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身後之事〔3〕
「他這樣的人物怎麼能老是病著?不積極配合怎麼能好?」秘書長想到擠壓起來的亟待審批的文件,頭都大了。
「都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好了,別影響他情緒。」專職醫生擺擺手,就又開始坐下和醫院的老同學聊天了。
秘書長看著他那模樣,有著草菅人命的感覺,部長到他手裡,都這樣態度,小百姓還不當成螻蟻讓人自生自滅,什麼德行,怎麼就派到了宋部長的身邊。
他把走廊里的人遣散了,告訴他們宋部長身體不適,無法見客。
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人馬,他覺得王小帥這小子到底這幾天去哪裡了,出這麼大的事情,他都沒有音訊。
想著就給王小帥打了電話,讓他趕緊回來。
王小帥一聽桑紅出了這樣的大事,就知道壞了,不定什麼陰謀就糾纏在老郭的身上了,當即就應了很快回去,轉回頭,就把情況和手下的人說了,把抓捕老郭的事情趕得更緊了,說不定這一切都得等到老郭抓捕歸案了,才可能還桑紅一個公道。
李斌一身警服出現在走廊上的時候,秘書長一愣,旋即他就快步地迎上去,把他往病房門口引,昨晚的事情他聽宋書煜的保鏢說了,知道這個是頭兒的鐵哥們,不是他指不定宋書煜昨晚也會出個什麼好歹。
「李局,您來了。」
「怎麼樣?」李斌小聲問。
「額——他的專職醫生說沒有事,可是,清晨六點左右就醒了,躺著那裡不言不動,早飯端過去,壓根兒就不看,說話都不搭理,連眼珠兒都不轉,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流淚,都覺得他成木頭人了。」
秘書長唉聲嘆氣,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我進去看看,聽到什麼動靜就都裝聾子好了。」李斌苦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秘書長不解其意地眨眨眼,會有什麼動靜?爭吵?他陪著笑臉,卻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難不成兩個人還要打一架?
李斌屈起手指輕輕地敲了幾下門,護士從裡邊開了門。
「那先出去一會兒,這裡有我看著。」
李斌對那護士說。
護士扭頭看看輸液架上邊剛剛換上的一瓶營養液,一低頭就從門縫裡溜了出去。
李斌合上房門,大步走到宋書煜的病床邊,附身看看他:「書煜,我給你帶桑紅的消息來,要不要聽?」
宋書煜那茫然的眼神一點點地聚攏了起來,他眨了幾下眼睛,閉上了眼睛,那淚水終於有些止住的趨勢了。
李斌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紅著眼圈,拿起一邊放著的紙巾過去幫他沾沾眼角。
卻被宋書煜抬起胳膊擋開了,他胡亂地抓起被角,把臉擦得清爽了一些,然後狠狠地盯著李斌:「把床頭搖起來。」
李斌起身走到床尾,把病床搖起了一定的坡度,宋書煜感覺著合適了,就讓他停下動作:「你說吧。」
李斌收了手,反手拉了一個凳子坐到了床邊,把手裡的一沓子材料放到了床頭櫃邊:「我以為你會給我兩拳,讓我把桑紅還給你呢。」
宋書煜眯眼掃了他一眼,眼睛腫著,絲毫不影響他的威嚴,李斌連忙打住了敘舊的話頭,開始說正事:「昨晚我們回去之前,您家老大老二先後帶著兩大波人過去了,我說了搜救的情況,他們就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順著沂江往下游延續了五十公里搜索,可是,到天亮依然一無所獲。」
宋書煜再次閉上了眼睛,嘴唇顫抖著,桑紅啊,你讓我情何以堪!
