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痛感遺傳
蘭維斯凝視著從桑紅懷裡硬是踢騰著跳到地面的小小身影,點點頭:「不用吃驚,純粹的試管嬰兒出了母體一個月,就會到達這樣的程度,因為模擬羊水的營養比例已經按著嬰兒發育需要的營養,我們給出的都是專家研究出來的最佳食物營養液,這些都是母體沒有辦法全比例保障的;估計夫人在懷孕之初,營養沒有能跟上,寶寶的前期發育沒有達到最好。」
宋書煜聽到這裡,不由就想到了那段地獄一般的日子,如果那段日子於他來說是地獄,那麼對桑紅來說有可能更慘,一個剛剛發覺自己懷孕的女孩子,背負這萬千壓力,亡命天涯,她怎麼樣孤單單地度過了那難熬的妊娠反應呢?
那眼角的暖意瞬間就冷厲下來,畢竟是氣場強大的人,他這邊是不經意的情緒變化,蘭維斯已經發現他的臉色不對勁。
蘭維斯看著他那神色不由愣了一下,明明剛剛還是儒雅和煦的謙和模樣,怎麼瞬間就讓人覺得陰沉起來。
心道這男子竟然比秦洛水看著更加的難纏,一句話不對,這臉色就變了,她哪裡說錯話了?
一想,頓時就啞然失笑,她擔心宋書煜誤會什麼,畢竟他們這樣的能夠支付巨額贊助費的人家,被她說出孕婦懷孕之初營養沒有跟上寶寶發育,會有些難以接受,照顧孕婦的說不定是很專業的營養師。
就及時地補充道:「孕婦的營養輸送到胎兒身上,會有很多的無益損耗,比如說,有的孕婦營養協調,明明營養師搭配得極好,但是食物的營養大部分被母體吸收了,輸送到胎盤裡邊的很有限,人體是一個很複雜微妙的機制,這一點誰也無法控制;國外這樣的事例很多,孕婦營養過剩,胎兒營養不良,有點孕婦胖的不得了,但是連奶水都不會有,嬰兒出生后像只小貓一樣瘦;當然,林林自從進入育嬰室內之後,提供的營養都是他能夠吸收的極限,後期發育很好,體能和智力也超出了普通嬰兒一大截,請不要擔心。」
宋書煜努力的搖搖頭,讓自己從噩夢一樣的往事里轉過神來,他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品讀著蘭維斯的意思,很快就溫和一笑:「那些純粹的試管嬰兒智商身體都發育得那麼快,難道沒有任何的弊端嗎?」
蘭維斯目光閃躲了一下,旋即輕笑:「這個因為後期追蹤數據不到位,目前無法確定有什麼弊端,不過根據科學的數據推算出來,這樣長大的孩子——他們很多都是痛覺遲鈍。」
「痛覺遲鈍?」宋書煜失聲問,一邊驚訝地扭頭看向那走得極其危險的搖搖擺擺的小小身影。
「是。」蘭維斯神色黯然,她張張口,又緩緩地閉上了。
她怎麼能泄露機密,這個試管嬰兒培育基地,實際上承擔著國家改良軍方人體基因的研究重擔,是為軍方培養超強基因、身體強悍的後備軍作為研究目標,成為特種部隊後備軍的培養基地。
這痛覺遲鈍,顯然是為了那些沒爹沒娘、出生只為了完成使命的孩子們,變得更加勇敢無畏而已!
