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偽裝
一隻信鴿撲棱著翅膀落在窗欞上,咕咕叫了兩聲,蕭曼拿起信鴿,從桌上抽了張宣紙提筆寫信:“我要給沈獨送點消息,你有什麽想要對他說的嗎?”孟清露背後使壞的事還是得讓沈獨有個防備,保不齊三皇子真的起了心思半路動手,那沈獨真是前狼後虎了。
“他今天才走呢,有什麽可說的。”
蕭曼也不點破宋瑜瑾的口是心非,將寫好的信箋卷好放入信鴿腿上的竹筒內,走到窗邊放走,然後又拿出了一個係著紅線的小竹哨遞給宋瑜瑾。
“沈獨擔心你,特意讓我安排了兩個人在你身邊保護你。他們平日裏不會現身,你有什麽用得上的地方,就吹這個哨子。”
“你是故意的!”信鴿都走了才把這東西拿出了,讓宋瑜瑾現在真想說點什麽也不好意思為了這種小事再浪費一隻信鴿。
蕭曼一臉無辜:“這可怪不到我頭上,我先問過你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宋瑜瑾暗暗腹誹,沈獨的這幾個親人和他都是一樣的白皮黑餡。
蕭曼拿起桌上的書,笑著道:“你要是想知道沈獨的消息,可以留在這裏。”莊裏養著許多信鴿不說,他們還有別的渠道傳遞消息,比官家的驛站快多了。
宋瑜瑾的心情在蕭曼的幾句話裏起起落落,她看出來了,蕭曼就是故意逗她玩的,可蕭曼的態度又太過親昵,就算生氣也顯得自己在無理取鬧似的。
“我留在這裏不會太顯眼了嗎?”這裏可以說是沈獨暗藏的勢力,她頻繁往來這裏,不怕被人發現嗎?
蕭曼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這段時間,恐怕沒人有精力關注你了。”
孟清露一進家門就直奔孟卓檀的小院,剛到門口就能聽到千佩溫聲軟語在勸孟卓檀,孟卓檀聽了幾句就不耐煩地把人趕了出來,千佩踉踉蹌蹌地退了出來,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麵色溫和的孟清露,哼了一聲,抖了抖被茶水濺濕的裙子,趾高氣揚地走了。
孟清露眼底寒意一閃而過,複又看著窗邊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蕩開春日暖陽般柔和的笑意:“小五,我來看你了。”
孟卓檀麵色如霜,沒有反應,那沉鬱的表情幾乎和身上暗色的衣裳一個顏色。
那夜突然闖入的刺客砍掉了他的腿,孟卓檀在慘叫中活生生疼暈過去,等醒過來以後他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三天,三天之後,他依然是那個盛氣淩人不近人情的孟五少爺,隻除了少了臉上囂張飛揚的笑容。
孟卓檀的不理不睬也沒有讓孟清露退卻,她看了一眼桌上沒怎麽動過的飯菜,上前把孟卓檀推回到了桌邊:“正好,我也餓了,你不介意姐姐在這裏用飯吧。”
孟卓檀還是一語不發。
孟清露直接坐了下來,自己吃了起來,還不忘給孟卓檀夾菜,不時絮叨幾句,就像往日孟家飯桌上重複過無數次的情景,平常而又寡淡。
孟卓檀卻在這樣的氣氛裏,慢慢端起了自己麵前的碗。
他不願意到大廳去吃飯,因為家裏的每個人都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他,就連那些低賤的下人,暗地裏也敢用同情的眼光窺視他,比起身體上的殘疾,這才是讓孟卓檀最無法忍受的。隻有大姐,往日被他當作廢物的人,看他的目光一如既往,仿佛他還是昔日驕恣輕狂的少年,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心裏好受了些。
“我想著上次送你的書,你大概也要看完了,所以又出去挑了一些,給你解悶。”孟清露道,“等過幾天下雪了,我再陪你去父親在奉山的莊子裏,那裏的溫泉舒經活絡,對你再好不過了。”
“你出去了?”孟卓檀挑眉,這才注意到孟清露的眼角有些發紅,“遇見誰了?”
如果是從前,他一定冷笑著問的是‘你又在誰麵前丟臉了’,因為在他眼裏,不管孟清露被誰惹哭了,丟得都是孟家的臉。可是現在,他卻突然有了愛護這個懦弱的長姐的念頭,於是換了個問法。
孟清露道:“遇見了沈獨的妻子。”
一提到沈獨兩個字,孟卓檀的臉色唰地陰沉了下去,不快道:“你們說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她的下人撞到了千佩,起了一點口角,我就去勸了幾句。可惜我人笨嘴拙,沒幫上忙不說,好像還惹得宋小姐更生氣了。”
孟清露說得輕巧,孟卓檀卻能想象得出自己口舌上不算伶俐的姐姐會被那個尖牙利齒的女人擠兌成什麽樣子,甚至因此而委屈地掉眼淚。
宋瑜瑾!
