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流浪之悲
外邊很快有是冰天雪地,根據車內的電台預報的天氣,現在的溫度是零下十五度,她的車空調不是太頂用。
她開著車搖搖晃晃地向著大山的分水嶺落基山脈開去,莊嚴肅穆的群山延伸著,孤獨峭拔的山峰線條,勾勒出的感覺似乎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境地,那裡的空間沒有高樓大廈進行視覺阻隔,地面似乎沒有邊際一樣廣袤無垠。
一個小時之後,她就到了下一個小鎮,在一家路邊店停下,就是那種在西部片里很常見的有著黑人歌手唱歌又兼賣日常商品的酒吧——這裡很顯然曾經進入過好萊塢的片子,因為那裡如同被時光遺忘的時代,讓桑紅迷戀不已。
她抓著相機,鎖好車子,就走了進去。
這是她第一次走入酒吧。
她曾經單純的世界里,從來不曾有這樣的機會。
長條鍍鋅的銀色吧台,堆滿了灌裝貨物的老式酒架,手壓式的糖漿汽水泵——一個穿著印花罩衫的粗壯女人正左手拿著透明的大玻璃杯,右手有規律地攪動著那個提供動力的把手,玻璃杯在她的手裡膨脹出漂亮的珍珠一般的泡沫。
吧台前邊有幾個面色陰沉的男人坐在那裡喝聞著就很辛辣的威士忌。
那個女人隨著腳步聲看到了桑紅,然後看到她肩上的照相機。
「攝影師?」她若有所思地問,然後鬆了手,端著那杯汽水走過招呼。
「你好,我能在您的酒吧里拍幾張照片嗎?」桑紅點頭,然後在酒吧里坐下。
那女人看看桑紅,又瞟了一眼她的顧客們:「如果你能請他們喝一杯,就沒有問題了。」
桑紅丟了二十美元在吧台上,然後就開始拍照。
這時候的光線格外的好,冬日的暖陽從簡陋的窗戶中一束束地斜照進來,光線里純凈得幾乎沒有浮動的塵埃,酒吧里的煙霧慢騰騰地升高,這個角落充滿著讓桑紅心靈顫抖的神秘氣息。
她快速地拍著,用的當然是數碼相機,目標集中在那群飲酒者的面孔上,當然,還有那個吧台賣酒的女人那四十五度側臉的照片,構圖很漂亮,定格在汽水泵和一個照片泛黃的大相框之間。
當桑紅終於拍完照片之後,她滿意地坐在酒吧里,一張張地翻看著。
第一次上手,這些照片竟然都沒有因為手指顫抖而拍攝模糊的,這讓桑紅很欣喜。
「拍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吧台女人大聲地沖她說話。
「是,夫人,非常感謝。」桑紅很真誠地給了她一個友善的笑意。
「你喝點什麼呢,小姑娘?」她問。
「就來一杯泛著泡沫的汽水好了,謝謝。」
桑紅覺得是有些渴了。
「哈哈哈——這怎麼可以,請我們喝酒,自己竟然喝汽水,天這麼冷,給她一杯波旁威士忌好了。」
一個看不清楚年齡的絡腮鬍子的男子說著挑釁地看著桑紅,這樣一個年輕單薄的女孩子,都敢孤身來到這裡拍照了,一個藝術家怎麼能不喝酒呢。
桑紅看著他高大結實的身形,知道有點麻煩了,她很謙和地站起身,點頭笑道:「多謝盛情,我現在就喝,還有點早。」
那個男子看著桑紅毫不畏懼的模樣,不由來了興緻,奪過胖女人手中的汽水杯子,反手倒回了汽水桶里,探手拿到那個乘著威士忌的酒瓶,給她倒了一杯底,捏著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瞪著桑紅:「這是我們幾個人回謝你的酒,給個面子好了。」他毛茸茸的大手固執地捏著杯子停在桑紅的面前,等著她接過去。
桑紅看著他那隱藏在大鬍子後邊的面孔,估計他不會超過四十歲,肌肉結實,骨骼勻稱,顯然很強壯。
