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摔跤
“怎麽不多睡會兒, 起這麽早?”。大毛剛鋪好紅紙, 準備提筆寫聯子, 見富貴從屋裏出來了。富貴是昨天夜裏才到的家。
“睡不著了, 大毛你這是做什麽?”, 富貴走近了看, “咱家對聯沒買啊?”。
“沒, 今年咱家的聯子我包了。我這一年練了十來本字帖,總算派上用場。富貴你快洗臉吃飯去,飯菜都給你留在鍋裏溫著呢”。
這沒一會兒, 富貴又端著碗過來了,“不錯,這字看著還像那麽回事。娘呢?我怎麽沒見著娘”。
“挖薺菜去了。見她大兒子回來, 特意去挖點薺菜回來包餃子。富貴, 這副是你門上的,來看看”。
“迎喜迎春迎富貴, 接財接福接平安”, 富貴念了出來。
“怎麽樣, 喜歡嗎?”。
“嘖, 有點別扭”, 富貴說著臉上還帶著些嫌棄模樣。
“我給你加個門頭你就不別扭了”, 大毛挑出條窄窄的紙,寫上‘吉祥如意’。
“怎麽樣?”,大毛拿著筆, 轉頭笑問富貴。
富貴咧咧嘴, “大毛啊,你以後可不能總叫我名字,得老老實實叫我哥,聽到沒?”。
大毛瞅瞅富貴,“成,別說叫哥了,叫你叔都沒問題,你看你這胡子。你在縣城不會就這樣見的如意吧?”。富貴摸了摸臉,瞪了她一眼沒接話茬。
“富貴,不,哥,吃完了把鍋刷下”。這其實是李杏兒交給大毛的活。
富貴刷了鍋碗,甩著手上的水剛出鍋屋就見著了成才。成才站在大毛邊上,正認真地看大毛寫字。富貴不自覺地皺了下眉,“成才來了,我還想下去找你呢”。
“剛來,我看見你的馬就知道你回來了。從哪回來的?怎麽夜裏才到家?”。成才見大毛寫完一副,忙給她又抽了張空的紙。
“從縣城回來的,回的晚”。富貴其實昨天上午就到了縣城,同如意在縣城逛了大半天,傍晚才起身回來。
“我之前聽鏢局的人說,三掌櫃現在的買賣越做越大了,這才一年都快趕上之前張家了”。
“那都是外麵人吹牛的,還差得遠。不過確實鋪了許多攤子。之前張家的買賣也攬過來一大半”。
“那些個買賣雖說不是從頭做起,但也是丟了又撿起來,怕是要花不少銀子”。大毛插了句嘴。
“可不是,三掌櫃現在是欠了一身的債。院子、田產是能賣的賣,能抵的抵。十月底那會兒真的就快撐不下去了,我天天的都替他發愁。好在三掌櫃自己穩得住,他找了個姓賈的商賈,同他合了夥。那賈老板之前是做的海上生意,攢了許多家財。可海上生意風險太大,他早就想找路子改行。賈老板很是看中三掌櫃,投了許多銀子,三掌櫃這才過了難關。你們那個作坊怎麽樣?”。
成才便把作坊裏的大致情況同富貴說了,富貴聽了點點頭,並沒提什麽意見。
“哥,山子兩口子回來了。昨天倩子家請整個村子的人吃了殺豬飯,替他兩接風呢。等我這對子寫好了,咱們下去找他們玩去”。
“真回來了?李全兩口子沒出什麽幺蛾子吧?”。
“沒有。昨天他兩也厚著臉皮去吃酒了,倒是沒見鬧事”。大毛昨天還特意留意了他兩。“哥,等下叫山子兩口來咱家吃中飯吧。嫂子上次幫了我大忙,一直想謝她來著”。
“好,咱兩倒是想一塊了。那你趕緊寫,寫完我們一起下去”。
大毛把寫好的聯子都鋪在桌上涼著,掐著腰站在邊上看了會兒,心裏有些得意,“我以後支個攤子替人寫信、寫對聯也能糊口了”。富貴在邊上聽了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成才笑了笑,“你手上沾了墨汁,快去洗洗手。我娘熬了山芋糖,我帶了幾塊來,你洗了手來吃”。成才說著從懷來掏出個油紙包,裏頭包了一小堆的山芋花生糖。
富貴嘴裏嚼著糖,看著大毛一蹦一跳的去了鍋屋。再去看成才,見他正望著大毛的方向傻笑。成才感受到富貴探查的目光,趕緊收回眼神,低了頭。富貴見成才慢慢紅了耳朵,他心情十分複雜。他雖知道成才是個不錯的歸宿,知根知底、人品可靠,可這心裏總是有點說不清的惆悵,叫人忍不住長長地歎一口氣。