李斌看了他一眼,開始繼續往下說:「目前案子被定性為一級謀殺案,毀屍滅跡,性質惡劣,頭號嫌疑人梅曉楠;桑紅出事之前的晚上,曾經到過她的別墅,卻沒有離開的記錄,二十多分鐘后梅曉楠駕車離開,至今未歸;昨天下午從你吩咐人監控起來開始,分頭調查,至今都沒有她的下落,從她的居所二樓中搜索到了龐大的電子設備終端,極其先進,專家判斷,那是一個信號集成篩選器,裡邊信息龐雜,涉嫌很多國家機密文件,初步推斷,她可能是M國潛伏到我國的商業間諜;截至目前,視頻上顯示,上午十點左右有一個鐘點工進去打掃過,也沒有離開的記錄。」
到了下午一點半左右,在監控人員達到之前的幾分鐘里,桑紅的車子開出了小區,裡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B市XX高中高三的學生,另一個開車的據門口的保安說是學生的家長,可是今天早上到別墅區調查,那個學生卻說是他搭乘的順風車,到了某某路口就下車了。
該學生品學兼優,從無不良記錄。
專案組的人員經過今天早上的取證推理,認定謀殺的第一現場是梅曉楠的別墅,兩個人爭吵之後,梅曉楠殺死了桑紅,然後駕車逃離,第二天上午,派去了專業的處理屍體的人員,就是那個鐘點工,那個學生搭乘的桑紅的車子上邊,說不定就是轉移臟物的工具,然後就在車上裝了定時炸彈,設計了這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只是據橋頭上邊的監控顯示,車子墜毀時,裡邊確實坐得有人,不知道是如何脫身的;現在已經在沂江兩岸的河堤上展開搜索,相信很快就會有所突破;目前梅曉楠的通緝令已經發放全國,各大車站機場的出口也都發布了限制購票的電子信息,以B市為中心,方圓兩千里以內的的城市,全部警務人員上路,嚴查一切車輛,無論她要逃亡何處,都將被售票系統辨認,然後抓捕。
宋書煜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壓根兒不能思考,他的眉心凝成了深深的川字:「我的姑息猶豫害死了她,你不覺得還有其他疑點嗎?」
李斌看著他。
宋書煜嘆口氣,抬手抓抓頭,顯然苦惱至極:「我現在雖然頭腦紛亂無法思考,可是我最無法理解的是,梅曉楠即便是個間諜,受過培訓,手段毒辣,她怎麼能輕易地就在不足三十分鐘的時間裡就殺死桑紅呢?桑紅的身手和反應,咱們要制服她估計都得費點功夫吧。」
李斌無語地看著他:「殺死和制服是兩重概念,我們和桑紅交手,還存著擔心傷了她的心思,制服自然有點難度,可是,要是存心想殺死一個人,方法就太多了,還用我說嗎?再說,監控拍到的是黑夜的鏡頭,梅曉楠真的是一個人離開的嗎,也無法確定,如果她有幫手,自然就容易多了。」
「那個進去的清潔工是什麼身份?」宋書煜問。
李斌很耐心地說:「梅曉楠的秘書說沒有人聯絡保潔公司過去給梅曉楠清潔,現場卻清潔得十分專業乾淨,連一點點的毛髮或者皮脂腺屑都沒有,就好像拿著酒精把房屋消了毒一樣,普通人的屋子用得著清潔到這樣的程度?說是第一現場,可是壓根兒就沒有找到作案工具和打鬥痕迹;倒是清潔工帶進去的各種清潔工具都被很自然地分散在梅曉楠的房子里放置著,這說明那個清潔工沒有走,不是她沒走,而是她進行了易容裝扮,把桑紅的屍體包括作案工具什麼的全部都帶走了。」
「大白天她怎麼帶走桑紅的?」宋書煜的心都痛得抽搐。
「她曾經從房子裡帶出了一個大旅行箱。」李斌都有些不忍心了,說著這樣的話,無論是他還是宋書煜都能想象到死去了的桑紅該經歷怎麼的恐怖和血腥才可能被裝到那麼狹窄憋悶的地方啊!
兩個人沉默了良久,顯然都覺得那個大旅行箱是把桑紅從梅曉楠的別墅裡帶出去的唯一解釋。
「太狠毒了,那麼——動機呢?」宋書煜覺得很虛弱。
李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出來他一副悲傷得即將崩潰的模樣,決定不再刺激他了:「抓到了她,問問呢自然就清楚了。」
宋書煜一手扶額,苦不堪言,為什麼他要去赴梅曉楠的那個該死的飯約啊,如果他及時地回家,就不會出這樣的悲劇了。
人生啊,常常一件細微的事情可以成全你,也可以毀滅你!