一想到那些純粹人工培育、沒有父母的孩子,從這裡出去后,被送到高強度訓練的軍營里,最終被培養成為連痛覺也沒有的殺人機器,蘭維斯的心就充滿了自責。
她所受的教育一貫都是——科學是造福全人類的福祉,現實給她上了走出實驗室的第一課,她清楚地看到那些實驗體的最終走向,因為震驚,連眼淚都無法流出來。
科學如果承擔這樣慘無人道的使命,簡直是如同賣身於政權的娼妓,毫無廉恥、毫無尊嚴。
所幸因為這幾年國家軍費開支連年縮減,他們的部門才不得不改換職能,變成面對普通民眾的服務機構,可是,以軍方培養試管嬰兒的標準來培養普通人家的孩子,強悍是強悍了,可是痛覺遲鈍甚至喪失痛覺這樣的事情,依然無法避免。
雖然她們研究人員也在努力地改良著培養方案,可這是人體——生命體,存在著神秘的無法全程掌控的變數,絕對不可能像計算機一樣能清晰地掌控。
她不明白以後還會有什麼弊端從這些孩子身上展示出來,所以她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
所以,對於每一個從那裡出來的孩子,科研所都為他們登記造冊,以便於將來改善系統,這些在有的工作人員看來,都是例行公事,盡義務整理資料就成了,在她做來,卻有著深沉的內疚感在內。
她時刻準備著給那些孩子承擔著後期的精神援助,畢竟沒有痛覺的孩子,過人的智商和強悍的體格,十分難以駕馭,輕易就會造就殘暴的缺乏同情心的暴君性格,後果是普通家庭、乃至整個社會都無法承擔的。
宋書煜看到她那閃躲的透出深沉憂傷的眼神和因為慌亂而微微加快的步態,他知道這個女人顯然是有什麼專業秘密不吐不快,可是又真的無法說出口。
這個研究基地有什麼秘密嗎?
他的心底有些忐忑,不知道那個痛覺遲鈍的弊病有沒有可能出現在他的寶寶身上,想到這裡,宋書煜的心底沉甸甸的。
慢慢往下查就成了,他早晚會知道更多,從兒子離開那個科研所之後,他的竊取機密的計劃就啟動了,不急,穩紮穩打、不打沒有把握的仗,這是他的習慣。
兩個人沉默著,錯了半步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往跑向草坪處的三個人方向走去。
走到距離寶寶不足十步的位置,只聽得桑紅髮出一聲意外的有些尖利的「哎呦」聲,在那驚呼聲里,一直在水泥板路上走得搖搖晃晃的小傢伙的腳踩到了一個輕微凹陷的地方,然後輕易就撲倒在地面上來,撲倒在他渴望的綠色草坪的邊緣。
桑紅敏捷地彎腰把他抱起來,查看他擦到地面上的膝蓋,只是很輕微地擦破了一層皮,連血痕都沒有露出的痕迹,可是桑紅已經心疼得眼圈發紅:「寶寶,摔到哪裡了?」
一邊拉起他的小胳膊往後邊的胳膊肘看。
嫩生生的小胳膊肘上不出所料也蹭破了一層皮。
宋書煜也快步過去單腿蹲下查看,小傢伙順著他的視線,彎腰也用小手輕輕地摸摸擦到地上的膝蓋,黑漆漆的眼睛噙著點詫異還有一點點隱約的淚意。
「讓爸爸看看!」
「讓媽媽吹吹,就不痛了。」
「疼么?」
「不疼嗎?」
「還有哪裡疼?」
「跟媽媽說說還有這裡疼嗎?」
「跟爸爸說說這裡還疼不疼了?」
「消毒水在車上,需不需要消毒?」
「要包紮嗎?」
「我這就過去取了過來。」
秦洛水聽得有些暈了,這兩個傢伙也太緊張了吧,他乾脆地伸手揉揉眉心。
「哇——哇——」小傢伙眼神無措地轉悠一圈,直起身,瞅著站在哄他的三個蹲著的大人的圈子外邊的蘭維斯,張口小嘴嚎出了嘹亮的魔音。
蘭維斯嘆息一聲,這一群溺愛孩子的傢伙,多好的一個觀察孩子痛感靈敏與否的機會啊,生生地被破壞了。
她站在外邊,從口袋裡取出一塊包裝花哨的東西,撕開了露出半截遞到宋一林的面前:「林林,來告訴蘭蘭,這是什麼?」
小傢伙閉上了大張的小嘴巴,抽噎著扁扁嘴巴,眨眨眼,伸手要接。
蘭維斯的手有技巧地晃了一下,不讓他抓到,湊到他的鼻子處讓他嗅嗅那餅乾的香味,口中道:「說出來這是什麼,就歸你了。」
