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蛛絲馬跡〔2〕
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優雅,帶著讓人信賴的邏輯性,主動拉近雙方的關係。
「我也覺得她們不是壞人,你們想,咱們當初都要被那群男人逼得餓死了,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卻依然願意把手中不多的食物分給大家;她們三個加入,才扳回了我們被欺凌的局面,才讓男人正眼看待我們,那幾個面對我們的乞求哭訴連口水都不捨得施捨的男人們,轉眼間你們就忘記他們的醜陋嘴臉了?如果僅僅因為他們死了,你們就忘記了他們的冷酷,那就太不應該了。」
又一個女人出聲了。
桑紅的臉上露出了點笑容,幸虧還有這樣的頭腦清醒的人,不然她還真的要難受很久。
「是啊,他們說自己是商船上的人,上到潛艇的時候,上邊的人都死了,可是,我們聽著外邊不停地咚咚咚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就應該想到,他們是不是在運送潛艇上邊的財物什麼的,既然潛艇上邊的男人都死了,那麼活動著的人就是他們船上的人了;這麼說來,他們在說謊,他們在搬走了一切值錢的東西之後,應該是過了很長的時間,才把我們大家都救了出來,接到船上,你們想想那腳步聲是不是停過一段時間呢?」
那個優雅的老女人又出聲提醒了,她覺得必須化解開雙方的敵意,不然,這樣的絕境中,潛伏的怨恨會一不小心地會釀成慘劇的。
「你這樣說,似乎確實是這樣,在我們以為所有人都遺忘了我們的時候,那消失了的腳步聲才又匆匆傳來,毫不猶豫地奔向我們隱藏的房間,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咱們的人回來了,你們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對啊,如果他們不是潛艇主人的同夥,救助我們的男人又都死去了,她們三個人又沒有遇到他們,潛艇上邊的人都死去了,他們怎麼能如此輕車熟路就找到我們大家呢?機關還是關閉著的,他們怎麼能這麼快就打開?這是不是證明了,他們其實是一夥的?」
不停地有人說出心裡的疑問,都在質疑那商船主人的一番話。
畢竟一個見過一面的年輕人,對她們這些被救助的陌生人,說出的話實在是太多了,這種反常的不合他身份,不合生活邏輯的事情,很容易就讓女人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其實我們三個人也險些被他們捉住,萊利比較機警,閃得快,我們一出現在頂層的出口,就被人用紅外線狙擊槍瞄準了腦門子,然後,我和景甜就被一群男人抓到了那邊上的一個大廳里;在那裡我們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他們把所有死去的人都集中在那裡,開膛破肚,景甜剛才說的話沒有一句假話,他們是更兇殘的劊子手,不僅荼毒生靈,連同夥也沒有放過;那個潛艇是屬於一個叫白老頭的傢伙的,在捉到我們之後,他的手下就報告了捉到白老頭以及發現你們大家的消息,然後我們就被他命人帶下去,直接關押到了他們商船的最低艙,那裡很多結實的一米見方的牢籠,手銬鐵鏈什麼的一應俱全;我用飛鏢開了手銬和牢門,把船上的機器破壞了,然後看到萊利划著救生艇在商船後邊,就和景甜一起跳船,和她會合了。」
桑紅用沉痛地語氣把真實的情況給她們說了個清楚。
「我們明明知道沉船會有很多的漩渦,還返回來救你們,就是因為,我們不相信那個卑鄙的傢伙,會在發生這樣大的變故的時候,會把你們都帶走,果然,他把年輕的女人都帶上了,把你們留在了這裡,我們九死一生地救了你們出來,還遭到你們的誤會,換成你們,會怎麼樣?」
萊利介面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兇殘惡毒的男人,他才多大啊,一會兒天使一樣的慈善,一會兒惡魔一樣的冷酷,我們說的是一個人嗎?」
有女人在小聲嘟噥著。
「絕對是一個人,就是那個當著你們的面被我打死的年輕人!」桑紅說得毫不猶豫。
「看他的穿著做派,明白是世家大族的後代,怎麼會壞成這樣!」
一個女人說著,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其實那些穿著黑色衣服的彬彬有禮的男人們,身上也帶著濃郁的血腥味,我的鼻子比較靈敏,確實是很難以忍受,當時我以為他們是到潛艇上沾染的,哪裡想得到這麼恐怖的事情。」
有人又說出了一些破綻。
太陽一點點地在海面上升了起來,東方如同鋪了金燦燦的碎玻片,粼粼地閃人的眼睛。
船上的女人們好像是消除了芥蒂,剛剛的不悅隨著天亮,都一點點地散去了。
桑紅耐心地教給她們怎麼划槳,會讓船跑得更遠。
然後她們幾個人就在自己的位置上蜷縮了身體躺著睡一會兒。
到中午的時候,她們懵懵懂懂地被晃醒,萊利給大家分配了食物和淡水,她們就換了班,開始划船。
大約在海上又漂了五個多小時,天空開始慢慢地變成了深粉色,並逐漸藍色過渡,最後成了紫色,轟然之間,太陽就沉入了漸漸變暗的地平線,看起來太陽的形狀也變大的很多,就像一個橘紅色的漂亮的柿子,水水的,透透的,看呆了一群女人。
「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怎麼那兩隻救生艇都不見了?」萊利小聲地問桑紅。
「被漩渦吸走了,有什麼好奇怪的。」桑紅賣力地划著船槳。
「被吸走了一隻啊,另一隻呢?」萊利納悶道。
「難道你想被它看到,被上邊的槍噗噗地打頭嗎?」桑紅沒好氣地說,任誰在這樣的寂寞無望的地方,都無法有好心情的。