再看看他身後那些帶著調戲一樣神色的幾個大男人,看看一副看好戲模樣的雙手抱胸的胖女人,她的視線掃到了他們面前散亂的撲克牌上,然後心中就有了計算,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那隻毛茸茸的爪子上:「很抱歉,我工作的時間從來不喝酒,不過,撲克倒是能玩一把,不如咱們就賭一把好了,賭注就是這杯酒。」
桑紅說著坐了下來,讓自己的身體放鬆,靠在椅子靠背上,坐得更加的舒服。
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給她帶來巨大威脅感的男子。
桑紅明白出來混必須要顯示出一些練達的技巧,她現在孤身漂泊在異國他鄉,再無可以仰仗依靠的人,怎麼也不能讓人欺負小瞧了去,當然,一無所有的好處是,她再也不用顧忌誰的面子,隨情肆意地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酒吧里有瞬間的寂靜,旋即響起一陣粗豪放肆的大笑。
「賭一把,哈哈,她說賭一把!」
那男子左右看看,不由仰頭笑得狂妄,彷彿聽到了天大的一個笑話。
頭也不回地招招手,身後的人自然都笑著圍攏了過來。
胖女人看看散亂地放在桌上已經被他們打得磨去點邊的撲克,搖搖頭,這樣對女孩子不公平,這群打牌的傢伙鬼的很,什麼牌從他們的手裡摸過都會留下獨特的記號的,當即探身從櫃檯上取出一盒未拆封的撲克牌,也跟了過來,啪地一聲丟在桑紅面前的黑色桌面上。
「小姑娘,你可想好了,賭桌上無戲言哦!」
胖女人抬手了一邊的凳子在桑紅旁邊坐下,那些男人也都笑著嘩嘩啦啦地反手拖了一邊的凳子圍著桌子坐了。
「怎麼算輸贏?」那男子點燃了一根粗粗的雪茄,噙到了唇齒間。
桑紅對身邊的胖女人招手,附耳對她說了一句悄悄話,那胖女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說的是真的?」
桑紅認真地點點頭。
胖女人探手奪下對面那男子夾在唇間的粗粗的煙捲,丟到地上用腳尖擰滅。
「操,幹嘛?」男子氣惱地瞪眼。
胖女人呵呵笑著說:「她——說抽煙的話,無法集中精神,輸了也不願意喝酒的。」
桑紅和她目光相撞,會意一笑道:「謝謝。」
兩個種族不同、國籍不一的女人,竟然能這麼快就站在一條陣線上,真是怪異!
周圍的男人們顯然無法忍受這樣的情況。
「咔——什麼怪女人,玩撲克不讓抽煙,她以為是和穿著小花裙的小姑娘一起玩小石子嗎?」
「這——叫什麼理?」
「那麼——大家不抽煙,這賭注的酒杯里就得加量了!一群爺們,別讓女人瞧不起!」
胖女人自然知道如何熄滅眾怒,她看著桑紅,拿著酒瓶就又往那淺淺的杯子里又添了一些酒。
桑紅看看酒杯,無所謂地抿著唇溫婉一笑,抬手拿起了撲克牌。
於是有些浮躁的男人都不再出聲了,把目光移到了她的動作上。
只見她慢條斯理地撕開了外邊的包裝塑料薄膜,單手的手指利落地一挑,就打開了盒頭,把裡邊的撲克取了出來,隨手丟了盒子,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挺括嶄新的撲克牌——手感真好,多久沒有摸過牌了,這樣讓她心底產生踏實的感覺真的很意外。
她右手捏著那盒撲克牌,胳膊伸到桌子的正中間,輕觸桌面,只見那嶄新的撲克牌牌面朝上扇子一樣地在她的手指下均勻地鋪開來,牌上的數字一目了然。
桑紅稍微停頓了一下,讓他們都看清牌面然後手掌倒著轉了一圈,那整齊地碼成扇面的撲克牌閃電一樣,瞬間就又整齊地回到了她的手裡。
