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道驚雷劈過漆黑的夜空, 嘩啦啦的雨聲隨之傾瀉。
半夜三點。
已經在床上睡著了的栗說星似乎感覺到了雷電落雨的聲音。他不耐煩地皺皺眉頭, 縮下肩膀, 就把耳朵藏被子裏, 繼續安睡。
遊戲內外, 天氣同步。
同樣的雷聲和雨聲, 撕破了一樣的漆黑布幕。
臥室的床上, 規規矩矩睡覺的宿鳴謙似乎也不是很安穩。
他眉頭微微皺著，神色有些浮動，一些類似喜悅或者焦急的表情, 開始出現在他的麵容上……
突地。
一道微光閃現。
螢火蟲似的光點翻飛在黑夜裏頭，漸漸匯聚一處，隨後如同一朵輕雲, 又像一層薄紗, 輕輕降落在宿鳴謙的腦海上。
兩個閃著微光的字出現了。
入夢（3/5）
第三次入夢，正式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
當窗外的雨聲從嘩啦嘩啦變成淅淅瀝瀝的時候, 睡在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籠罩在宿鳴謙腦海上的熒光倏然消散, 躺在床上的人看著花白的天花板, 淡色的瞳孔透著些許茫然與困惑。
片刻, 宿鳴謙自床上坐起。
他有一點兒頭疼, 似乎正有一根針藏在腦海中, 輕輕戳著他的神經。
但他壓根不在意這個，他按著自己的額頭，努力去想剛才睡覺的時候, 自己究竟夢見了什麽。
夢對普通人而言毫無意義。
但對他而言不一樣。
他失去了記憶, 不再擁有過去，目前知道的所有過去，也全都來自這個世界的灌輸。
這些都是別人告訴的。
但夢是他的。
夢中的一切，全是他自己想起來的！
“趕緊想起來，趕緊想起來。我還記得剛才做了個什麽樣的夢。我記得……”
喃喃自語之中，宿鳴謙混沌的腦海漸漸清醒。
他記得自己呆在一個布滿機器的房間裏，對著一個黑色的屏幕，周圍很安靜，黑色的屏幕上似乎有白色的文字閃過。
他還記得——
還記得——
一句話？
“……人類可以編寫上帝嗎？”
宿鳴謙將這句話念了出來。
文字轉過他的唇齒，落入耳中的時候，將人體激出一層雞皮疙瘩。
可當他想要更深入地去探索這句話的時候，那些散碎的畫麵又消失了，濃濃的白霧和空茫重新湧上來，他置身其中，什麽也碰觸不到。
宿鳴謙在床上呆了片刻，旋即起身，快步走向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一道淡淡的光源。
光源來自書架。
那上邊，旅遊日誌正在發光。
宿鳴謙走到書架之前，沒能耐心等待西木上線，先屏息將日誌取下打開。
一張照片闖入了他的眼睛。
照片是一個男人的背影，這個男人正置身於一間和他夢裏幾乎相似的房間裏。
許多大大小小的機器。
一麵漆黑的屏幕。
一個麵對著屏幕正在打字的男人。
這就是我。
宿鳴謙沒有錯認自己的身影。
這個時候，我正在做什麽呢？
宿鳴謙盯著背對照相鏡頭的男人，隨後，他的目光緩緩下落到照片下的文字：
“它剛剛出生，什麽也不懂。每天都要進行大量的學習。它的學習能力令人驚歎。它還愛和我聊天。當然，我也愛和它聊天。”
“我們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交流。我將發生在我身上的種種故事告訴它，它表現出了令我驚喜的好奇。我忍不住說了很多，也許太多了。但這無所謂。
“因為我愛它。
“我們所有人都愛它。”
宿鳴謙的手指滑過這些文字。
短短的幾行字，他看了又看。
最後，他抬起頭，麵向虛空，問：
“它是你嗎？”
低沉的聲音落了下來，淡淡的光芒開始浮現。
許久未見的光屏出現在宿鳴謙的眼前。
