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調查
裝潢華麗的宮室裏,七皇子趙明澤半躺在床上,拿起手邊的東西朝著跪在床邊的太醫就是一通胡摔亂砸。
“滾!都給我滾!”
幾個太醫跪在地上,以頭搶地,訥訥不敢言。
“澤兒!”守了一夜剛剛去休息的玉貴妃一聽到響動就趕過來,正站在門邊看著他,目光裏帶著對他這種亂發脾氣的行為的不讚同。
見到自己的母妃,七皇子眼眶一紅,再也忍不住的淚水滾滾而下:“母妃……他們說我的腿斷了,我是個瘸子了!”
七皇子畢竟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孩,驟然聽到這樣消息頓時六神無主,顧不得自己的儀態失聲痛哭起來。
“是誰這麽壞的心腸,說出這樣的話來惹你傷心。”玉貴妃上前摟住傷心的七皇子,為他拭去臉上的淚,語氣溫和,“你從馬上摔下來傷到了骨頭,隻要好好將養,還是能和從前一樣活蹦亂跳。”
“真的嗎!我真的還能好嗎!”七皇子惶急地看著她,想從母親這裏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那是當然,母妃怎麽會騙你呢。”玉貴妃笑著,柔柔的目光從幾個太醫身上掃過,猶如刮骨鋼刀,“不信你再問問幾位太醫。”
幾位太醫汗如雨下,最後還是一位年長的太醫站了出來,在玉貴妃冷厲的目光裏硬著頭皮道:“稟……七皇子,您的右腿隻是因為重擊產生了幾道裂縫,隻要好好臥床休息,將骨頭養好了,於你今後行走並無大礙。”
七皇子似信非信:“那你們剛剛還說……”
“那是太醫怕你不好好養傷,故意往重裏說的,誰知道你這麽不經嚇,這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玉貴妃刮了一下七皇子的鼻子,滿是寵溺地看著他。
玉貴妃的話莫名充滿了讓人信服的力量,七皇子放下心來,鬧了個大紅臉,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才發現向來光彩照人的母妃臉上罕見的帶了憔悴之色,眼下還有一片淡淡的青黑,心中頓時愧疚不已。
“都是兒臣不好,讓您擔心了。”
“知道為娘的擔心就好好養病,聽太醫的話按時吃藥,別亂發脾氣,早日養好了身體,你父皇還說要帶你去秋狩呢。”玉貴妃的眼底泛起淚意,趁著秀珠端藥上前的空隙飛快地抹去,轉過頭來對著七皇子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樣。
“兒臣一定盡快好起來!在秋狩上大展身手,給母妃爭氣!”七皇子一掃之前的頹喪,就連手裏的藥也不覺得苦,一口飲盡,完了還不忘對著玉貴妃露出個大大的笑臉。
痛惜之色一閃而過,玉貴妃語氣不變:“我讓你三哥進宮來多陪陪你,你好好休息。”
等七皇子聽話地躺下,玉貴妃為他掖好被子,眼波一瞟,剛才發話的老太醫立即悄悄跟在她身後尾隨而出。
“澤兒的傷真的好不了嗎?”出了門,玉貴妃一掃之前的溫和,冷冷地看著麵前的人。澤兒年幼,所以聽不出這些老滑頭話裏的意思,方才他說行走無礙,可沒說其他的事也沒問題。
老太醫麵露難色:“七皇子的骨頭已經全斷了,能夠像常人一樣行走無異已是最好的結果……”
“別和我說這些沒用的!”玉貴妃眉頭緊蹙,“不管用什麽辦法,我要澤兒健健康康的,否則統統給我提頭來見!”
老太醫愁眉不展,卻不敢說拒絕的話,目送著麵色冷沉的玉貴妃揮袖而去,心情沉重。
禦馬監內,屈瑞的房間被騰出來做太子臨時下榻之處。
趙明義坐在桌邊,看著手下人呈上來的調查的結果,眉宇微皺,而後冷笑一聲,將那兩張薄薄的箋紙朝著跪在地上的人擲去:“你們查了一夜,就給本宮這樣一個結果!”
