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矛盾
“你那天為什麽要躲我?”
難得看見沈獨如此乖巧又聽話的模樣,問什麽說什麽,宋瑜瑾把擱在心裏許久的疑問問了出來。
“因為……因為……我怕你……”
沈獨的聲音很低,最後幾個字宋瑜瑾根本沒聽清楚。
怕她?
有什麽可怕的,她又不是吃人的母老虎。
沈獨嘴角扯了個笑。
他怕的事,恐怕已經變成了現實。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要去救她,可身體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等他回過神來,就已經把人護在了身下。
“沈獨。”宋瑜瑾低下頭,與他額頭相抵,“你能不能試著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沈獨身子僵了僵,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聽見了。”宋瑜瑾繼續道,聲音不徐不疾。
沈獨沒有再出聲,隻有蒼白的臉龐上不時顫抖的睫毛證明他還醒著。
宋瑜瑾還想再說什麽,被湊過來的陳白彥打斷了。
“瑜瑾,沈獨怎麽了?”
剛剛他忙著在場外偷偷的整那個被赤驪甩出去的王八蛋,沒來得及去救小胖,但是程玉卻把救人的過程看的清清楚楚,特意告訴了他,他花了許久才在沒引起守衛注意的前提下偷偷挪到他倆跟前。
隻是沈獨的臉色怎麽看怎麽嚇人。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陳白彥三兩下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沈獨身上。
“小胖沒事了吧?”
陳白彥搖頭:“他隻是被嚇到了,沒有什麽大問題。”
“小胖的事真的謝謝你和沈獨了。”他和小胖親如兄弟,要是小胖今天真的出了什麽事,他一定會去找那幾個人渣拚命的,陳白彥的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愧疚。
“剛剛程玉都和我說了,是你和沈獨拉了小胖一把。”陳白彥道,“我已經讓其他人偷偷去找賈郎中了。”沈獨的傷本來就沒好全,現在又傷上加傷,看著他慘白的臉色,陳白彥都開始擔心起來。
宋瑜瑾笑笑,悄悄握緊了沈獨的右手。
一個侍衛跑了進來,在侍衛長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侍衛長皺眉,直接下令把在場的人和所有的房間挨個搜了一遍。
侍衛長的眉頭皺起深深的溝壑。
“來人,把今天在場的所有人統統帶回去,嚴刑拷打!”
“且慢!”
一道明黃的身影策馬而來,身後是兩個勁裝打扮的少年。
“參見太子殿下!”侍衛們紛紛下跪。
趙明義如今不過二十四歲,生的高大俊美,眉目清湛,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偏偏帶著一股儒雅的溫和的味道,令人望之親切。
“此事已經由我全權處置,你們先送七弟回宮吧。”
趙明義亮出手中的聖旨。
“是!”
得到命令的侍衛長毫不拖泥帶水,果真帶著七皇子上了轎攆絕塵而去,其他同行的少年一個不管。
“屈瑞!”
趙明義喊了一聲,屈瑞從人群中站起行了一禮。
“先讓這些人都回去,你跟我來。”
得到太子的赦令,提心吊膽的眾人這才鬆了口氣,紛紛跪謝之後趕緊散去。
陳白彥背著沈獨走了,宋瑜瑾回頭看了一眼,宮裏送來的太醫也被統統趕離了高台,腳下方向一轉,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宮中的太醫紛紛往外走,宋瑜瑾躲在一旁,偷偷拉住了一個鶴發老人。
“唐太醫,你能不能幫我去瞧瞧沈獨”
唐太醫與她父親是舊識,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敢放心大膽的來找他。
“怎麽了?”唐太醫放慢了腳步,略略落後於人群。
宋瑜瑾被賜婚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他對這個懂禮溫柔的孩子充滿了惋惜,但除了能感歎一句作孽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他受了傷。”
唐太醫也沒有推拒,跟著宋瑜瑾去了住處,門口陳白彥和程玉站在那裏。
程玉看到宋瑜瑾,目光一頓,垂下眼簾。
打開門,賈郎中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在看沈獨的傷口。
唐太醫撞上賈郎中的目光,神色一變:“齊……”
“這是哪裏找來的糟老頭,你們要是信不過我直說就是,何必兩麵三刀!”賈郎中突然暴怒,跳起來就是一通亂罵摔門而去。
“這位太醫,您別生氣,賈郎中一直都是這個脾氣,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
程玉朝著唐太醫賠禮道歉。
“他姓賈?”唐太醫仍一臉慈藹的笑意,摸著自己長長的白胡須問。
“是。”
唐太醫笑了一聲,搖搖頭,開始為沈獨看傷。
越看眉頭越緊。
“他的鞭傷反複裂開,極易潰爛,正好我從太醫院帶了紫荊止創膏,你以後要小心照顧他,這次結痂之後不能再讓傷口裂開。”
“除此之外,他身上有太多陳年舊傷,積疾在身,我開幾服藥給他也要按時服用,否則壽數易損。”
還有一點他沒說。
沈獨的琵琶骨曾經被上過鎖甚至被鐵索生生磨斷過,但不知何人以極其殘酷的手法幫他再續斷骨,隻是骨頭續上了,留下了一些後遺症。
想起沈家的那些事,唐太醫心中歎息,還是選擇了沉默。
賈郎中又窮又摳,他這裏根本沒多少藥材,拿了藥方,自覺欠了沈獨許多的陳白彥立即隨著唐太醫進城去抓藥。
屋中隻剩下宋瑜瑾和程玉。
宋瑜瑾背對著門口,道:“你走吧。”
程玉抿唇:“沈獨是為了救小胖才傷成這樣的,於情於理我都應該……”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瑜瑾心頭疲憊,“你很聰明,應該能聽懂我說的話,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好。”程玉應了一聲,臉上沒有任何波動。
他走了出去,把門合上。
宋瑜瑾滿心疲憊。
她沒想到,那個看起來乖巧懂事的少年會算計到她身上來。
陳白彥抓了藥回來看到程玉站在門外還十分驚奇。
“石頭,你怎麽不進去,好歹也幫瑜瑾照顧一下沈獨啊!”
