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無痕魔貼
將軍滿意地點點頭:「沒想到你記得這麼清楚詳細,好,咱們這就試試。」
他把一側的已經開了的茶水壺上邊的溫度調到了七十度,然後從一個口袋裡取出一塊古老的金色懷錶,放在桌面上,殷勤地推到宋書煜面前:「一會兒請你幫忙掐著時間,我來沖茶。」
宋書煜看著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不由忍俊不禁:「行,你負責關注茶杯,觀察一下是不是會有絕妙的景緻。」
很快那茶壺上邊的蜂鳴器就嘀嘀嘀地響了起來。
將軍呼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宋書煜頓時就樂了:「慢慢來——慢慢來——」
將軍小心地端起茶壺,往杯子里注入水。
宋書煜看著那隨著水流翻騰的綠色茶葉很快就都找准自己的位置一樣,一點點地隨著水波漾著,彷彿能感受到筋骨舒展的舒暢感。
「美極了!就像看到花開一樣。」將軍的聲音里充滿驚奇。
「八秒鐘了,現在站起,開始高沖。」宋書煜卡著懷錶,出聲提醒。
將軍連忙聽從他的指揮,站起身端著茶壺,一動不動地保持一個角度,讓水柱注入茶壺裡。
「好了,現在可以坐下欣賞了。」宋書煜看著他倒完水之後,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連忙提醒他,把手裡的懷錶推過去,「不想看時間的話,等這茶葉一動都不動的時候,就可以喝茶了。」
將軍注視著茶葉,覺得好像一扇神奇的大門在他面前慢慢地打開,原來一小撮茶葉,竟然也能得到這樣多的意料之外的享受和領悟,他不由想到林玄玉的模樣,覺得他完全是一個師法自然,最會修身養性,善解物性的一代宗師。
他看看那兩杯透著脆生生的綠意的茶水,嗅著撲鼻的芬芳,不由雙手捧起一隻杯子恭敬地遞給宋書煜。
宋書煜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去接,對方用了雙手,可是,他現在只有一隻手會動,他艱難地一點點地指揮著那條毫無知覺的左臂,無奈一點反應都沒有,用右手扶著左臂伸出,片刻之間,已經痛出了一頭冷汗。
將軍看著他站起來,卻遲遲地不接他手裡的杯子,再看一會兒,他竟然用這樣奇怪的姿態伸手,不由疑惑地看向了他的左臂:「你——怎麼了?」
宋書煜連忙用右手接了,解釋道:「左手受了點傷,不大聽話,失禮了,請您諒解。」
「受了點傷?」將軍覺得不解,一點傷能連手臂都不會動?
當即就關切地說:「解開讓我看看傷口,我這裡就有隨行的好醫生、最好的手術室。」
宋書煜笑著舉舉茶杯:「沒事,真沒事,咱們品茶。」
將軍看他不願意配合,當即也不多說什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味道果然和剛剛喝的那一杯子不一樣。
一會兒有人上來彙報說那兩隻運送鑽頭的飛機已經裝滿了,可是不過運送了三分之一,剩餘的是不是把那些客機的座位什麼的都全部拆除了,然後運送。
將軍有些吃驚,笑著看看宋書煜:「宋部長這份禮果然好重,好,拆了就拆了,以後換更好的,都速度點,讓那兩隻裝滿的先回去。」
「是!」那人激動地應聲,轉身就走。
「慢,把老軍醫叫過來,讓他跑步過來。」將軍吩咐道。
「是!」那人退出艙門,咚咚咚地就跑走了。
時候不大,就有一個人推門進來,只見他身體瘦小,身高不足一米六,瘦的尖嘴猴腮的,不大能看出年齡,笑著埋怨:「將軍,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你這時候喊我過來幹嘛?」
