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入君甕
金陵皇宮最高處的殿閣,便是皇帝的寢宮滄瀾殿。
氣勢恢弘的殿閣前,蒼老的蒼瞿帝穿戴著一身耀眼的明黃色龍袍,站在漢白玉雕砌的欄杆前,望向遠方的九龍門,深邃的目光意味深長。
“這幾日,幾位皇子可又做什麽出閣之事麽?”
“稟陛下,幾位皇子這幾日除了按時來宮中請安,皆在府中習文練武,修身養性,不曾出府門。”常公公仔細觀察著蒼瞿帝的神色,見天子未露不悅之色,這才稍稍寬心。
“他們這幾日倒是安靜,這春狩之日也快到了,也是時候該考驗考驗他們了。”蒼瞿帝聲音微微透著涼意,不帶一絲溫暖。
常公公恭敬地應著,他是自小跟隨蒼瞿帝的公公,自是了解蒼瞿帝的心思。
前幾日,煙雨樓蘇婉婉之事,令蒼瞿帝是大發雷霆,不過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竟讓兩位皇子大打出手,尤其被天子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竟也參與其中,難怪會讓龍顏震怒了。
蒼瞿帝即位以來,勵精圖治,整肅朝綱,促使金陵國國泰民安,逐步進入鼎盛。隻是如今日漸老去,資深老臣卻開始在朝堂之上分幫結派,朝堂紛爭漸有複蘇跡象,這便是蒼瞿帝憂心所在,卻知自己已沒有多少力氣改變,這任務多半要留個下位皇帝。
隻是,這皇位究竟傳於哪個皇子,卻成了一道難題。
滄瀾殿內,蒼瞿帝無力地坐於禦案前,揉了揉緊皺的眉心,悠悠地歎了口氣。
禦案之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鼎金龍熏爐,龍嘴之中,正吞吐出熏煙嫋嫋,悠悠地繞梁而上,半空之中,卻又暈開點點揉碎於空氣之中……
煙雨樓,碎星閣。
喬慕宇靠著窗邊的貴妃榻上,微微垂眸,閉目養神,鑲紫邊的金色長衫,纖細銀繡勾勒著朵朵雪蓮,高貴冷豔。衣擺順著座椅垂到地麵,寬帶簡單地束在腰間。
淩思情隻覺得那衣衫有些眼熟,竟一時不知哪裏瞧見過。
“看夠了麽?來了為何不進來?”喬慕宇微挑的聲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
淩思情回神,從窗口跳了進來,若非這朵金盞花就靠在窗邊上,她還真一時找不著他住的房間呢,剛剛經過水榭時,便想著金盞花會不會在歌台上,卻瞧見此處一襲金色垂下。
“這幅模樣,又是為了蘇婉婉而來?”喬慕宇依然倚在貴妃榻上,睜開了雙眸。
淩思情垂眸瞅著自己一身簡衣,卻是自己拚湊出的夜行裝,白日也能穿的,雖是落拓了些,卻也不似那般不堪入目吧,不禁有些不滿他的審美,自以為是的家夥!
“我今天不是為蘇婉婉而來,是來討人情的。”
“討人情?”喬慕宇暗暗嗤笑,眉目輕佻,他不記得自己欠這女人什麽人情呢,倒是她欠自己很是良多的樣子,他還未及報,她卻自己找來了。
“太子府之事,你雖然沒放火,可也有放火的心啊,我沒有直接揭發你,豈不是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淩思情大膽措辭,查看著這朵金盞花的情緒,雖然什麽也看不出來,卻也不缺底氣,依然理直氣壯的,“這人情你應該還!”
“哦?”不知為何,喬慕宇聽她這樣說著,竟不覺得氣憤,許是因為被信任吧。
“我想請你幫忙,帶我去六皇子府,事後給你白銀千兩。”淩思情暗暗盤算,這朵金盞花知道自己的秘密,可是告發自己也得不到什麽好處,若是自己給他好處,一如銀兩,或許他會幫自己呢。
“我不會傷害任何人,隻是取一朵,呃,花!”淩思情繼續說著,似乎知他不願聽金盞花這三個字,竟連花名都不敢說了。
“啊?花啊!”喬慕宇心中暗道,這女人還真大膽,把柄都在他手上,竟然還敢向他來討人情,帶她飛去六皇子府,去取一朵花……
哈哈,還真是反應遲鈍呢!若她知道那是他的府院,會是什麽反應呢?
喬慕宇已經特意穿上了她畫中的描繪的服裝,特意在碎星閣等她,竟沒能刺激她有一點點反應,是她太與眾不同了,還是神經出了什麽問題!
淩思情靜默著,隻覺得有種被人從外到內審視一遍的感覺,心底毛毛的。眼前的這朵金盞花真是太深不可測了,她隻能這樣小心試探,或許才能請得動他。
見他竟也如自己沉默不語,上前一步,靠近了貴妃榻,一傾身貼在了他麵前。
喬慕宇看著瞬間近在眼前的女人,眸若星子,唇若紅櫻,肌膚偏暗,卻是柔滑細膩,即使沒有摸上去也能想象得出,不禁神色一愣!
好詭異的感覺!那平凡的麵容竟挑起了他心理上一絲絲的悸動。
看慣了自己天姿絕色的喬慕宇,心理上早已不能被任何美女挑起心緒,這會兒竟被一個平凡的醜女人挑動了,真是太奇怪了!
“離我遠一點。”眉頭微蹙,聲音微沉。
淩思情本不疑有他地想後退一步,卻見麵前的金盞花竟難得地神色微變,眸中閃過了一絲慌亂,她眨巴下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卻瞧見金盞花向後退了一退,心知有趣,竟是不動了。“每次帶我飛的時候也不見你避得我遠遠的呢!”
喬慕宇知她是挑釁,微微壓下心神,從貴妃榻上坐起,走到了桌旁坐下。
“求我幫忙,還對我這個態度!”他微微輕笑,已然恢複了鎮定,語氣帶著戲謔,“或者說,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幫忙。”
淩思情回神,撇了撇嘴,乖乖坐到了喬慕宇的對麵,“你會幫我嗎?”
喬慕宇本想說不會,“不”入口中,竟換了,淡淡地道:“會!”既然,這個女人還反應不過來他是誰,那就再陪她玩一玩,看她進了六皇子府,該如何出來!
淩思情不知他的心思,隻聽那一字便信以為真,不禁開心地道:“太好了,你真是太夠朋友了,雖然你是煙雨樓的小倌,不過你這朋友我淩思情交定了。”
小倌!
煙雨樓的小倌!
夠朋友的煙雨樓的小倌!
淩思情自顧自沉浸在喜悅裏,竟沒發現喬慕宇的異常,隻見他纖眉高挑,薄唇緊抿,竟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袖口處雙手緊握成拳,有種想殺人的衝動!
將他比作金盞花也就算了,說他長得像女人也忍了,這會兒竟說他是煙雨樓的小倌!
豈有此理,這個女人是蠢,還是蠢,還是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