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父女抵M〔2〕
於是她更加堅定了,父親做的一切紀念是桑紅的事情,她都堅決地拒絕參與,她試圖說服他們,當然不可能說服了,每一個親人都在用自己的努力來表示對桑紅的內疚,都認為她是因為悲傷過度,才會出現這樣異常的反應,更加的同情她了。
林青燃覺得荒誕不經,她為桑大偉:「你覺得咱們紅紅一定就在爆炸的那輛車裡嗎?」
桑大偉也痛不可當,他看看淚眼婆娑的妻子,想想那橋上實實在在的監控攝像頭,他知道自己那從來都對他不曾馴順的女兒真的就消失在那滾滾江水裡了,那麼冷的天,她最怕冷了。
可是,他還要安慰妻子:「車裡的不一定是她,還在調查中。」
「那宋家怎麼不如期舉行婚禮,她一定是躲起來了,要是婚禮的現場大家都在等她,她說不定就會出現了,她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在和大家執氣。」
桑大偉覺得妻子一定是傷心過度,開始犯臆想症了。
卻還是安慰她:「你傻了?宋家是什麼地位,怎麼可能會為了紅紅舉行一個沒有新娘的婚禮,那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偶爾半夜,林青燃會推推身邊的桑大偉:「快開學了,紅紅的學費還沒有著落,你去哪裡借點?」
桑大偉被迷迷糊糊地推醒,開了燈,看看滿臉淚水的妻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們一家是曾經過過那麼捉襟見肘的日子,可是,那時候那個倔強的妮子也是常常笑容滿面的。
林青燃也會在一點點地看清桑大偉的臉,再看看裝修豪華的房屋,明白她一定是又說什麼夢話了。
於是默默地閉了眼睛流淚。
之後不久,又會說出一些沒頭沒腦的和女兒有關的話,失去女兒的日子,林青燃一遍遍地說服自己女兒沒有死,又一遍遍地推翻自己的推測,再一遍遍地重新立論。
她常常自己耽迷於此,也常常會拉桑大偉做這種繞來繞去的語言遊戲,終於把桑大偉繞得不知道如何介面才會符合她的心意。
桑大偉提議他們重新回到曾經生活過的A市,林青燃斷然拒絕,她怕回到到處都是桑紅記憶的地方,桑大偉建議和她一起出去旅遊散心,她壓根兒就拒絕出門。
問題是,她白天見了什麼人都很正常,只要天黑了,她就會把桑紅從小到大的事情重新溫習一遍,用往事來安放她那悲痛不已的心。
後來,林玄玉看女兒的精神每況愈下,就有點移民的心思,他問桑大偉的意見,桑大偉讓他安排,一切都聽他的,不過明確表示自己不願意出國。
等林玄玉的身體好了些,很多經營的事務就交給了桑大偉去做,他覺得這是林家虧欠桑大偉的,這個男人雖然出身低微,但是幾個月來表現出來的品質和對林青燃的體貼照顧,讓林玄玉覺得他還可以信任。
再後來,他們辦理出國手續的時候,曾經徵求過桑大偉的意見,桑大偉已經漸漸從工作中找到了精神支柱和樂趣,他雖然見桑紅心思很迫切,但是,他覺得這麼大的家業,稱得上點主人的人要是都走了,愣是交給外人打理,現在競爭這樣激烈,虧損絕對是有可能的。
只是讓他們轉告桑紅,想他的話,就給他打個電話,等生意穩住了,就會出國看她的。
他很清楚桑紅的身份是不可能再次在國內出現的。
他更敏感的是,林家人對他的客氣和疏遠,尤其是傳來桑紅在國外的消息,那種客氣簡直就變成了內疚了——混跡底層幾十年了,他自然有他察言觀色的本領,桑紅被找到的過程大舅子是刻意地避著他說話的,桑紅如何被找到也是僅僅由林青燃轉述說給他一個輪廓。
斷斷續續地聽到的隻言片語,讓桑大偉覺得很痛苦,一種比女兒死去還殘忍的痛苦。
