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宮女明巧所指的那處很快就被挖開, 什麽東西都沒有挖出來。


  被扣押住的明巧見狀顯然愣了愣, 她眼珠慌亂地轉了轉,又指著另一處急道:“旁邊也要挖!那附近都要挖!”


  長慶聞言並沒有立即動手,而是微微抬頭看了沈心一眼,等待她的指示。


  沈心揮揮手, 道:“挖, 除了她指的那一處,剛才她摔倒那一塊兒都挖出來看看。”


  長慶得令, 又領著人“哼哧哼哧”地挖起來。沒過多久,那邊便挖出來一個土坑, 就算讓一個小太監躺臥都沒有問題。


  但除了土方和石子, 依舊什麽異樣的物件都沒有看到。


  “怎, 怎麽會……”明巧看上去並不相信這個結果,之前本就所剩無幾的那點篤定全泄了, 一下子竟是站都站不穩,若不是兩邊有人架著,估計已經整個人滑到地上去了。


  “怎麽會?”沈心睨她一眼, 語氣淡淡道:“你是否是覺得奇怪,為何明明昨天半夜才檢查過埋在這裏的物件,今天卻不見蹤影?”


  王月杉聽了她這話, 微微挑了下眉, 問:“貴妃此言……可是知道什麽?”


  沈心點點頭, 揚聲道:“琉璃,將昨天發現的物件呈上來給娘娘瞧瞧。”


  “是。”琉璃不敢耽擱, 很快便從屋內捧出一個兩丈長的木盒,跪呈到王月杉麵前。


  當她將木盒打開, 院中的一眾妃嬪當即紛紛驚呼出聲。


  “老天爺, 竟然是厭勝娃娃!”


  沈心在王月杉麵前深蹲福身,指了下木盒中的布偶,道:“啟稟皇後娘娘,臣妾昨日命人在院中移種植物,意外發現了此物,上麵書有皇上和臣妾生辰八字,臣妾一時驚慌,加之頭疼又發作的厲害,因此未能及時稟明皇上與娘娘。本欲今日帶著此物去找您稟明前因後果,不巧還未出發,便遇著您和一眾姐妹前來探望。因厭勝之術乃巫蠱禍事,臣妾擔心此事知曉的人太多影響過甚,便思忖著私下再去您宮中求見,不想這宮女卻突然發難,直指臣妾宮中不淨,想必和這厭勝之物脫不開關係。皇後娘娘明鑒,還請還臣妾一個公道。”


  “那是自然。”王月杉托起沈心的手臂,溫聲道:“本宮必定查清此事,絕不會冤枉任何人。”


  她話音剛落,人群中便傳出一聲低呼,是陳倩然忽然扶著額頭歪倒,被身邊的另一個婢女扶住。


  隻見陳倩然麵色發白,眼睛通紅,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氣急般指著明巧開口:“明巧,枉我看在你平常體貼懂事,還在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麵前為你求情,此事是否真的與你有關?!”


  明巧抬頭看了她一眼,竟一下子穩定了下來,先前的惶恐無措也消散不少。隻見她雙臂用力一掙,竟將兩個比她高了大半個腦袋的太監直接掙開來,隨後直接撲地跪倒,想要往王月杉的位置爬行,但很快便被撲上來的幾個太監死死壓住。


  綠蘿上前一步怒聲斥道:“大膽賤婢,竟欲對皇後娘娘無禮?!”


  明巧雙膝跪地,雙手被反剪在身後,整個人動彈不得,但卻仍舊奮力揚著腦袋大聲喊道:“皇後娘娘明鑒!此事乃奴婢一人所為,與我家娘娘半分幹係也無!皇後娘娘明鑒哪——”


  陳倩然聽到她的話,抖著手指著她一連道了好幾聲“你”,隨後眼珠一翻,竟直接暈了過去。


  王月杉一邊命人去喚醒陳倩然,一邊吩咐近侍太監帶人去陳倩然住所搜查是否還有其他罪證。


  陳倩然被人掐住人中,又用帕子沾水擦拭脖頸,少頃,終於悠悠醒轉。


  她一睜眼,便踉蹌著在明巧旁邊一同跪下,哀聲道:“臣妾管束不嚴,竟讓婢子犯下如此大罪,請娘娘責罰!”


