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她的懲罰〔1〕
「你那眼睛都瞪得要掉出來了,還算淡定?」宋書煜忍俊不禁。
「呵呵,額——你不知道秦總剛才看我的眼神,刀子一樣,雖然只是一閃,我那神智就回籠了,看來,男生女相的人,都是挺有本事的。」
王小帥回想那有些尷尬的一幕,笑著給自己解嘲。
「你說得有道理,這傢伙確實是有兩把刷子。」
宋書煜點頭,他當然明白秦洛水的氣場,刀子一樣的眼神他練了多年了,加上多年來在商海的成功磨礪,他早就已經被歲月打磨成精了,這樣的時候美貌水到渠成地展示出來,和當年稚嫩的模樣,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王小帥汗滴滴地賠笑,用兩把刷子來表示對那個手腕**、長袖善舞的男人的肯定,估計也就面前的這個人會這麼淡定吧,果然,一個人朋友的檔次就代表著自己的檔次,他們倆這樣的年輕有為,估計也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唉,什麼時候咱能交到這樣檔次的朋友呢?王小帥羨慕了,神往了。
宋書煜直接就回到住所,就把自己國外的朋友圈過了一遍,最終目光聚焦在兩個人身上,他聯絡了那個有商船的傢伙,說了桑紅失蹤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回應,對方無比熱情地表示,自己不僅有商船不日即將返航經過那條航線,而且他自己就剛剛購得了一艘軍隊淘汰退役的潛艇,希望他能順便幫著看看成色,檢修一下。
宋書煜自然是喜出望外,連連答應,並不是時機地說要給他直接尋個專家試航。
他掛了電話就開始拐彎抹角地尋找出任務的李斌,這傢伙幾乎是個全才,桑紅在他的手下丟了的,雖然宋書煜很清楚她的失蹤和李斌無關,不過利用他的內疚感,讓他實實在在地跟著出一把力氣,顯然很必要。
雖然有了器材,可那老同學是個地地道道的商人,沒有專業搜救人才跟著,在那水域晃蕩多久也白搭。
李斌的任務已經完成,脫離了危險國,放鬆了兩天,處於即將返航狀態,聽了宋書煜的話,驚得都不知道怎麼說了,當即就滿口答應了。
宋書煜把基本的情況大致給他說了一遍,然後告訴他,讓他在酒店等著,等他的老同學的直升機過去接,等他上到潛艇上的時候,再把詳細資料傳遞過去。
李斌掛了宋書煜的電話,和身邊的兩個夥伴說自己臨時有新安排,問他們有沒有興趣,那兩個人一聽回程的民航變成了直升機和潛艇,自然興奮得嗷嗷叫,這待遇,簡直就等於度假了。
桑紅她們飄蕩在茫茫然的大海上,白天太陽暴晒,拚命地蒸發著她們身上的水分,夜晚十分的寒冷,她們聚攏在一起躺著也難以取暖。
畢竟攝取的食物太少了,配著本就不多的生水,一兩天尚可,時間長了誰還能生出熱量啊。
即便這樣,她們也迎來斷糧的第一天。
船上連半個麵包也不剩了,一瓶罐頭也沒有了,好在還有淡水,可是萊利負責分配,每個人每次都喝不上兩口。
中間曾經有一群海鳥飛了過來,桑紅她們用槍彈打死了很多隻,這些生鳥的讓她們果腹,勉強地挨過了兩天光陰。
救生艇船底的那個漏洞越來越大了,海水從底艙一點點地湧出來,雖然有人不停地把裡邊的積水往外舀,可是依然濕漉漉的。
桑紅覺得很奇怪,她居然會很喜歡舀水,這讓她覺得自己還有點用處,出於習慣,她一直都想把周圍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這樣她就有事情做了,不用去一直望著黑得可怕的無邊無際的大海。
有一個老女人拒絕值班時候舀水,拒絕划動船槳。
她顯然已經絕望了。
這種念頭開始的時候,都被大家下意識地掐滅,可是當呼呼直吹的海風,緊緊地貼在凍僵的粘著海鹽的皮膚上的濕衣服,那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念頭就閃現了:面對強悍的大海,她們這樣的掙扎有用嗎?