“富貴你不把胡子剃一剃,理一理?就這樣下去?”。大毛覺著富貴這幅模樣,說他是三十歲怕是都有人信。
“不剃,就這樣。嘖,說了要你叫哥怎麽又忘了?”。富貴對自己如今容貌甚為滿意,小時候心裏的那些個武林大俠們也不過就是這幅模樣。
“富貴!富貴!富貴!”,大毛叫了三聲,捏了塊糖就跑了,剩下成才和富貴在後頭並排走著。
“你和如意打算什麽時候定親?”,成才問了句。
“我初十就得出去,打算初八去下定,我昨天同如意家也說了”。
“那沒幾天了,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冬月的時候我娘已經托媒婆上了門,兩家也商量好了年後下聘,就是沒定具體日子。倒是也不算匆忙,聘禮都準備差不多了”。富貴說完兩人便無話了。成才滿以為富貴會問下他和大毛的事,不想富貴提都不提。
山子兩口子聽了富貴和大毛的邀請並不客套,開心地應了。不過他們這會兒沒空閑聊,山子正準備帶著她媳婦騎著馬,四處走走看看。
大毛見山子媳婦兒英姿颯爽地騎著馬越走越遠,很有些羨慕。“騎馬和騎驢,感覺好像真不太一樣”,大毛念念有聲。
“走,回去,哥教你騎馬去。反正也沒什麽事”。
“好!走!”。兩人便開開心心地又回去了,大毛還不忘回頭喊了聲成才,讓他中午也一道去她家吃飯。成才摸摸腦袋,無奈地笑了笑,倒不好再跟著他們一道兒回去。
大毛雖說騎慣了毛驢,可這騎馬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毛驢跑地慢,個頭又矮,側身便能下來,很有安全感。可馬不同,大毛坐上去覺著離地很高,戰戰兢兢。便先讓富貴牽著,繞著場機走兩圈找找感覺。慢慢覺著不怕了,才接過繩子。也不再繞圈,往後頭的小路去了。富貴不放心,小跑著在邊上跟著。
“好了,找到感覺了。富貴哥,你不用跟著了,在這坐會兒等我,我騎到水庫那就回來”。
“你自己能成嗎?咱們還是先回去,我騎著驢跟你一道”。
“放心吧,我找著感覺了,和騎驢差不多。要不你回家等我也行”。大毛正在興頭上,撂下話便噠噠地走了。富貴跟了這麽一路,見她騎地像模像樣的倒也放心,目送了一節,便回家去了。
成才回去同他娘說了會子話,逗了逗家裏的狗,在院子裏發了會兒呆。自己估摸著快吃中飯了,便又樂滋滋的上去了。到了楊家,見李杏兒在規整富貴的衣服,還沒開始燒飯呢。
“富貴,大毛呢?”,成才沒瞅見想看的人。
“騎馬去了,應該快回來了,我到後頭看看去”。
“她一個人去的?你!唉,算了”,成才本來想說‘你怎麽放心她一個人騎’,不過覺著自己也沒什麽立場說這話,便直接去把楊家的毛驢牽了過來,騎著走了。富貴也趕緊跟上。
兩人剛上路,迎頭便碰見了回來的大毛。“你兩幹什麽去?找我嗎?”,大毛拉住了馬繩,言笑晏晏地有點英姿勃發的意思。
“這麽點路怎麽花了這麽久?你這騎的得多慢”。富貴邊說邊從大毛手裏接過馬繩,牽著回去了。
李杏兒站在場機上等著,幾步走到跟前開始埋汰起來,“你說你騎驢還不行,騎什麽馬?”。李杏兒搭了把手,把大毛攙了下來。“衣裳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多灰?是不是摔著了?”,她仔細查看了胳膊腿,好在都好好的。“你啊你,也是大姑娘了可不比小時候了,不能再皮了”。李杏兒說著順手把大毛耷拉下的頭發往上捰了一把,不想卻露出塊血皮來,李杏兒是又氣又心疼,“虧你爹還總誇你穩當,你看哪個大過年的把自己摔成這樣。這以後要留疤可怎麽弄。身上有沒有摔著?”。