光標開始在光屏之中閃爍。
隨後，一個字出現。
係統：“是。”
白底黑字，簡簡單單。
宿鳴謙看著麵前光屏，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之中盤旋環繞，他想問的問題有很多，但最先脫口而出的，還是那一句：“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係統：“你出了一些意外。”
宿鳴謙緊接著追問：“什麽樣的意外？”
係統：“……”
宿鳴謙敏感問：“不能告訴我嗎？”
係統：“你會自己想起來的。”
黑夜裏，宿鳴謙的臉被光屏溢出的光染成蒼白。
他還有很多問題，可看著這句話，又覺得這些問題並沒有什麽必要問出口了。
它說得對。
我所疑惑的，我所想要知道的，最終都會被我一點一點想起來。
那才是我所找回的過去。
宿鳴謙接受了這個回答。
他決定結束對話。但在那之前，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宿鳴謙不想等待，他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宿鳴謙：“我和西木的相遇是巧合嗎？”
係統：“不。是宿命。”
一小段的安靜。
宿鳴謙彎起嘴角。
光芒與笑意，一同在他臉上流淌。
***
第二天，天色昏惑，雖沒有下雨，但地麵與建築猶帶濕潤，更是滿地枯枝敗葉，一副雨後天地未曾幹透的懶散模樣，催著人倒頭再睡。
剛剛清醒的栗說星打了個哈欠，在起床和繼續睡覺之間糾結了一會，兩者都沒有選，他選擇了上遊戲。
人的適應能力是無窮的。
如今的他，不止能夠淡定接受這個被宿鳴謙命名為“星星”的玩偶，還開始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和宿鳴謙一起買小家具給玩偶布置生活區了。
今天而也是一樣，栗說星進入遊戲，先和宿鳴謙打了個招呼，就打開係統商店掃了下貨，接著就湊到休息室裏，將自己新買的東西逐一擺放在玩偶的身旁。
一個紅色的湯鍋飛起來了，又一個黃色的微波爐飛起來了。
正拿著旅遊日誌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宿鳴謙轉頭一看，就看見各種花花綠綠糖果色的廚房物品在空中胡亂飛舞的過程。
他看了一會，開口問：“西木。”
栗說星：“嗯？”
宿鳴謙：“為什麽你要給星星買這麽多廚房用具？”
栗說星手上不停：“缺啥補啥。我很期待現實中的我會做飯，但這個願望可能這輩子都實現不了了，所以就在這裏過過幹癮吧……”
說完，又是一陣廚具亂飛。
然後星星站在了自己的小廚房裏，身上圍著圍裙，腦袋上頂著廚房冒，一手握著煎了蛋的鍋，一手拿著牛奶盒。
栗說星還給他配音：“早上好，大家可以來吃早飯了。”
宿鳴謙看了一會：“西木，我覺得星星超可愛。”他頓了下，再說：“你覺得我可愛嗎？”
栗說星果斷回答：“我崽宇宙第一可愛。”
宿鳴謙閑聊：“玩偶確實都挺可愛的，星星在我眼裏的可愛和我在你眼裏的可愛是一致的吧，畢竟都是萌化的造型。”
栗說星糾正：“那還是有點區別的。你的造型是——”
他突地頓住。
他手中的小玩具掉了。
他意識到宿鳴謙剛才說了什麽，他慢慢地，慢慢地調轉視線，看向宿鳴謙。
“那個，阿崽……”
宿鳴謙：“嗯？”
他神色淡定，仿佛已經明白了一切。
他確實已經明白了一切。
栗說星方了，試圖在套路之中找到一條生路：“阿崽，你冷靜點，冷靜點，你聽我說，雖然你在我眼中，是一個比較可愛的二次元造型，但你在我心中氣場一米八！”
宿鳴謙靜靜聽著，他有一絲無奈：