他不想去想桑紅的親生父親是誰,他再傻當年林青燃不足月生下那個小妮子的時候,也是有人和他說過點什麼話的,果然人家的孩子就是人家的,那麼聰明得人精一樣的小丫頭,委屈地給他當了十多年的女兒,不知道挨了他多少的打罵,想來他的愧疚應該更多。
算了,給他們一家三口人一個團聚的機會,自己有份事業守著,老了不至於貧病交加地餓死街頭,對他而言,也就足夠了。
林青燃離開的時候,他們之間大概就剩下客氣了。
自從知道女兒還活著,她覺得自己渾身就充滿了精神氣,好像一夕之間就變得結實了許多,天天催著問簽證的事情,忙著出國。
她刻意地避著桑大偉那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憂傷和詢問。
那眼神讓她內疚、羞愧。
她已經四十六歲了,這樣的身體不可能再有生養的可能了,女兒從來就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和希望,現在又牽涉到歐陽清柏也知道桑紅的身世了,桑紅竟然想得起在事發之前給親生父親移植骨髓救他,她覺得這樣的緣分和親情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年輕時候犯下的錯誤,到了這樣的年齡被翻出來,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她刻意地叮囑父親,把國內的產業留給桑大偉,算是她的一點補償,以後的家產,她什麼都不要。
林玄玉到了這把年紀,更是懂得親情的珍貴和女兒的辛苦,他當然對她言聽計從,父女倆這一離開,是不再打算回去了。
桑大偉在送他們到機場的時候,不顧周圍人的視線,用力地抱了抱林青燃,和她耳語:「和你在一起這麼些年,我已經知足了,你們娘兒倆跟著我受夠了苦頭,如果見到了那個人,他有——悔過之心的話,就——忘了——忘了我好了。」
林青燃覺得他的話就好像一耳刮子扇到了她的臉上,讓她羞愧得滿面通紅,一瞬間眼淚就再也忍耐不住,他原來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忍著,終究連離開的顏面都不願給她了,她畢竟是一個思想傳統保守的女人,當即就淚落如雨:「我——我雖然對你不夠好,但也是當丈夫來依靠的,你說的什麼鬼話,我過去找到紅紅,安頓住之後,你就過去,咱們一家就又在一起了。」
桑大偉拍拍她的背,耐心地用絲巾幫她擦乾眼淚:「我知道你累了,就放過自己吧,那份協議書我已經簽了字,放在你的箱子里了,你明白,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我不會簽字的。」林青燃用手捶著他的肩,撇撇嘴淚水又落。
「傻瓜,過了半輩子,我就是和你父親哥哥一樣的親人了,你一招手我就去了,無條件服從,別人就不一定——我只是怕約束了你。」
桑大偉努力笑著說,他即便知道了一切,可是,他還是喜歡她,但是她的淚水太多了,憂傷和委屈也太多了,他想給她反悔的機會,給她自由的機會。
有能耐找到桑紅的那個男子,估計比他這個心有餘力不足的傢伙更會討她歡心吧,一輩子太短,他只是想讓她活得開心一點。
林青燃想到將要面對那個曾經讓她心碎的男子,心裡百感交集。
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和紅紅在一起,他和紅紅是怎麼相認的,他能用盡心思找到紅紅,讓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這麼說,他一直都知道紅紅的存在!
那他為什麼選擇一直沉默?
