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趕在午時對蔣氏行刑,時間便不多了。
人綁好後,大理寺少卿邵建隨後上了刑台,大聲宣布了寧遠侯府和蔣氏的罪行。
意圖謀害皇帝的罪名一出,下麵便哄然了,倒是掩蓋過去了後麵蔣氏殺人的聲音。
邵建將判決書念完後,便交給了衙役,讓去滿城張貼,廣告天下。
隨後,便下令行刑。
八個衙役分別站在了長凳旁,吼了一聲後,那板子便暴雨般的落下。
四人再顧不得去怒瞪蘇月了,被嘴嚼勒著的嘴裏,發出了他們所能發出的最大慘叫。
鮮血飛濺,板子擊打在肉上麵的聲音又沉又悶。
雲輕鴻站在了人群一角,眼睛眨都不眨的看著那白衣少女。
醒過來之後,他便發覺這輩子很多事都變化了,原來他以為,這不過是延壽法師說的,不同世界會有些微的差異。
可是,現在看著那個白衣少女,他卻是從心底感到戰栗。
那個身影,雖然稚嫩嬌弱許多,身形都沒有張開。
可是那挺直的脊背,那微昂著的頭顱,那明明已經悲憤到極致,卻依然不露聲色的麵容。
那好似冰層下麵滿蘊著烈火的模樣。
跟那日在城牆上,麵對著外麵幾十萬戎兵攻城的她,一模一樣。
有些事不同,隻不過是沒有被挖掘出來而已。
上輩子,他一直認為她太冷血,對待自己的親人都能那麽無情。
不管如何,蘇景天是她父親,蔣氏是她嫡母,她應該有起碼的尊重。
可是,真相卻是,她母親才是蘇景天的原配嫡妻,蔣氏殺了她的母親,而蘇家,從來沒有承認過她。
她為何不能為母報仇?
為她自己報仇?
可是,她是如何做到的?
隻是不同,還是……
若是,若是她也和自己一樣,那他該怎麽辦?
不,不,一定不會一樣的。
她隻是本性如此。
她其實就是這樣的人,豁達開朗,經常脫線一般的外表下麵,其實是一顆堅強若火的心。
越是麵對險境,越是堅強鎮定。
所以,這輩子,她隻是提早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不惜以身犯險,去替母親報仇。
所以,他還是有機會的。
如今一事,雖是有人讚歎她的烈性,但是更多的人卻是忌諱她如此的報複手段。
她想嫁人,隻會比上輩子更難。
皇帝一定會替她指婚。
他隻要好好表現,再適當的在皇帝麵前表示出對她的好感,皇帝便會如同上輩子一樣,將她賜婚與他。
這一次,他定然不會再犯那些錯誤。
他們可以,琴瑟相和,舉案齊眉的幸福一輩子。
雲輕鴻看蘇月看得入神,蘇月全神貫注在刑台之上,一點都沒有發覺。
可是,那酒樓之上的謝玨卻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本是想看看有什麽不軌之徒,結果看到了一個長得極好的少年盯著蘇月看,那眼神,就算他看不清,那也一定是隱晦不堪的!
“車淩,去查那個人是誰!”謝玨冷颼颼的道。
車淩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口道:“那是雲家三郎,今年的探花郎,遊街的時候,可引起轟動了。”
說完之後察覺不對,瞬移了幾步,離謝玨遠點後,才發覺那雲探花居然是盯著蘇月看。
立聲道:“屬下馬上去查。”
兩百板子打完,蘇景天和蘇三爺隻剩了一口氣,蘇瑾明當場斃命,而蔡霽背後雖然已經被打爛,氣卻是比其他人多了好幾口。
在被人拖下長凳之時,蔡霽朝已經完全失神的蔣氏看了一眼,才昏了過去。
蔣氏眼睜睜的看著蘇瑾明被打死,眼睜睜的看著蘇瑾明的頭垂落下去,一絲的動靜都沒有了。
呆愣了許久後,抬頭看向了蘇月。
蘇月也一直看著她。
那些板子落下去的時候,聲音傳到她耳朵裏,仿似又成了當年那些落在元初身上棍棒的聲音。
明明,明明沒有威脅到她,明明,蘇景天和侯府都已經放棄了元初,蔣氏卻還是派人南下,而且,要求用最殘虐的方法打死元初,弄死月牙兒。
當年,她可以那般輕易的決定了兩個無辜之人的生死。
現在,卻受不了親生兒子被打死在眼前的刺激。
誰的孩子不是孩子,誰的母親不是母親。
事到如今,蔣氏居然還不明白,人在做,天在看,你施與別人的,必將以雙倍還回來。
天網恢恢,這個世界,是有報應的。
十五年前,老侯爺不做那事,便沒有今日侯府的傾覆,七年前,蔣氏不殺元初,也沒有今日的下場,而蘇瑾明,若不是先起凶念,何至於被杖責而死?
這麽簡單的道理,可惜,這些人卻是到死都不明白。
不過沒關係,她會讓她們明白的。
讓她們用自己的血,自己的命來明白這個道理。
衙役的速度很快,四個身體拖下去後,便將長凳也收了下去。
刑台上空了出來,淩遲行刑的劊子手拿了一把薄刀走上了刑台。
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陽光燦爛,潑喇喇的照著。
那一排刀架上麵的三十六把刑刀反射出了亮而冷的光芒。
看著那劊子手走近,蔣氏的腦袋一片空白。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要死了。
她剛才還痛恨著蘇月害死了她兒子,可現在她就要死了!
她的身體完全軟了下去,隻靠著繩子支撐著她的重量。
劊子手皺著眉頭,撚著鼻子罵了一聲,將她的衣服一下撕開。
蔣氏那白生生軟趴趴好似沒有骨頭一般的身子露在了人前。
隨著衙役大喊一聲時辰到。
劊子手舉起了刀,隨後便吐了一口吐沫,恨聲道:“特麽的!嚇死了!”
蔣氏嘴角流出了黃色的液體,兩眼翻白,已經沒有氣息。
是膽破而死。
刑台下麵起了大聲的呼哨聲,還有各種不屑的聲音。
蘇月卻什麽都聽不到。
她的眼前一片亮白,陽光似乎化成了霧氣,所有的人,聲音,都被隔絕在了外麵。
在那亮白的霧氣中,有兩個身影向她走近。
一個,是十八年華的元初,一個,則是七歲的月牙兒。
兩人滿臉笑容和欣慰,對她深施一禮後,便歡笑著,攜手離去。
走到邊界,月牙兒回頭,衝著她張著嘴型喊了一聲。
謝謝你!你要幸福!
眼前的光影散去,周圍的人聲又恢複了起來。
各種喧嘩聲中,蘇月轉身,看向了那酒樓上的包間。
雖然隔得遠,但是蘇月仿似能看到那趴伏在窗戶上的人,滿臉的不耐和擔心。
想著他出門之前的各種叮囑,想著他站在酒樓門口拉著她的手,說看看就好,女孩子不要見血,想著他明知道不妥,還是要跟過來……
幸福……
蘇月微微而笑,我會幸福的。
若是那個人,我願意再相信一次。
我,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