幽雅的老女人再次提出要把船帆揚起來的提議,大家不由動了心,既然航向不明,大家又沒有了力氣,為什麼不揚帆呢,至少,看看命運會把她們帶向哪裡。
船帆揚起之後,大家就徹底地懶散起來,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夜涼如水,她們越來越虛弱,身子緊緊地擠壓在一起也無法暖和。
桑紅抬頭看看其他人,她們深陷的眼睛和凹陷的臉頰,讓她很震驚,女人原來可以這麼容易就被風乾和衰老啊。
她無數次偷偷地探頭看著大海里自己的臉,水水的海面,讓她生出些自欺欺人的勇氣來,年輕還是有資本的,抵抗力多好。
這些變化都是每天一點點地逐漸發生的,到了如今,即便在黯淡的光線里,桑紅也能看到身邊不遠的那幾個老女人,她們的嘴唇幾乎要裂開了,眼神獃滯而茫然,骨骼顯得異常的突出,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子上,如同最恐怖的殭屍。
更恐怖的是,因為吃了死鳥,有的人的嘴角或者頭髮上沾著帶血的鳥毛,這樣子距離瘋狂恐怕不遠了。
最初的時候,她們曾經吃著乾麵包,努力地把食物幻想成為自己曾經吃過的美食中的一種,以便欺騙味覺,來讓自己下咽,她們努力讓自己充滿希望,努力地說著回憶中或者想象中的最幸福的事情。
那段時間和現在一比,是多麼的令人羨慕啊!
現在她們死氣沉沉地聚攏在一起,相互間連目光的交流都沒有。
更沮喪的問題出現了,她們斷水了。
當萊利把空空的空不出一滴水的水桶打開,絕望的死神徹底讓她們崩潰了。
就這樣死了?
「我渴啊——」一個老女人說著要用器具去舀那海水喝。
飄蕩在最廣闊的海域里,卻被渴死,這是多麼有諷刺意義的事情啊。
桑紅撲過去一把打掉她手裡舀滿了海水的容器:「等等,我們可以打魚,魚的體內有水分的,這樣的水喝了會更渴,然後你就被迫不停地喝,腹脹而死,漂浮在這大海上,連沉下去都做不到。」
那些女人被她描述的喝海水的恐怖景象嚇壞了,撐死後也不得安息,像一個怪物一樣飄蕩著,太令人絕望了。
幸好她們還有幾發子彈,於是大家就把尋找食物的視線投入了大海,那些子彈入水之後的威力大減,更重要的是,她們看到的都是很大很大的大魚,大到她們如果膽敢開槍,那魚衝撞之下,就會讓她們的救生艇翻到的的地步。
景甜看著那偶然能看到的龐大的魚的身軀,羨慕得要死:「不管了,我一定要打死一條大馬哈魚,與其餓死,不如和食物搏鬥。」
「再等等,我們都努力尋找盡量小一些的魚來。」
桑紅的嘴裡含著那塊苦澀的桔梗花吊墜,她覺得自己的意志將要崩潰了,相對於食物來說,她們更缺的是淡水,她現在連唾液都不會分泌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們終於找到了一條和一個人差不多大小的馬林魚來,女人們都興奮地尖叫起來。
桑紅、萊利和景甜三個人興奮不已地拿著槍,一個分了一發子彈,她們必須用有限的子彈獲取食物。
那條馬林魚線條優美,白褐相間的細細的魚鱗,顯得肉質十分鮮美。
那幾個拒絕勞作的女人,也賣命地划動著船槳,緊緊地跟著它。
終於,那條魚抵擋不了天空的陽光,一點點地浮上了水面。
「打!」桑紅一聲命令,三個人的槍前後響起,子彈入水的聲音和提心弔膽的屏息,那魚倏然就沉到了水下去了。
「啊——」船上傳來一陣絕望的嘆息。
「我確定打中它了,大家不要著急,它一會兒就會浮上來的。」桑紅柔聲地安慰大家,目光緊緊地盯著水面。
時候不大,那條死去的魚果然慢慢地漂浮上了海面。
景甜馬上跳到大海里,撲騰著游過去,興奮地把魚往船這邊推。
一群女人七手八腳地終於把馬林魚弄到了船上,那船竟然下沉了一些水位,看那體積,足足有三百斤重啊!