程玉笑的十分溫和:“我在這裏醒醒腦子,你先進去吧。”
陳白彥也沒多想,抬腳就去幫沈獨熬藥。
這一忙,就忙到了半夜,累了一天陳白彥早就在沈獨邊上睡著了。
宋瑜瑾看著沈獨邊上睡姿豪邁的陳白彥無奈的笑笑,突然想到了什麽,宋瑜瑾笑容轉淡,打開門,程玉站在門外,肩頭落霜。
“站在這幹什麽,回去吧。”宋瑜瑾淡淡道。
程玉抿唇:“宋姐姐,對不起。”
宋瑜瑾笑了一聲:“你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我,你這聲姐姐,喊得真心實意嗎?”
程玉像個雕像一樣站在那裏,單薄的身影似乎要融進夜色裏。
這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少年。
宋瑜瑾心軟了。
“你們找我幫忙我沒有意見,我也願意盡我所能去幫你們,但是我不喜歡被人算計,你很聰明,但……”太過涼薄。
他聽懂了宋瑜瑾的未盡之語。
“你想說我太過涼薄了嗎?”
“……”
程玉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心計如此深沉縝密之人,麵對情同手足的兄弟受辱垂危,別人都被怒火衝昏了理智,他卻還能權衡利害,利用有限的條件,化不利為有利。
要不是受年紀見識的限製,手段稍顯稚嫩,這樣的心智已近乎妖。
“別和我說你不知道惹怒了七皇子的後果,可你還是把我推出去。我知道你是為了救小胖,但至少那個時候,你把我當做了棋子。如果我隻是我,今天不管為你們做了什麽我都不後悔,可是我身後還有父母,還有整個宋家,我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連累其他人。”
七皇子是當今幼子,盛寵在身,他在皇上麵前幾句話,就可能會讓父親半生的經營毀於一旦。
“我不想狡辯,這件事是我的錯。”程玉聲音幹澀,在夜裏站了太久,他的身上沒有一絲溫度。
是的,正是因為他知道陳白彥性格急躁,一定會把宋瑜瑾帶出來,甚至會說不清前因後果,所以他才會故意提起宋瑜瑾。
這並非陳白彥故意如此,而是性格使然。
“如果我不肯幫忙呢?”
程玉道,“那我和白彥會用命去救他。”
哪怕他們三人,一同丟了性命。
倘若僥幸不死,從此以後,他不會再相信兄弟之外的任何人。
“你可真是……”
宋瑜瑾不知道是該佩服他的聰慧還是勇氣。
明明有著狐狸一樣的狡詐,卻像是孤狼一樣決絕。
程玉真的很善於揣測人心。
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理直氣壯地拉起她就走,甚至一定會告訴她小胖被刁難與七皇子有關。
如此,她就不會這麽貿然與七皇子對上,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沈獨。
“如果你能有心提醒我兩句,讓我有了準備想出更好的辦法,說不定就不會是現在這種結果了。
程玉淡淡道:“我讓白彥來找你的時候,的確是存了別的的心思,如果你願意幫忙,就會承受七皇子的憤怒,如果你不願意幫忙,白彥就會因此和你疏遠。”
“因為我想試試你在知道為難小胖的人是七皇子以後還肯不肯幫忙。”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更別說宋瑜瑾和他們並沒有什麽關係,早就嚐遍了人情冷暖的程玉早早的懂得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