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人生導師
秦瑟頷首走過去,在秦婉身邊床鋪的空位上坐下來。
她理好衣擺,望著秦婉,直截了當地問道:“怎麽想起來走那麽早?”
“堂姐,我是個很膽小懦弱的人。”秦婉扯了扯唇角道:“又或許是爹娘一直將我教養的很懦弱,我沒辦法麵對其他人的嘲諷,哪怕隻言片語都不行,現而今趁著事態還未發酵到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我倒不如早早遠走,反倒落得耳根子清淨。”
秦瑟聞言,微微點頭,“這樣也好,你放得下就好。”
“堂姐,我這不是放下了。”秦婉淡淡一笑:“我是躲避,放下不是我這樣的,但對這件事,我或許一輩子都放不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躲得越遠越好。”
秦瑟笑道:“躲避,有時候也是一種放下,沒有人能說躲避是錯誤的。”
秦婉愣了愣,忽然紅了眼眶,但她沒有讓眼淚落下來,而是感激地望著秦瑟道:“堂姐,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堂姐、知己,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曹家姑娘會和你一見如故。如若不是我要走了,我真想和堂姐你做好朋友。”
“就算你走了,我們也是好朋友。”秦瑟彎唇笑道:“大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會離開京城了,若你去到揚州有些苦悶或者有些心裏話無人傾訴的話,你可以寫信回來給我,我們可以當……嗯,信友!對,信友。”
秦婉重複地道:“信友?”她笑起來,“這個詞我都一次聽,很新鮮,如若能和堂姐做信友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回頭到了揚州,你有空了就可以給我寫信。”秦瑟溫聲道。
秦婉點點頭。
秦瑟便起身道:“時間不早了,今日我還有其他事要做,隻怕沒辦法送你上船了,我先走了。”
語畢,秦瑟朝秦婉行了個同輩禮,就要走人。
秦婉望著她的背影,卻忽然開口。
“堂姐,你為什麽從不肯叫我父親一聲叔父?”
秦瑟腳步一頓,笑意不改地回頭望著秦婉,“怎麽突然這麽問?”
秦婉咬著唇,“我就是很好奇。我看得出來,父親很看重你,也很疼愛你,連母親經過這兩次的事,現如今都很敬重你,為什麽你不肯認親?真的是因為,父親當年不曾去找過你,讓你流落異鄉這麽多年的緣故嗎?”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秦瑟不答反問。
秦婉微微搖頭,“沒有人告訴我,是我猜出來的。堂姐,你真的恨我父親嗎?”
其實秦婉不笨。
打從第一天秦瑟進府之後,一直尊稱秦茂和秦大人,她就發覺這個堂姐和家裏格格不入,似乎並沒有把這當成家。
但當時她隻以為,秦瑟是因為寄人籬下,心有不悅才這樣。
後來她漸漸察覺出,這其中的事,不像她想象中那樣簡單,她留心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秦瑟父家的事。
其實在今年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曾經有個堂姐。
她把這些事都串聯起來,大約就猜到了,秦瑟為什麽不肯叫一句叔父,很有可能是因為恨。
因為不滿秦茂和對她撒手不管這麽多年。
原本她是覺得,這有什麽好恨的?
秦瑟到底隻是個侄女,又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便是叔父不管,又有什麽好恨的?
但就在她遭逢大變,一下子從官宦之女,變成階下囚,待在京兆府的牢獄之內時,她忽然明白了秦瑟如果真的恨秦茂和的話,這恨意的來源。
在秦家出事之前,秦瑟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每日綾羅綢緞錦衣華服美味珍饈,不需要任何勞作,不需要操心任何生計,每日隻要琴棋書畫插花品茶遊園踏青即可。
可秦家出事之後,秦瑟一下子變成農家婦,要麵臨的境地,肯定比她現在要麵臨的局麵還要難上一百倍。
那個時候,秦瑟肯定在想,為什麽沒有人救她?
後來得知有個高/官厚祿的叔父,卻不管不顧自己那麽多年,如何不恨?
誰人都是自私的,誰能完全為旁人著想?
秦婉甚至在想,若是秦瑟這次沒救她,來日她知道了秦瑟拿著免死金牌,情願看著她去死,也不救自己,她會有多恨秦瑟。
那時候,她肯定不會諒解秦瑟的,死也不會。
但,秦婉通過這兩次和秦瑟的交談,又覺得秦瑟不像是為了一點小事而計較的人。
如果秦瑟真的恨秦茂和的話,這次她出事,秦瑟大可以甩手不管,藏著自己的免死金牌,多加自己一條命的同時,誰都不知道她手裏有一塊免死金牌,也不會去怪她。
可在誰都沒說她,誰都不知道免死金牌存在的情況下,秦瑟大度地將免死金牌拿出來,救了秦婉一命。
這樣大度的一個人,真的會為了秦茂和晚去找她這麽幾年,而記恨上秦茂和?
秦婉不相信,她眼巴巴地看著秦瑟,等她一個答案。
秦瑟望著秦婉笑吟吟地道:“嗯,你想聽到一個什麽樣的回答?是想聽我說,‘哦,我不恨他’還是說,‘嗯,沒錯,我就是恨他’?”
秦婉一愣。
秦瑟唇角的弧度逐漸擴大,“其實都沒有。”
“什麽?”秦婉愕然。
“談不上恨,隻是陌生。”她望著秦婉,“陌生你懂嗎?一個我素未謀麵,從未聽過的人,站出來跟我說,他是我叔父,換做是你,你叫的出來嗎?”
秦婉忽然懂了。
秦瑟笑意盎然地望了望窗外,“今天天色不錯,去揚州一路上的風景應該很好,你多看看,放鬆放鬆心情。”
語畢,她結束了跳躍的話題,轉身出了秦婉的廂房。
秦婉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秦瑟那句話是什麽。
她抬頭望著窗外的陽光。
秦瑟是在說,什麽都別追究,前塵往事都翻篇了,陽光正好,何必執著於往昔陰霾。
這句話是告訴她,放下被葉陽伯爵府牽連一事,也是告訴她,秦瑟她早就把什麽當年的往事給忘了。
不叫什麽叔父,純屬是她不習慣。
……
秦瑟不知道秦婉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橫豎該說地她都說了。
回了清荷園後,她收拾了一下,張半仙便興衝衝地跑過來,道:“師父師父,茶館那邊我安排好了!”
秦瑟剛換上了一身男裝,拿著幕笠,聞言便問道:“在什麽茶館?”
“清風茶館。”張半仙連忙回答道:“就在燕雲台附近不遠,也挺有名的,有單獨的包間!”
這是張半仙選了清風茶館的主要原因。
有單獨的包間,就不怕說話時被旁人聽見,也好安排珠簾或帷幔遮擋住秦瑟的身份,以防被認出來。
秦瑟微微點頭,同樣覺得這地方不錯,便提著幕笠往外走。
謝桁這個時候從外頭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