他努力地吸了好幾口氣,才把胸中的悲苦悔恨咽下去:「聯絡王小帥,他在找更多的證據,儘快抓到梅曉楠,讓她——死得心服口服吧。」
「一定會的,只是,現在外邊傳得沸沸揚揚,說桑紅是因為——是因為——」李斌有些吞吞吐吐的,他不知道這話說著合適不合適,可是,他聽著實在是難以忍受。
宋書煜冷厲地看著他。
李斌痛心地說:「外界的人都說她是因為涉嫌謀殺的事情,不堪重壓,才選擇自殺的,一夜之間,網路上這樣的帖子快傳瘋了。」
宋書煜抬手一把把手上的輸液帶子給扯了下來,也不管手背上邊的血:「桑紅都那樣了,我怎麼能躺得住?污泥髒水都往她身上潑,當我是個死人了!」
李斌被他這模樣嚇得不輕,連忙站起身攔住他:「書煜,你這樣的狀態怎麼可能想出好主意?躺下躺下,咱們再合計合計。」
「我躺不下,睜眼閉眼都是她的模樣,就讓我為她做點事情好了。」宋書煜無奈地站著,低頭看看用力地抱著自己腰往後邊拉的李斌。
李斌被他此刻的冷靜和無奈嚇到了,前一刻怒髮衝冠,后一刻就這樣的和聲細語,這傢伙絕對是變態了。
他固執地抱緊不鬆手,執意要把他往床上勸。
兩個人正僵持著,門外傳來敲門聲,張雲萍的聲音傳了過來:「李斌,書煜,我們可以進去嗎?」
李斌一聽,連忙撒開手,跑著過去開了房門,把他們迎進來。
「伯母,你們來的正好,書煜他一定要出院。」
李斌張口就告狀,希望藉助家長的力量讓宋書煜回到病床上去,他現在情緒不穩定,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不知道是會帶來什麼嚴重的後果。
張雲萍一看到宋書煜站在病房中間的模樣,再看看他那血液咕咕蜿蜒流著的手背,一聲驚呼:「你這傻孩子,到底在做什麼啊!」
說著就把他病床上拉。
「媽,我沒事,別大驚小怪的。」宋書煜不耐煩地擺擺手。
李斌熱情地請宋擎石進去,就小聲地告別後,閃身溜出門,把門關嚴實了。
看著隨後進來的宋擎石,宋書煜緊緊地抿著嘴巴,等著來自父親那嚴厲的訓斥。
記憶中的父親,就是那樣的人,無論出了什麼樣的事情,無論是不是他的錯,都會得到他劈頭蓋臉的一頓斥責,更何況現在桑紅出了事,罪責當然在他,他甚至希望父親能夠打他一頓。
「放開他,一個針孔大小的血跡要不了他的命。」
宋擎石疾言厲色地對張雲萍說,她那一副溺愛的姿態讓他厭煩極了,慈母多敗兒,不是她整天護著,這兒子怎麼會被嬌寵成這副毫無擔當姿態的程度,連如何照顧未婚妻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做到。
張雲萍頭也不回,捏著桌上的消毒棉球,快速地把宋書煜的手處理乾淨,用膠帶粘了棉球,固定在針眼那裡,幫著他止血。
做完這些,她才嘆口氣拉著他坐下病房的沙發上,流著眼淚勸說他:「書煜,桑紅出事了,你一定要停住,林家那邊本身就人丁冷落,你岳母又是那樣的一副身子,現在要依靠你做的事情太多了。」
宋書煜這才想到了林玄玉,想到了林青燃,他怎麼和這兩位長輩交代呢?
他怎麼能這樣一味地傷心自責,覺得活著都了無意趣,他還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
「是啊,死者也要有死者的尊嚴和榮耀,桑紅是一名戰士,她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該多委屈!你要做的除了替她安撫更加悲痛的親人之外,還要安排好她的後事,給她尊嚴和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