  明巧紅著眼眶又喊了起來:“皇後娘娘,此事我家主子當真半分也不知情!全因三個月前貴妃罰我家主子在雨中跪了三個時辰,奴婢才因此對貴妃懷恨在心……”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高聲通報,趙鸞背著手從大門口走了進來。


  竟來的這般快。


  王月杉垂眸斂住眼中情緒,率先領著眾人朝皇上請安。


  趙鸞視線在院內眾人身上掃過,著重看了王月杉身後的沈心一眼,見她麵色尚可,隻因未施粉黛,在一眾妃嬪間便顯得氣色稍稍差些,不知為何覺得心頭鬆了鬆。


  他收回視線,沉聲叫起。


  王月杉抬眸時,正好看到趙鸞的目光從沈心身上收回,她掩在袖中的手跟著絞緊了幾分,溫聲道:“皇上,室外日光猛烈,不若入殿內審訊?”


  趙鸞點點頭,領著一行人進殿。


  王月杉與趙鸞自然落座座首,她簡明扼要地將先前發生的事情同他說了一遍,又命人將厭勝布偶呈上來,道:“正是此物。”


  趙鸞隻看了一眼,便揮手讓人退下,道:“六宮事務由皇後掌管,接下來要如何處置,你隻管命人施行便是,朕在此聽著。”


  “是。”王月杉微一頷首,垂目看向殿中跪著的明巧,肅聲道:“之前你說因你對貴妃懷恨在心,故而做出此事,具體緣由,現在一五一十道來!”


  明巧聞言,抬起頭憤恨地朝沈心的方向看了一眼,開口道:“三個月前,陳美人不過是在禦花園撲蝶時一時不慎,撞到了同去遊園的沈貴妃,便被她當眾斥責罰跪在園中石階上整整三個時辰。陳美人身子骨本就虛弱,光是跪石階便已難以承受,後又遇降雨……最後是生生在雨中跪暈過去的!奴婢將美人扶回宮中,去太醫院找禦醫救命,但禦醫們約摸是早聽了貴妃的囑咐,無一人願意問診。若不是陳美人自己懂一些醫術,許在皇上南巡回宮前邊香消玉殞!貴妃咄咄逼人,美人才會無醫可問,無藥可用,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才能勉強下床,甚至到如今也一直病體纏綿,連牌子都上不了!”


  她越說越激動,睚眥欲裂地看向沈心,咬牙恨聲道:“貴妃仗勢欺人,罔顧人命!不僅陳美人深受其害,蘇婕妤、宋昭儀……甚至李妃也都曾受其責罰或侮辱,她分明是容不得這宮中妃嬪,妄圖受聖上獨寵!”


  趙鸞聽著眉心狠狠一皺。


  王月杉當即摔了手邊的杯子,指著明巧厲聲道:“大膽奴才!竟罔顧尊卑詆毀主子,來人!拖出去掌摑五十,以儆效尤!”


  不多時,殿外便傳來“啪啪”的掌摑聲。


  沈心隻慶幸自己穿越過來的時間比較早,原主還沒來得及把闔宮上下的妃嬪們全部得罪光,且她雖確實驕縱蠻橫,但每次懲罰也還都是事出有因,就算程度稍重,但並未要過人性命。


  於是她起身向帝後深深行禮,垂首解釋道:“臣妾從未命人囑咐太醫院不可診治陳美人。”


  趙鸞定定看她一眼,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微傾身朝王月杉道:“後宮中捧高踩低惡習不改,事後皇後恐怕也要好生整治一番。”


  這就是替沈心說話了。


  座下眾人偷偷對了幾個眼色,均明白皇上必是不打算追究貴妃了,畢竟高位嬪妃本就有權懲罰低位嬪妃。隻沒想到差點鬧出人命,皇上竟連責罵都舍不得一句。


  王月杉眉目不動,垂眸應“是”。


  這時,搜查陳倩然住所的太監也回來了,帶回來的還有一個紮著數根銀針的寫了沈心生辰的布偶,以及其他一些製作巫蠱詛咒之物的零碎物件。


  據掌事太監回稟,這些東西全部是從明巧床褥下搜出的。


  殿外的掌摑聲終於停止,明巧再度被人拖了上來,隻見她雙頰紅腫,唇邊滲血,竟是牙都被打掉了幾顆。


  許是因為受了刑,這一次她看上去老實了很多,斷斷續續將自己如何行事全部說了出來。


  據她所言,那布偶乃她按著幼時從村中巫婆處所學的“厭魅之道”所製,因見皇上回宮後,貴妃一直受聖上獨寵,便意圖栽贓貴妃用厭勝之術使自己承恩致福。且她少時曾有幸遇過一位高人指點,故善攀援且會一點氣功。這才能半夜潛入承乾宮埋下布偶不被發現,並且做出被“土中之物”拉住的假象,兩個太監用盡全力都無法將她扶起來。