「你那把子力氣,能幫上什麼忙?這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位宋部長左臂受了傷,你現在給他檢查一下。」
將軍語氣果斷威嚴地說。
「行!左臂?來,我看看!」那傢伙毫不客氣,當即就過去坐到宋書煜身邊的沙發上,伸手去幫他解扣子。
「我自己來。」宋書煜知道再推辭就會傷害人家的熱情了,但他真的不喜歡陌生人去解自己的衣服扣子,連忙伸出右手一一解開。
那軍醫本身看他坐得四平八穩,覺得傷不會怎麼樣,可是,當看到他露出左肩臂的傷口時,不由驚呼出聲:「這是槍傷——你竟然竟然還能坐得住?」
宋書煜這一動之間,痛得受不了,皺皺眉:「這裡做不成手術,忍著,相等晚些時候,東西運走了,你們就可以通知這裡的救災中心把我送到醫院治療了。」
將軍在那軍醫驚呼的時候,就起身看過去,一看他那猙獰的傷口,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這年輕人怎麼能有這麼堅毅的性子,傷成這個模樣,還鎮定自若地和他談笑風生、品茶論道,他是軍人,當然敬佩這樣的硬漢子,當即就很慷慨地說:「他跟了我很多年了,治療槍傷最拿手,血脈不通,時間長會有大危險,這樣吧,我這裡有手術室,一應俱全,讓他幫你做,省得去醫院的屠夫醫生手下受罪。」
人家都說到了這一步,宋書煜自然笑著應了,表示謝意,他當然信任將軍身邊的軍醫了,對方不過是想再賣給自己一個人情而已,過於矯情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看他點頭,那軍醫連忙攙扶著他起身。
將軍已經轉身,走到酒櫃一邊,按開了一扇門,裡邊赫然是一個帶著巨大無影燈的標準手術室。
宋書煜在那手術床上躺下,軍醫很熟練地用各種儀器檢查他的基本情況,確認各種係數都在安全範圍內,手術沒有大風險,當即就用剪子剪開了那兩個緊緊地勒著的部位。
「這手法很專業,傷口處也消毒過了,沒有絲毫殘留異物,我們要做的是取出裡邊的子彈,現在給你這裡注射麻藥,很快的。」軍醫給他說著情況,讓他放鬆一些。
「還是不要麻藥好了,他們一會兒回來看我躺著會擔心的。」宋書煜當然知道王小帥處理傷口的水平了。
「不要麻藥,你能頂得住?」軍醫停下抽取麻藥針劑的動作。
「能。」宋書煜望著無影燈,疼得眉心深鎖,他要記住這樣的疼痛,記住這個教訓。
「好,那就更快了。」
軍醫當即伸手在手術床側按了一下,伸手接了那伸出來的橫檔,攔在他的胳膊臂彎處,他的雙臂連同腰部一起固定在床身上。
然後又從床頭拉出一條脖圈,固定下,現在宋書煜連頭都不能扭動一下。
之後,軍醫把他的雙腿也固定到了床身上。
順手把一個剛打開包裝的軟木牙塞放到了他的牙齒之間,拍拍他的臉,讓他合攏嘴巴:「年輕人,要愛惜你的好牙口。」
宋書煜無語,他現在顯然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只聽一陣叮叮噹噹的細碎響動,顯然那軍醫已經準備好了手術的刀具。
他用一個圓錐形的消過毒的底部是圓洞的金屬器物快速又準確地按入宋書煜肩頭的傷口處,只見那鮮血汪汪瞬間就從一側流到了托盤上。
宋書煜只覺得身體全部的感官都被強力集中到了肩頭,那種痛徹心扉,讓他緊緊地咬住了口中的軟木塞,果然,不注射麻藥,是會痛死人的!
他努力地想著昏迷不醒的桑紅,來轉移該死的注意力——那小丫頭臭屁地得意小模樣,明眸善睞,充滿欣喜和信任,她正笑吟吟地走向他,怎麼一瞬間一切就都變了樣子?
而讓他一直耿耿於懷、自責不已的是,在面對生死關頭的瞬間,她竟然能止住沖向他的步子,翻身滾遠!