西木真的有點天真，隨便一套，就把他的話給套了出來。
等以後，我得保護西木，不讓他隨意被騙。
同一時刻，絞盡腦汁安慰小人的栗說星突然聽見係統一聲提示音。
這聲提示音與之前的所有音效都不同，更加響亮，更加莊嚴。
【係統：恭喜玩家解鎖[向外開的窗戶]之隱藏任務。】
【係統：隱藏任務為[真實]：玩家需讓戀人意識到自己的置身環境與存在形態，且不可使戀人崩潰。】
【係統：玩家已完成道具[向外開的窗戶]使用前置條件，玩家是否使用道具？是/否】
栗說星愣住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
一款遊戲的隱藏任務，居然是讓遊戲中的小人意識到真實的世界，並發現自己置身在非真實世界之中？
這怎麽回事，怎麽可能有遊戲安排這樣的隱藏任務，這和遊戲本身創造一個虛擬世界的概念是相悖的啊……
栗說星一時千頭萬緒。
複雜之中，他下意識點了“是”。
但選擇之後，係統沒有直接開始運行，而是又跳出來了二次選擇。
【係統：道具[向外開的窗戶]將可使戀人離開遊戲，玩家是否使用道具？請玩家謹慎選擇。是/否】
點了一回“是”之後，栗說星的心已經定了。
他毫不猶豫再點一次，並對係統說：“你再彈100次選項框也沒有用，我的選擇不會改變，幹脆點，趕緊讓我看看道具怎麽使用。”
宿鳴謙聽見了聲音，他疑惑道：“西木？”
栗說星：“崽，你還記得之前看見的那個向外打開的窗戶嗎？現在隱藏條件達成了，我們可以使用這個東西了，我剛才已經選擇了使用，看看究竟會有什麽樣的效果——”
話才說完，他還沒來得及看宿鳴謙的反應，屏幕上又彈出幾行提示。
【係統將於五分鍾後開始更新。】
【係統預計將更新24個小時。】
【請玩家合理安排時間，告別戀人，及時下線。】
栗說星：“……”
栗說星真的忍不住給了遊戲一個中指。
但同樣的，100個中指也不能阻止遊戲更新，栗說星隻好無奈地將事情跟宿鳴謙說了，又趁著最後的時間，反複安慰鼓勵小人之後，才依依不舍離開遊戲。
下一秒，栗說星倏然從床上跳起。
崽崽要離開遊戲了。
而他還什麽都沒有準備！
***
第二天的早上。
栗說星守在手機之前。
一天已經過去了，他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他收拾了東西，請人做了大掃除，再跑出門去給崽崽買了一套專用的小家具。
雖然之前有過很多妄想，但栗說星心頭也明白，如果崽崽真的從手機裏掉了出來，現實文學豈不是一下變成了靈異文學？
但是……
還是心存幻想。
萬一呢！
現在，他數著秒鍾，等待24小時的倒計結束。
5，4，3，2，1……
栗說星的手指抬了起來，他正要點下屏幕上那簡單的白底粉心APP圖標。
突然。
圖標一顫。
粉紅色的心心打開了一條縫隙。
栗說星：“？？？”
他看著那條縫隙越來越大，粉紅心心就像一扇粉紅窗戶，在他手機的屏幕之中打了開來。
接著，一個腦袋從中探了出來。
宿鳴謙從app中探出頭來，他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抬起來，在屏幕裏左右張望，軟軟的碎發在他臉頰旁邊輕輕晃動。
他張開了嘴。
沒有聲音。
一個文字泡，出現在他腦袋的上方。
宿鳴謙：“西木，我出來了。”
宿鳴謙：“西木，你在嗎~”
然後宿鳴謙稍嫌費力的從小小的窗戶中擠了出來，他落在了位於戀愛吧App正下方的的瀏覽器APP上。
兩個APP之間的距離有點大。
他的身體晃了一下，隨後站穩。
然後他再抬起頭來，張望周圍。
一個又一個巨大的APP圖標，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