  “奴婢知道陳美人素來心善,雖受迫害但也必做不出陷害他人的事情。但美人於我有救命之恩,奴婢實在無法見她夜夜深受病痛折磨,故犯下大錯。但此事美人毫不知情,全由奴婢一人所為,奴婢願以死證明!”明巧說完,不待眾人反應,直接拔下頭上的簪子,直直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沈心沒想到她會當眾自戕,嚇得當即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殿中也是驚呼四起,有膽小的妃嬪甚至直接給嚇暈了過去。陳倩然借著扭頭的角度飛快擦去眼角的淚水,隨後跪倒在地,請求帝後懲治她禦下不嚴之罪。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這件事最終以明巧拋屍荒野不得善終,其家人發往伊利為奴,以及陳倩然因禦下不嚴降為末等才人,禁足半年結束。


  事情就這麽解決了,但沈心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安,一直到看熱鬧的人全都走光了,她還在坐在榻上出神。


  “娘娘?娘娘!”


  沈心猛地回神,看向旁邊的琉璃。


  琉璃小聲提醒道:“娘娘,皇後娘娘賞下諸多物件,夏公公正等著您回話呢。”


  沈心這才捏捏眉心,強打起精神道:“謝娘娘關切,琉璃你親自送送夏公公。”


  琉璃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福身應是。


  秋畫碎步走上前來,問:“娘娘可是頭疼?不若回寢殿再躺一會兒,等晚膳時辰奴婢再去叫您?”


  沈心搖搖頭,招手喚她到近前,道:“秋畫,今天這事兒我覺得不太對勁。你想,如果我們沒有提前發現那布偶,明巧房中那麽多罪證,但凡稍稍一查,這件事我就能摘出來。那她們這麽大費周章的虛晃一槍,賠了夫人又折兵,又是為何呢?”


  秋畫低聲回道:“奴婢也覺得蹊蹺,先不說那明巧尚未經審訊便自發承認罪行很是可疑,彩屏又為何要為她做內應?她入宮都好些年了,明巧卻才跟陳才人入宮不久,家鄉也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入宮前也應沒有交集,按理說她們應該不會認識才對。且奴婢私下探查,也並未發現彩屏有收受錢財。既無情義也無錢財,奴婢實在想不到彩屏要冒這麽大危險幫她的原因。”


  彩屏便是那個半夜偷偷摸摸去院中查看厭勝布偶的宮女。


  沈心抬眼看向秋畫,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猜想。


  “你也有這種感覺吧?彩屏背後……還另有他人。”


  秋畫凝重地點了點頭。


  沈心捂著腦袋煩躁地往榻上一倒,唉聲歎氣。


  她就隻想拿點死工資混混日子,也不想升職加薪,為什麽非得讓她宮鬥啊?她這腦子光用來想每天吃什麽就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宮心計實在扛不住啊。


  秋畫以為她不舒服,正欲開口問要不要宣禦醫過來看看,餘光卻看到一抹明黃,當即便要下跪請安,卻被趙鸞抬手製止了,隻好抿唇悄悄退下。


  沈心還在榻上打滾,頭疼地詢問意見:“那彩屏怎麽辦?是讓她留在宮裏暫時盯著呢,還是幹脆找個理由趕出去?”


  “彩屏是誰?”


  沈心聽到這聲熟悉的男低音,打滾的動作猛地一頓。她睜開眼看到趙鸞站在塌前,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愣怔一瞬後才想起來要行禮,哪想剛起身下榻,卻在慌亂中左腳絆住右腳,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前撲去。


  趙鸞也沒料到沈心會突然摔下來,下意識張臂將人接住,卻因為情急一時下盤沒站穩,被她直直撲倒在地。


  沈心聽到趙鸞的悶哼聲,驚慌之下還記得自己這肉墊是皇帝,生怕要被降罪,手忙腳亂撐著他的胸膛要爬起來,但她沒發現自己的裙擺被對方壓在身下,於是剛撐起來一點又重新摔了回去。


  她剛才就被撞到的胸口此時更是生生的疼,淚花都滲出來了,嗓子裏也竄出兩聲奶貓似的嚶嚀,慌慌張張還想再爬。


  趙鸞又哼了一聲,隻這次聲音似乎和剛才那一聲有所不同。他突地抬手緊緊扣住沈心的那把細腰,啞聲警告道:“別亂動了!”


  兩人身體緊密貼合在一起,身上的起伏變化頓時無所遁形。


  沈心身子猛地一僵。


  ……靠,這狗皇帝隨時隨地都能發qing的?難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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