孟卓檀狠狠地拍了一把輪椅的把手,上次羞辱了他還不夠,這次又來羞辱他姐姐,他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值得生氣的。”孟清露把手邊的茶水遞了過去,看著孟卓檀毫無防備地喝了下去,慢慢地,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她垂下眼睛,斂去其中的滿意和無動於衷。
真是個傻弟弟啊。
這幾天城中突然有個姓賀的大商賈聲名鵲起,他是南方而來的行商,富可敵國,為了拓展生意,和官場上的幾個大臣往來密切,還引起了三皇子趙明旭的注意。
這天夜裏,城中渝水河上,一艘精美的畫舫燈火輝煌,絲絲縷縷的琴聲帶著如泣如訴的情誼飄飄搖搖,柔美飄逸的舞姬在琴聲中婉轉歌舞。
賀子軒坐在桌邊,俊美的臉龐上帶著一抹不羈的笑,他看著場中靈活優美的舞蹈,用兩根手指夾著酒杯懶洋洋地碰了碰身邊的人:“我帶你出來玩,怎麽還哭喪著臉。”
坐在他身邊的少女,目如點墨,一張芙蓉麵猶如朝露點綴,晶瑩玉潤,即使是不高興的表情,也帶著一股惹人憐愛的嬌憨。
少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沒說是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啊!”這種地方男人是有得玩,可她除了在這幹坐著還能幹什麽,難不成也像賀子軒一樣,大把地撒銀子讓一群男人跳舞給她看嗎!
賀子軒笑嗬嗬地:“別急,待會你的樂子就來了。”
正說這話,一個麵相圓潤的男人殷勤地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朝著賀子軒拱手:“賀老弟,這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家中三少爺,他對你可是神交已久了。”
少女一抬頭就看到了帶著青雲的趙明旭手持折扇翩然而來,臉色一變,下意識就想躲起來,突然想起現在不是自己的模樣,又把一顆心放回原處,淡定地喝著茶,看賀子軒賀兩人寒暄。
趙明旭眼中並沒有對商人的輕視,反而十分有禮,一聲“賀先生”叫得賀子軒喜笑顏開,連連讓兩人入席。
“這位是……”趙明旭看了一眼賀子軒身旁從一開始就沉默不語的少女,隨即十分禮貌地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視。
賀子軒笑嗬嗬道:“這是舍妹賀子鳶。”
帶趙明旭來這的男人姓耿,和賀子軒往來已久,早已從他口中得知他的妹妹到了京中,前幾日似乎還在城西那邊鬧出了點動靜,但麵上絲毫不露,恭維道:“早聽賀老弟提起過幾次,今日一見,賀小姐當真是世間姝色。”
“賀子鳶”莞爾一笑,瞥了一眼賀子軒:“耿大人說笑了,不過是哥哥誇口之言。”
“我倒覺得,賀先生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趙明旭端坐在一旁,溫和的麵目再配上彬彬有禮的舉止,看起來倒真的像個風雅君子,魅力斐然。
賀子軒大笑了兩聲:“還是三公子懂我。”說著舉杯相敬。
有酒,有美人,三人間的氣氛一下就熱絡了起來。
趙明旭注意這個姓賀的商人有一段時間了。
他手底下養著不少人,再加上暗地裏拉攏大臣,需要的花銷著實不小。以前還有柳遠安送回來的一點孝敬,但平州不是什麽富饒之地,所得有限,現在又被人彈劾,已經被他算入棄子之列。富碩的幾個州縣都被父皇牢牢把控在手裏,他不敢撩老虎須,隻好打起了其他的主意,正好這個賀子軒出現在視線之中,故而起了招募之意。
要是能有一個錢袋子在背後支持,那他往來打點也輕鬆許多。
之前還在發愁該如何許以重利才能打動賀子軒,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個容貌出眾的妹妹。一個商賈之女,登位之後,許她一個妃位,也算厚報了。
旁邊的少女可不知道他心中的彎彎繞繞,隻是察覺到趙明旭那似有若無的目光頻頻落到她身上,有些不喜:“哥哥,我出去外麵吹吹風。”
賀子軒也不在意,隨意道:“雖然是自家的畫舫,但你也別太胡鬧了。”
“賀子鳶”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跑開了。
賀子軒說的隱晦,她卻聽懂了——畫舫上的都是自家人,可以胡鬧。
總算是明白自己的樂子在哪裏了,少女招來一個小廝,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然後看著一艘小舟慢慢駛向岸邊,笑容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