她的雙手控制著撲克牌彈簧一眼靠近再拉遠,穿插了幾次,又重複了幾次之後,她的手指飛彈,一張張的撲克牌面朝下很快就分成了陣營分明的左右兩摞。
她拿起較薄的那摞,牌面朝上橫向鋪開,赫然是大小鬼和娃娃頭的J、Q、K。
男人們有些瞠目,那樣雜亂的洗牌之後,還能如此準確地挑出來不要的牌,這女孩子的記憶力太驚人了。
然後桑紅拿起較厚的那一摞牌,撲克牌在她相距兩尺遠的雙手間魔術一樣翻滾著雪白的鏈條,她的眼睛微微地閉著,默默地計算著自己洗牌的頻率。
久經賭場的男子們當然知道這是正規賭場玩撲克的開場,看著桑紅這樣嫻熟的動作,隱隱覺得小姑娘可能不簡單,當即就凝神屏氣地望著桑紅的動作,連出氣都不捨得大聲了。
寂靜的氛圍中只有撲克牌那微妙的撲拉聲,好像鴿子翅膀一樣溫柔。
終於桑紅停止了洗牌的動作,收了手裡的撲克,把牌面朝下拉開鋪在了桌子上。
她看著那一雙雙鄭重其事的眸子,明艷一笑:「各地打牌的規矩都不一樣,為了避免輸贏上的糾紛,咱們就玩最原始的比大小好了。」
「好,爽快點,比大小就比大小!一張牌定輸贏!」那男子定睛瞅著桑紅,覺得這個神秘的東方女孩子很有意思。
胖女人也覺得這樣的賭法挺乾脆的,就主動充當了見證人。
「從A到10,誰的牌數字小,這杯酒就是誰的;如果是同樣的數字,按黑紅梅方的順序從大到小。」桑紅鄭重地申明了賭注。
那男子點頭,證明他聽懂了。
胖女人出聲攛掇圍觀的男子賭他們倆的輸贏,那群男人當即都笑著揶揄胖女人,一副她輸定了模樣,胖女人顯然底氣不足,她將信將疑地看看桑紅:「輸了算你的,贏了算我的,這可是你說定的哦!」
桑紅露齒一笑,鄭重點頭:「是,輸了我包賠,贏了的話,下次我來這裡,你可以請問喝杯免費的汽水嗎?」
胖女人頓時開心大笑,不厚道地說:「額——即便如此,我是不是也可以出一筆賭注,來賭他勝出?」
周圍的男人頓時哄堂大笑,頓時明白了剛剛兩個女人說的悄悄話是什麼了,笑聲里充滿了嘲弄,似乎為這兩個女人倉促而起的聯盟裂痕而笑。
胖女人晃動著渾身的肥肉,跑回櫃檯取了四張綠色的紙鈔,和那些男人拿出來的一疊錢放在一起——一比一的賠率,帶胖女人共參賭了六個人,共一千二百美元。
也就是說,桑紅如果輸了,她就需要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當然她贏了的話,不過是可以不喝那半杯酒而已。
怎麼看桑紅的腦袋都像是被門夾了,無事生非。
這一場以賭酒開始的博弈,很快催生的豪賭,酒吧里的氣氛凝重起來。
大家都凝神屏氣地盯著他們倆,等著開場。
桑紅很客氣地伸手請男子先取牌。
那男子顯然是賭場老手,只見他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牌背,慎重地伸出手,然後他眼角掃著桑紅的面部表情。
卻發現這個年輕的女孩子臉上竟然沉著如水,絲毫都看不出端倪。
當即詭異一笑,兩隻大手胡亂地在桌面上的撲克堆里扒拉了兩下,弄亂了桑紅擺放的順序,然後,他才挑釁地抬手從裡邊摸出來一張牌。
桑紅緊緊地盯著牌,大腦里回放著男子的兩隻大手摸到的兩處牌面的基本情況,瞬間反扣著的撲克數字在她的大腦里一清二楚。
她也盯著男子的眼神,手指繞著撲克堆緩慢地轉圈。
那男子也不避諱什麼,得意地對她一笑,把手裡的牌面翻開,讓桑紅看——竟然是張紅桃10!
咔咔咔——這意思就是桑紅要想贏牌,只有從剩餘的三十九張撲克里抽出唯一的那張黑桃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