「餅——餅——餅乾!」小傢伙輕易就被餅乾吸引走了注意力,忘了自己為什麼哭了。
其他三個大人都一副困惑地仰頭瞅著蘭維斯,不解她什麼意思,只見蘭維斯點頭:「回答正確,這餅乾歸你了,味道很好的哦。」
說著她就讓那小手如願以償地抓到了。
小傢伙淚花兒還沒有干,就開始抓著餅乾袋子,啃著餅乾笑了。
秦洛水有些無語地站起來:「你什麼意思?連看一下都不曾,不擔心孩子摔傷?」剛剛明明還一副溫柔模樣。
蘭維斯呵呵笑了:「什麼叫摔傷?這樣連血絲都沒有擦破的模樣叫摔傷?至少他還知道我手裡拿著的是餅乾,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包裝,僅僅是憑著氣味和觀察就得出準確的判斷,這證明他的智力沒有摔壞,那還擔心什麼啊?」
「哈哈——我發現你還是挺有幽默感的嘛。」秦洛水輕笑著,低頭看著那大快朵頤的小傢伙忍俊不禁。
宋書煜也滿臉的笑容:「蘭維斯女士,你看看寶寶剛才那反應,還掉眼淚來著,這是不是說明他的——」他後邊的話咽下去了,覺得這是虛驚一場。
蘭維斯認真的看著他,緩緩地搖搖頭:「僅僅憑著剛剛他哭的那一聲和一丁點的眼淚,無法證明他的痛感程度。」
她側頭看著抱著寶寶站起身的桑紅:「你抱起寶寶時他的眼裡就有眼淚還是最後哭的時候才有眼淚的?」
桑紅茫然地搖頭:「我不注意,只顧著檢查他蹭傷了什麼地方。」
秦洛水努力地消化他們的話——痛感程度?這是什麼名詞?
這難道是很嚴肅的一件事嗎?為毛他覺得萊維斯的這個問題比這一對啰嗦的父母剛剛一疊聲的關切問候更加的可笑呢?
他的視線一轉,就看到了宋書煜有些凝重的眉頭。
宋書煜著急地問蘭維斯:「哭的時候才有眼淚的,這能證明什麼?」
蘭維斯苦笑了:「寶寶哭了不是因為摔疼了,而是因為你們——太煩了,他在思考剛剛為什麼會摔倒、或者回味那一瞬間無法控制的摔倒的眩暈感覺,你們一個一個的毫無意義的問題撲面而來,讓他受不了,只好哭了。」
「有什麼其他的讓人可信的判斷特徵嗎?」宋書煜罕見的固執。
「這不需要什麼特徵,你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哪裡有一點顧忌到傷口處的意思,媽媽抱在懷裡的時候,已經擦到了他剛剛摔到的膝蓋,他還若無其事地吃東西,要是痛了,他會有尖聲的痛呼的;而且,他剛剛大哭的時候,是抬頭看到我才開始哭的,而且只哭了一聲,帶著情緒,顯然他覺得我是唯一會客觀地對待他的人,在向我求助。」
蘭維斯說得振振有詞。
說完還聳聳肩膀,一副無法理解的神態,轉而笑眯眯地問寶寶:「寶寶,你剛剛為什麼要哭?蘭蘭說的原因對不對?」
「耶——」那小傢伙咧咧嘴笑了,吐出一個詞,就又開始和餅乾作戰了。
宋書煜和秦洛水還有桑紅,三個人都面面相覷,他們老了嗎,還是智商變低了,怎麼無法跟上這兩個傢伙的交流思路。
秦洛水咽了咽有些乾澀的喉嚨,弱弱地舉手:「我可以補充幾句話嗎?」
宋書煜心情因為擔憂兒子沒有疼痛感有些鬱悶,看到他的模樣,不由嫌惡地咧咧嘴:「說就說了,你這廝跟那小屁孩玩了一會兒,就學會賣萌啦!」
「額——」蘭維斯和桑紅兩個女人都有些無法理解他這情緒怎麼變得這樣快,不過也對他這樣吊人胃口的模樣逗笑了。
異口同聲地說:「爽快些。」
秦青不緊不慢地說:「剛剛我走在寶寶身邊不遠的地方,是退著走的,我看到他摔倒之後明顯嚇了一跳,之後就是掙扎著小胳膊腿兒要爬起來,估計是碰到了擦傷的部位,痛得眼睛有些濕意,我本身是想看他接下來會怎麼反應的,會不會哭,哪裡料到他媽媽竟然嗖地一下就竄到了他身邊,一把把他提溜起來了,後邊的我就不說了;總之,我覺得他摔倒的時候,是有疼痛反應的,至於後邊的哭聲,我估計是被他爸爸口中的消毒水嚇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