「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在海上的混的老油子了,看不到,是不是說他們已經很快地往他們認定的安全地帶劃了,對於航線,他們比我們熟悉得多。」萊利看她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就乾脆地說了。
「我覺得他們會往海盜橫行的三不管的地帶逃,和咱們的方向不會一樣;再一次遇到,你以為我們會有這樣的好運氣?」
桑紅撲閃了一下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覺得這樣茫茫然地胡亂走著,還不如追著那條救生艇的影子走。
「算了,命運讓誰死去,讓誰活著,都有定數,我們草原上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說一個人誕生的時候,閻王爺都是先造了他的壽命和死法,才讓人投生人世的。」
萊利眼神罕見地茫然,她忽然很想她們那貧瘠落後的部落,想那撲上去軟哄哄的草地。
沒有人再說什麼,大家都不知道在盼望什麼。
她們在水裡起起伏伏地遊盪著,救生艇漸漸隱入了粉紅和黑色混合的暮色里。
桑紅焦急地等待著暮色降臨,因為她急需要小便。
太陽最後的一絲經過水麵反射的光芒終於消失在天際,桑紅趕緊拿了船上的一個敞口的金屬湯鍋走到了船沿邊。
讓她萬分沮喪的是,雖然夜幕降臨,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可這海面上,那黑色卻有著各種紋路,還伴隨著各種光源陰影,還有船上在她身後的各種眼光。
夜晚絲毫沒有起到遮蔽的作用,這讓她很苦惱。
不幸中的萬幸,船上的都是女人,畢竟她們都明白這是什麼樣的處境,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個默契的禮節,相互之間顧左右而言他,儘力不往桑紅的方向看。
面對最無情的自然法則,她們都選擇了忽略和理解,都顧忌著彼此最後殘留的一點羞恥心,在災難面前,她們都不再那麼苛刻了。
桑紅完成了這件艱難的事情,渾身放鬆了不少,之前,她從太陽將要落下開始,就在盤算著怎麼小便,所以她的大腦不怎麼夠用。
北斗星已經出現了,萊利驚喜地告訴大家,她能憑著北斗星的朝向判斷她們此刻所在的大致方位,她們白天的前進方向沒有錯。
這個消息讓大家都活躍起來。
桑紅也順便用開玩笑地語氣說誰要是有需要,就可以到那個座位處取出容器用。
桑紅坐回自己的座位不久,萊利就打開了兩瓶罐頭,一組分了一罐,然後又分給她們半個小麵包,為了表示公平,她讓那個優雅的女人過來陪著她給大家分發食物。
她們這兩天的日子本來就驚魂不已,今天白天一天的努力操勞,很多人都累得渾身發痛、口乾舌燥,那點麵包竟然硬的沒法下咽,硬得像石頭。
桑紅把麵包一角含在雙唇之間,直到它軟化,然後再一點點地咽下,她的喉嚨有些發炎了,咽一口咽喉就痛得受不了。
她抬頭望著天空,天空像黑色的金絲絨一樣的帶著質感,無數的星星在天幕上閃耀,上弦月的彎鉤優雅地刺破了天空的黑暗,像一張笑歪了的嘴巴,無窮無盡的蒼穹此刻顯得比大海還要遼闊。
在這樣的渺如一粟的境界里,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絕望。
她從來沒有這麼想念宋書煜溫暖的懷抱,多久沒有見過他了,他會不會和以前一樣,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
此刻,他們共同面對同一彎殘月,他也在想她嗎?
她抬手摸摸自己有些滾燙的額頭,累得還是思慮過重?
她從衣服的領子里摸出那顆桔梗花的吊墜來,輕輕地把它含到了乾裂的唇間,她想起了宋書煜叮囑她的話來:「這顆項鏈我做了些改進,你帶著就不會真正從我的視野里消失。」
桑紅想著他那自信得近乎霸道的愛,幸福又苦澀地咧咧嘴巴,她的心底深深地相信——宋書煜現在一定在一點點地靠近著她。
不曾謀面的宋奶奶,你的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著我,讓我能見到你的親孫子。
此時的宋書煜確實處在焦頭爛額中。
所有的水域關卡都嚴密地封鎖了,全副武裝的戰士特警全員上陣,一天一夜已經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
他開始搜索的時間加上桑紅失蹤的時間,已經過了兩天一夜了,兩天一夜能發生的可能性太多了。
能在短短的半天一夜之間,就能把人無聲無息地從水裡帶走的,除了陰謀和計劃,重要的就是那個交通工具。
宋書煜絲毫都不知疲倦地和屬下一起用特殊的軟體處理著桑紅失蹤的海域里進出口的各種船隻,都沒有絲毫的可能性。
他擰著眉心看著那上邊變幻莫測的數字,不得不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艘潛逃的國際走私船,把她們給擄走了。
能避過重重封鎖深入內海,那艘臭名昭著的走私船會不會不僅僅是一艘走私船?
或者是改裝之後的潛艇?
在國外有些富翁會有能力購買軍隊退役下來的潛艇,如果是潛艇的話,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傍晚的時候宋書煜終於等到了約定的時間,會晤了軍區的老司令員王慶文,王慶文二話不說就陪著他調動了大型的船艦,附帶飛機雷達探測,把整個渤海灣仔仔細細的搜羅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
「沒有搜到一點有關潛艇的信號嗎?」宋書煜不可置信地問。
老司令員搖搖有些花白的頭:「沒有,只要有潛艇,再先進的潛艇在咱們這樣的配備下邊,也得原形畢露,沒有信號,就證明沒有潛艇侵入我們的內陸海域。」
「先進?如果是國外多年前淘汰下去的那些陳舊的軍用潛艇呢?會不會逃過去?」宋書煜問。
「只要他用了無線信號裝置來進行信號接收,就能被我們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