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摔”門而去後林果才發現自己忘了問晏柏客房在哪,但這時候回頭再問實在太慫,林果腳步不停,麵上一間一間地推門而試,實則靠著零十一的定位偷偷作了弊。
關係剛剛有所突破,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因為大意犯了晏柏什麽忌諱。
推開二層右側唯一一間沒上鎖的房門,林果按下牆上壁燈的開關,確認這真的是一間還算幹淨的客房後,他便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認床什麽不存在的,像他這種虐渣部的老員工,隨便躺在地上都能迅速入睡。
一夜好眠。
除了中間因為生物鍾的關係早早醒來一次,林果這一晚連個短暫的夢都沒做,等他按照原主的習慣從床上爬起來時,床頭櫃上的電子鍾已經跳到了10:10。
客房自帶衛浴卻沒有林果能換的衣服,所以他隻是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便開門下樓去找晏柏幫忙。
反正已經簽了那個奇怪的協議,現在他在對方麵前也不必再戰戰兢兢。
秋日的陽光順著采光良好的窗戶灑入,照的這間別墅也沒有了昨夜的可怖,林果揉著眼睛走下樓梯,一時竟覺得自己真的有點沒睡飽。
“你是誰?”
一道尖銳卻明顯上了年紀的女聲打破了客廳的靜謐,林果放下左手一瞧,隻見一個穿著得體五官卻有些刻薄的女人正麵色不善地盯著他。
晏柏不知去了哪裏,整個一樓就隻坐了這麽一個女人,林果要繼續下樓的腳步一頓,軟和的五官也不由分說地端了起來。
這是個人渣。
第一眼便觸發了他支線任務的人渣。
沒想到這個世界的虐渣任務竟然是和晏柏有關,怪不得他怎麽都沒在原著中找到可以虐的角色,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林果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對方,直接轉身按原路走了回去。
反派給他臉色他還能理解,什麽時候連一個惡果沾身的阿貓阿狗都能在他麵前囂張?
“站住!”見林果沒有理人,坐在沙發上的女人立刻提高了音量,“長輩叫你都不聽,我看你這個孩子是真的沒有家教。”
上來就一副高高在上的長輩模樣,看來對方是下意識地把他當成了晏柏的小情兒,懶洋洋地轉身,林果雙手抱臂倚住樓梯的扶手,倒想看看這個女人還有什麽要說。
原主還不到二十,本就少年氣的五官還沒有徹底長開,所以就算林果此時沉下臉色,看上去也隻是個鬧了脾氣的孩子。
再加上他天生一點笑唇,那女人心裏就更有了底氣,見林果依言停下腳步,她便又陰陽怪氣道:“年輕輕就出來勾搭男人在外留宿……”
“所以呢?”不耐煩地打斷女人的話,林果挑了挑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被少年的搶白一噎,女人一愣神,旋即便連珠炮似的道:“說什麽?你聽好了,我是不會讓你這種妖裏妖氣的男人留在晏柏身邊的。”
“別以為穿了他的衣服你就是他的人了,衣服能換,人也不例外,離晏柏和晏家的財產都遠點,如果你夠識趣,說不定我還能給你簽一張麵額不小的支票。”
晏家的人是全部患有被害妄想症嗎?林果在心中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合同支票,這一老一小就不能再玩點什麽新鮮的花樣?
左耳進右耳出地聽完女人的嘮叨,林果在對方“快來向我求饒”的表情中遞過去了一個鄙夷的眼神:“你有病吧?”
說完,他也不等女人反應,便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向書房走去。
“晏柏,你快出來,你們家闖進了一個神經病!”
外界的聲響終於驚動了在書房處理公事的男人,就在零十一笑得嘎嘎打滾的時候,晏柏也開門看向了林果。
少年身上還穿著他昨晚給的睡衣,寬大的衣領鬆鬆垮垮地露出一大截精致的鎖骨,像是不滿自己現在才露麵,對方的眼睛裏又燃起了那種亮亮的小火苗。
“怎麽了?”好笑地看著林果一頭被吹風機吹得蓬鬆的黑發,晏柏沉悶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轉了一點,自從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後,對方就好像自動被劃入了自己的領域範圍內,現在晏柏再看林果,雖是還有些別扭,更多卻是一種養了寵物的奇妙心態。
“你們家來了個瘋子,”聽到女人上樓的腳步聲,林果毫不在意地輕笑一聲,“她說我是你的小情兒、覬覦你們家產,讓我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滾蛋。”
大概是在林果說到第二句的一刻,晏柏就猜到了這出鬧劇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冷眼看向猶豫著不敢踏入二樓的女人,眼神涼得似乎要墜下冰碴。
但這樣的表情幾乎隻出現了一瞬,待林果定睛再看,晏柏的眼神便又恢複了平日裏正常水準的冷漠。
“你怎麽還沒走?”