這電光石火之間的反應,讓他刻骨銘心,更讓他觸目驚心——原來,那個丫頭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珍貴,這個念頭已經成了她的本能了,即便她往前滾就可能躲過致命的槍彈,她依然選擇遠離他,因為她不捨得帶著如影隨形的攻擊,讓他受傷,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考慮了。
可是,他呢?
在周圍的一切敵人都倒下的時候,他本能地停留在那邊安全的位置,因為前邊有起重器擋著他,任何突襲,他都會有反應的時間,他竟然都沒有想到跑過去飛快地把她拉到安全的位置?
為什麼這麼大意?
為什麼他大意的時候,不會自己走到危險的地方去?
他覺得一個無法迴避的事實在拷打他的靈魂——他是個自私的傢伙,口中說著愛她如命,不過是因為少了她,生命太過平淡乏味罷了,他哪裡有愛她如命啊!
即便他回過神意識到危險,他也是猶豫過一瞬間的,不然,他撲到她身上推開她的力道也不會那麼驚慌失措、無法把握了。
他的大腦其實一直在一幕幕地回放著當時的畫面,她為什麼突然就改變了走向他的步伐,毫不猶豫,是不是他的臉上有什麼表情,讓她無法信任?
總之,她的昏迷就是他的失誤造成的,因為驚恐,他的力度失控,推得太用力了!
沒有人責備他,沒有人拷問他的靈魂,但是,宋書煜面對桑紅最後的一刻依然充滿愛意的遠離,羞慚得無地自容,雖然他最終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幫她擋去了可能會打到她身上的槍子,他依然愛得不夠純粹。
所以,他覺得這種疼痛就是他對自己的懲罰,他要讓自己記住桑紅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另一半,無論什麼情況下,他必須先考慮她的安危!
這次,他害慘了她,還有肚裡的孩子!
「啊——」地一個低聲嘶吼,宋書煜聽到了一聲清脆悅耳的金屬被丟到手術盤上的聲音,那是子彈的合金銅在彈跳的聲音,然後那個擠入他傷口的金屬器具也隨即被丟開,他緊繃的身體頓時防鬆了很多,只覺得一陣斯拉斯拉的針線穿過皮膚的清晰痛感,讓他牙齒有開始緊咬了。
縫合,剪斷,消毒,酒精擦拭——動作行雲流水一樣快捷,疼痛一點點地散去,宋書煜覺得全身從來沒有過的舒適。
身上的束縛被咔咔咔地彈射回去,宋書煜覺得恢復自由的感覺真好。
「這就好了?果然神乎其技!」活動一下渾身僵硬的筋骨。
「你看看,傷口縫合得很漂亮。」老軍醫顯然對自己的技藝很得意。
宋書煜側頭看看那曾經很恐怖的傷口,只見上邊小小的針腳縫合得很整齊,甚至都沒有肌肉糾結的地方,子彈打入的洞洞壓根兒從皮膚上就看不到,平平整整的,最上邊一層透明的薄膜,這就放開他了,難道連包紮一下都不用?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醫生能把這樣血腥的活兒做出這樣的效果,不由咧咧嘴,沒有受傷的右手對他伸了一個大拇指:「你是我見過的最棒的外科醫生。」
老軍醫自得一笑,拿著一個一次性注射的小針頭,按了一下推柄,排出針筒里的空氣:「只用了十五分鐘,我的記錄又縮短了,這要歸功於你前期處理工作做的好,讓你少受很多折磨。」
「謝謝,非常感謝,這又是什麼針劑?」宋書煜好奇地問。
「破傷風針,打了放心,這胳膊沒事,沒有傷著神經骨頭,皮肉傷而已,等那群救援的人來了,你住院只需要療養就成,還有,你失血過多,要輸血,要不要在這裡輸?你什麼血型?」
老軍醫說著把那針快速地注射到他的肩頭一側,螞蟻叮了一下一樣就完了,轉身打算去取血漿。
「不用了,謝謝,這上邊真的不用再上藥包紮嗎?」宋書煜雖然沒有勇氣用手去碰觸這樣縫合得幾乎完美的傷口,可是,貼那麼一層近乎透明的薄膜在上邊,真的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