大家拿著匕首開始清理魚鱗,迫不及待地切下魚肉塞到嘴裡。
桑紅嘴裡含著一塊魚肉,然後開始用匕首飛快地切割著肉條,遞給那些把嘴巴對到魚的身體上啃咬的老女人。
她們已經都變成了飢餓的獸類嗎?
心裡是止不住的悲涼,真的要這樣野蠻絕望之後,死神或者希望才會降臨么?
大家飽餐一頓,看著依然豐富的食物,終於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和力量。
她們恢復了女人的耐心和優雅,把水桶蓋子擰開,把魚肉一點點地從魚身上剔除下來,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整齊地收拾到水桶里。
摸著真實的涼森森的魚肉,她們覺得前所未有的安詳,有了這些食物,她們暫時就不怕被飢餓威脅了。
「日本最正宗的生魚片也比不上這條馬林魚的肉質鮮美。」多日的沉默低迷之後,終於有人說話了。
「是,看看這麼充足的水靈靈的魚肉,頂飢又頂渴,咱們又儲藏了滿滿的三大水桶。」桑紅滿足地看著萊利把食物穩穩噹噹地封好,推到結實的座位底下。
「這樣食物,比我們最初的儲備都豐足,我們還有子彈呢,吃完了再打,總會有遇到船的時候。」
萊利介面道,聰明地給大家鼓勁,她們只剩下四顆子彈了,她明白桑紅留著那些子彈,是準備到她們絕望的時候用的,畢竟和渴死餓死的艱難過程相比,一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她想,她們三個估計都這樣想過。
她們又平靜無波地在水面上漂浮了整整一天。
應該就到了繁忙的航道了,可是她們茫茫的視線之外除了水還是水,連一點異物都看不見,連那艘沒有被漩渦捲走的救生艇也沒有了蹤跡。
桑紅的大腦漫無目的胡亂想著一些宿命論的悲劇,如果萊利說的有關人類輪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麼她的命運是不是當真已經造了淹死在大海上的結局?
這是她一生第一次接近大海,可是她的靈魂卻無數次地幻想過海邊的風景,這是不是昭示著大海就是她靈魂深處的嚮往,畢竟,在這之前的歲月了,大海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本性還是善良的,她努力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不願接受命運的擺布而已,可是,這兩天她拿著槍已經從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定力中走遠了——她不再會為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充滿憐惜,她射向葉太歲的子彈毫不猶豫,充滿仇恨,她射向天空中無辜飛翔的小鳥,一顆子彈都沒有浪費,她射向海里的大馬林魚,一槍就擊中了它的腦子。
當一個人置身於冷酷的環境中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冷酷,因為她有更恐怖的參照,比如那些把人肢解販賣的葉太歲他們的所作所為,她會在內心安慰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避免使自己遭受厄運。
可是,她能問心無愧地說,那艘消失在漩渦里的救生艇上邊的生命都應該走向死亡嗎?
即便他們該死,那推動他們走向死亡的手掌,也不應該是她們。
她在一點點地反思災難發生前的細節,開始相信這或許就是她從來都不願接受的命運。
幸福從來都不屬於她,無論她如何努力地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