她覺得心亂如麻。
將軍的車隊一直到了市內最高檔的酒店停下,酒店門口一個看著異常眼熟的漂亮男子笑吟吟地迎了過來,和林玄玉,林青燃打招呼:「林老,林阿姨,在這裡見到你們真好,我今天是將軍安排給你們的接待人員,他擔心你們一時間看到的都是生面孔會不自在。」
林玄玉看到他就想到宋書煜,眼神一錯開就往他身後瞧,林青燃自然也是如此,畢竟桑紅出事前,因為婚事,他去林家的次數不少。
「我是來這裡參加大賽的,順便玩玩,一個人。」秦洛水一看他們的神色,連忙打消他們的顧慮。
林玄玉伸手和他相握,點點頭:「看到熟面孔舒服了很多。」
將軍過去陪著他們往前走,秦洛水是專程過來陪林青燃的,桑紅的很多事情,她媽媽有權利知道,畢竟後期的照顧和護理,都得仰仗林青燃操心,秦洛水的心思自然也放在林青燃的身上。
他和林青燃並肩走著:「來這裡看到到處都是妖魔鬼怪模樣的人,還是咱們中國人看著舒服。」
「就是,我一下飛機就覺得不得勁兒,什麼話都聽不懂,難受死了。」林青燃對秦洛水的印象很好,「對了,你來這裡參加大賽?設計大賽還是其他什麼?」
秦洛水眯眼一笑,對她眨眨眼:「你覺得呢?」
「我猜不出,你這人太能幹了,哪天整出來一個機器人大賽,我都不會意外。」
林青燃看他那親和的態度,心底也放鬆起來,秦洛水是她唯一接觸最多的親人之外的男人,比宋書煜都熟悉,再說秦洛水要是想和哪個女人套近乎,輕易就能變得十分容易親近,她很自然地把他當做能說得上話的忘年交。
「呵呵,要不這樣,一會兒咱們吃過飯之後,你一定累了,休息一晚,倒倒時差,明天上午我帶你去看看我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秦洛水笑著說了安排。
林青燃被他的提議嚇了一跳:「明天?我們今晚還要見紅紅哪!」
秦洛水一聽,覺得這些人都太鬼了,就他這實誠人,一不小心就說出明天的安排了:「她在甜水鎮還沒有回來,怎麼,她舅舅沒有告訴你們嗎?」
他疑惑地揚起秀挺的眉,一副詫異的神色,十分意外,他的心裡卻在嘆息,騙人這事兒果然難做,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就失去她的信任,可是,無論是林汗青還是宋書煜都需要拖著這兩個人一天的時間,不能再有人受到驚嚇了,更重要的是,務必保證胎兒的移植順利進行。
女人畢竟心細一些,一切在她趕到之前做完,避過桑紅最凄慘的手術過程中的等待,不能再出亂子了。
「不會吧?大哥一周前就過來,說去那裡接她的。」林青燃更意外,她想著大哥在忙什麼顧不上來接他們,原來是還沒有把紅紅帶過來,不對不對,他說了找到紅紅了。
「哎呀,甜水鎮是什麼地方,和咱們國內的西部一樣,都很落後,連飛機都不通,找到了回來,哪裡會那麼快,就放鬆地轉轉看看,明天下午說不定他們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倒是想陪著你轉,問題是你哪裡有空再搭理我呀。」
秦洛水解釋得合情合理,神色泰然自若,玩笑開得詼諧自然。
「說的也是,不然大哥無論怎麼忙,都斷然不會不來接我們,估計是路上耽誤了。」林青燃想想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飯菜很精緻,秦洛水幫著將軍斟酌的菜單,當然是中餐了。
偌大的飯桌上就他們四個人,將軍和林玄玉用英語說說笑笑,秦洛水和林青燃用漢語交談,林玄玉眼角瞅著秦洛水說話逗得女兒臉上不時露出笑意,而且殷勤地推薦不同的菜色,也頗合他們的胃口,也就不擔心冷落了林青燃,自顧自聊著。
飯後林玄玉被將軍請去偏廳看戲,林青燃精神不濟,就由秦洛水送她回房。
林青燃抓住獨處的機會,就問他是不是知道點桑紅的情況,給她說道說道,她想女兒都快要想瘋了。
秦洛水也覺得和她說點桑紅的事情鋪墊鋪墊很有必要。
說實在話,桑紅的事情,能全方位了解情況的就是秦洛水了,前期有桑紅的傾訴,宋書煜的牢騷,後期有秦青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