“沒。腦門上這也沒事,我下馬的時候打滑摔了下,就蹭破了點皮”。大毛朝李杏兒笑地訕訕。
“富貴去把藥酒拿來!”,李杏兒和富貴說話也沒了好氣。
“嬸子,我家裏有藥膏,之前跑鏢的時候在盛城買的,我回去拿來”。成才說完就往家裏跑了。
李杏兒打了熱水,將破皮的地方擦了幹淨,上了藥。本來還想著再訓上兩句,可見大毛齜牙咧嘴的樣子,又忍住了。
“娘,咱們快去燒飯吧,等會兒山子和他媳婦兒該來吃飯了”。
“你歇著吧。富貴,給我燒鍋去”,依舊沒好氣。
富貴摸摸鼻子,看了看大毛,乖乖地去了。
成才搬了凳子,坐到大毛邊上,先歎了口氣。“疼不疼?”。
“本來不疼的,可你這藥膏塗上去,反倒疼了。不會有毒吧?”。
“瞎說什麽呢,”成才頓了下,“這馬太高,不適合你騎。我下次給你帶匹矮馬回來”。
“好。那你也不用特意去尋,碰著了再說。成才,你這藥不會留疤吧?”。
“不會。你洗臉的時候注意下,別沾著水了。一天換一次,過幾天就該好了”。
“好。你還挺臭美的,還備著祛疤的藥”。大毛說這話的時候,不由地盯住了成才的臉,愣愣有些出神,“成才,你長得還真挺美的,眼睛最美”。這大眼睛,長睫毛,高高的鼻子白白的臉。這雙眼睛裏,這會兒帶著些心疼和責備,十分迷人。大毛暗想,“以後我和成才的孩子一定要爭氣,把這些好基因都繼承下去”。
成才本來見她盯著自己發呆,心中還暗自歡喜,可聽了她這話卻哭笑不得。“哪有你這樣誇人的,我又不是個姑娘”。說到這,成才似乎反應過來什麽,墨跡了下開口道,“你也很美”,說完自己先紅了臉。
“真的嗎?成才你這是禮尚往來,忽悠我的吧”。大毛來了勁,轉過臉笑眯眯地問。
成才也朝她望去,笑地有些無奈,有些羞澀,“真的。你說我眼好看,我到是更喜歡你的眼。你的眼會說話,有時候我看著它們都能猜到你心裏想些什麽”。
“那你猜我現在心裏想什麽?”。大毛更來勁了。
“想笑”。
“這不算,我都已經笑了”。大毛說完笑地更歡。成才也跟著笑,他特別想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好在克製住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山子有些興奮,滔滔說個不停。“這麽多年,王家村也沒怎麽變樣,就是多了些不認識的娃娃。小武哥家的大娃都到我腰這了,過的可真快”。
“怎麽沒變,多了許多屋子。這些年陸陸續續地娶進來許多媳婦兒,也嫁出去許多閨女。像你們這麽大的也都慢慢成家了。等到明年這時候,你們也該有自己的娃了”。李杏打趣了一句。其他人也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開心,富貴、成才和山子還喝了許多酒。喝到最後,山子帶了些醉意,忍不住說起了李全。“我有時候盼著他過的不好,想叫他後悔,後悔當初不好好待我娘,後悔沒人替他養老送終。可有時候想想,小時候他也抱過我、疼過我,又盼著他能過的好點”。山子說著又喝了杯酒,“我昨天看他頭發白成那樣,心裏還有些難受。可一看見旁邊的霸王花,又有點來氣。我聽張嬸子說,他兩現在的日子過的還湊合,這倒也好,省得來煩我”。
說起李全和霸王花,大毛也有些唏噓。李全這樣一個懶人,竟被霸王花給治好了。開始霸王花給李全帶了這麽頂綠帽子,倒是軟和了半年,由著李全像從前一般懶。可後來大概是日子實在不好過,她便破罐子破摔,李全要是偷個懶,她能罵的左鄰右舍都聽到,實在叫喚不動,她還能上手撓。倒也是一物降一物,兩人這日子也能慢慢過得。
山子媳婦在邊上小聲勸慰了幾句,山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