“卑職和兩位牧司仔細查驗過,昨日引發騷亂的所有馬匹身體都十分健康,也沒有用藥的痕跡,身上也沒有被人暗中做過手腳,一切都十分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為查明真相,他們連夜從太醫院下屬的獸醫苑調來了兩位專精馬匹病症的牧司,草料飲水甚至是馬匹的身體狀況都一一查驗過,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沒有問題?難不成你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巧合?”趙明義敲著桌子,仔細回想是否還有遺漏之處。
“這……”跪在地上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道:“卑職聽聞七皇子墜馬前曾與孟少爺的馬匹相撞,或許無影野性難馴,恰好對跑來的追電生了脾氣,才釀成了慘禍。”
“你讓本宮就拿著這樣的調查結果去見父皇,你是嫌本宮的日子過得太安穩了嗎!”趙明義一手扶額,揮手讓人退下。
等人退下後,一直站在趙明義身後默不作聲的青年站了出來:“殿下,此事恐怕不會如此簡單。”
趙明義苦笑一聲:“可現在找不到證據,我又能怎麽辦?”天下哪有那麽巧的事,他自己都不相信,何況是父皇。這樣可笑的結果拿到父皇麵前,恐怕又是一通不堪大用的斥責。
“把昨天在場的人,都帶上來,本宮要一一問詢。”既然父皇把這件事交給了他,那他就要盡力做好,哪怕最後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他總歸是無愧於心。
這幾天禦馬監上上下下因為七皇子墜馬之事鬧得人心惶惶,宋瑜瑾扶著沈獨走在路上,來往的人個個行色匆匆,沉重的氣息縈繞不散。
到了屈瑞的住處,宋瑜瑾被攔在門外,隻能由沈獨一個人進去。
房門打開,邋裏邋遢的賈郎中一步三晃地走了出來。
“喲,病秧子總算能下地了。”賈郎中似乎還在為那天唐太醫的事生氣,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這還多虧了賈郎中精湛的醫術。”沈獨笑著恭維了一句。
賈郎中露出得意的神色:“算你小子識相,經我的手的病人就沒有不痊愈的。”
沈獨被門前的侍衛催了一句,兩人的對話就此打住,沈獨入門而去,賈郎中哼著聽不清的調兒背著手慢悠悠地走了。
宋瑜瑾看著賈郎中的背影,若有所思。
趙明義從聽到人聲起就一直留意著門外,直到一個灰色的人影顫顫巍巍地出現在視線裏,握著毛筆的手一頓,心情沉重了幾分。
“奴才沈獨參見太子。”沈獨吃力地行禮,餘光卻借著遲緩的動作將四下打量了個遍。
除了站在趙明義身後的青年外,屋內的陰影裏還藏著四個身手不凡的暗衛。
“起來說話吧。”趙明義放下筆,態度親和,“聽屈瑞說,無影是交由你照顧的?”
“總管說的沒錯,自到禦馬監以來,無影一直都是由奴才看管的。”沈獨惴惴地答道。
“此前可有什麽人接觸過無影或是無影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沈獨搖頭,照實說道:“無影雖然有些難馴,但從不無故傷人,除了我也沒有別人接近它,隻有前幾日受傷行動不便,馬場裏的一位小哥幫我看顧過幾回。”
趙明義頷首,倒是和前麵幾個人說的對上了。
又問了幾個問題,沈獨也都一一回答,趙明義也沒有為難他,直接讓人回去休息。
沈獨走後,趙明義長歎了一聲:“不會是他做的。”
身後的青年也有些遲疑:“可他身上的嫌疑最大,難不保他是因為三年前的事懷恨在心,畢竟……”在他看來,當年的事,皇上做得確實有些令人齒冷。
“若是要報仇,當年他從大牢裏被放出來的時候有的是機會,何必等到現在,平白受這許多折磨。”見到沈獨現在的樣子,趙明義甚是傷懷,“沈將軍精忠報國,赤膽忠心,他的英姿本宮回想起來依舊曆曆在目。密謀造反一事疑點頗多,可惜父皇雷霆手段,沒能給本宮留下絲毫相助的機會。”
這件事一直是趙明義心中的遺憾。
三年前,沈家造反一事,從被發現到塵埃落定不過一夜之間。他收到消息趕到宮中時,隻得道一句沈家眾人皆已伏誅,而唯一被保下的沈家獨子也被施以宮刑。
他幾次旁敲側擊,想為沈家唯一的血脈求一個平安,卻被父皇嗬斥,最後三令五申不許任何人再提起此事,稍有觸犯便大加斥責。
他本來以為父皇既然留下了沈獨的性命,就代表了不會再追究此事。沒想到時隔三年突然在這禦馬監得見沈獨,卻已經是一個被完完全全摧毀了精神傲骨的奴才。
青年沉默著沒有接話。
他隻是太子身邊的謀士,太子可以不滿皇帝的作為,這隻是一個而兒子對父親的不滿,他卻沒有這個資格置喙。
但他也看得清楚,龍椅上的那位天子,比太子以為的還要冷酷。
趙明義也不需要回答,他借著道:“看他如今的樣子,恐怕過得很是落魄,本宮想把他調入太子府,庇護一二,你覺得如何?”
無奈之色在青年臉上一閃而過:“太子仁厚,但沈獨畢竟身份特殊,恐怕還要經過皇上的允許才是。”
他這位主子,最大的優點的宅心仁厚,最大的缺點也是宅心仁厚,在皇權爭鬥麵前竟還想著父子親情,兄弟情誼。他身為堂堂太子,調動一個奴才都還需要皇帝應允,東宮之主權利被限製至此,竟還看不清此中的防備。
正好借著沈獨的事,讓主子看清當今的天下之主,對這幾個兒子是如何厚此薄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