:“等一下。”她這一聲剛將空明喚住,長意便緊接著一聲斥:“不準等!”
紀雲禾看向長意,有些想笑,又有些氣:“我話都沒說完……”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洛錦桑嘴角抽搐,看著兩人:“你們成熟點,加起來都快一百歲的人了……”
紀雲禾難得賭氣道:“他是妖怪,年紀都是長在他頭上的,這一百歲他得擔八成!我還小。”
長意拳頭握緊。
洛錦桑一臉嫌棄地看著紀雲禾:“雲禾……你現在表現得很幼稚。”
空明和尚在一旁瞥了洛錦桑一眼:“你怎麽好意思說別人幼稚?”
洛錦桑克製地說:“我在勸架,你不要把戰火引到我身上,我警告你。”
“警告我?洛錦桑,你又私自離開北境,我還沒找你算賬……”
“算什麽賬,我待在北境你嫌我,我離開北境你也嫌我,我怎麽幹啥你都嫌我?”
眼見他們兩人吵了起來,紀雲禾有些傻眼。
“夠了!”最後,到底還是長意擔起了成熟的擔子,他道,“要吵出去吵。”
紀雲禾揉了揉眉頭:“都夠了!不是說送信的人還在北境候著嗎!能不能聊聊正事!”
關於幼稚的爭論終於落下帷幕。
紀雲禾深深地歎了口氣:“讓我和林昊青見一麵。”
“不行。”
“我需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
“不行。”
“為什麽?”
長意顯得很固執:“你還是我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