像是被晏柏如常的語氣壯了膽,女人鬆了口氣,腳下卻還是沒敢越雷池一步,她抬起頭,帶著些自以為藏得不錯的討好小心翼翼道:“這不是快到文華他們的忌日,你三叔就想著讓我抽空多陪陪你。”
晏文華,林果腦海裏立刻跳出曾經看過的資料,這是晏柏已故父親的名字,大概在十六年前,晏氏夫婦就因為一場車禍離開了人世。
作為那場車禍中唯一的幸存者,剛成年的晏柏一夕之間成為了孤兒,並且肩上還擔了一個岌岌可危的晏氏公司。
林果不知道晏柏現在對那段過去是什麽看法,但他卻覺得自己十分能理解十幾年前的那個尚還青澀的少年,演繹過許多絕境逆襲橋段的林果,十分能體會那種天之驕子跌落雲間後的無力。
於是他下意識地握住了男人的手,掰開了那突然攥得發白的指尖。
“有午飯嗎?我餓了。”少年沒禮貌地插話,接著又不太高明的轉移話題,晏柏感覺到右手微微的熱度,又瞥見對方暈紅的耳垂,終是攔住了那股即將噴發的怒火。
急促的心跳一點一點的平緩,那顆不堪重負的心髒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麽真正的傷害,卻又偏生冒出了那麽一點酸酸澀澀的感覺,男人動了動僵硬的手指,不僅沒有甩開那隻不請自來的小手,反而用力回握住了對方。
“廚房裏有麵,我幫你煮。”
被徹底晾在一邊的女人詫異地看了林果一眼,完全沒料到對方會得到晏柏如此“溫和”的對待,她不安地轉了轉眼珠,隱約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不妥。
——以晏柏如今的地位,就算他要玩個小男孩,也不該是從紅燈區那裏找來的下等貨色。
“對了,”行至女人身前,晏柏忽然偏頭低聲道,“這孩子是林家的老幺,如果我沒記錯,三叔正有一個項目在和林家談。”
“真希望他們能夠合作愉快。”
支線任務的進度條小小地跳動了一格,林果眼角瀉出了點笑意,晏柏瞧見對方暗自偷樂的傻樣,隻道年紀小的孩子實在太容易滿足。
倆人下樓去了廚房,那個應該是晏柏三嬸的女人卻不敢跟上,她不甘心地向書房的方向望了望,最終還是恨恨地回到了最開始所坐的沙發。
“你怎麽會放這種女人進門?”廚房裏沒有椅子,左手被晏柏在打開冰箱時自然地鬆開,林果借力一撐,輕巧地坐在了光可鑒人的流理台上。
他姿態隨意,小腳丫還帶著拖鞋悠閑地一晃一晃,端的是沒把自己當成外人。
隻不過一夜,少年就忘記了昨晚被槍威脅的恐懼,並且驕驕傲傲地做回了他的小少爺。
不知該說對方是神經過於大條還是太會自我調節,晏柏拿著一把青菜關上冰箱,輕聲回答了對方那個略顯逾越的問題:“她叫秦芸,是我的三嬸。”
為了一層親戚身份而如此容忍對方,這個理由別說是林果,就連在待機偷看電視劇的零十一都不會相信,眼見晏柏拿起青菜擰開了水龍頭,林果蹭地一聲跳下了流理台——
“放著別動,我自己來。”
開玩笑,晏柏的手本就冷得像冰,這時候讓對方沾涼水為自己做飯,林果想想都覺得自己要折壽。
流水的聲音嘩啦啦的響起,打破了廚房中微妙的氣氛,晏柏斂起眼中一瞬間的波瀾,抬手打開了吊櫥的櫃門。
“二叔和三叔是我父親活著時最照顧的兩個弟弟,隻要我父親這一支還有人在,晏氏就會護著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
這是他年少時對父親的承諾,所以哪怕當年他們合起夥來想把他從董事長的位置上拉下來,晏柏也沒有動用任何的過激手段。
無論是先天性的心髒病還是十幾年前的那場車禍,他這條命都是被父母拚力保下來的,壯大晏家庇佑親人是他身為晏家長子的責任和義務,他必須如此。
哪怕那些親人一直都盼著他下台。
“我看你這個老頭子就是太會為難自己,”沒想到晏柏還會開口和自己解釋第二句,林果一邊感慨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一邊認認真真地清洗著菜葉,“看在你今天給我煮麵的份上,以後你討厭誰就和我說,我去幫你把他們都氣跑。”
少年粉唇輕翹,笑得像一個惡作劇即將成功的搗蛋鬼,晏柏看著對方明亮亮的雙眼,心髒突然無法控製地加速跳動了幾下。
林父誇得沒錯。
林果,的確是個擔得起所有寵愛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