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章:古怪
“這位姐姐,我們兄妹正打算去找知府大人伸冤。”宋瑜瑾探出個頭:“路過這裏,討口水喝。”
“找知府大人,不是我說,他……唉,你們這冤恐怕是申不了囉。”婦人滿是憐憫地看著他們。
宋瑜瑾慌了:“姐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和哥哥好不容易才來到這,怎麽會申不了冤,我爹還等著我們回去救命呢!”
激動之下,宋瑜瑾再也支持不住,搖搖欲墜,婦人趕緊扶住她:“妹子,你別急啊。我看你們趕路也累了,不嫌棄的話到我家喝口水,有什麽事慢慢說。”
趙明義邊道謝邊文質彬彬地作了個揖,惹得那婦人的目光頻頻流連與他身上,趙明義有些奇怪,但還是跟著她進了村。
村口的大黑狗隻是遠遠的看著,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嗚嗚聲,卻沒有再上前。
婦人帶著他們回了家,剛才的老婦人坐在院子裏編掃帚,見到兒媳領著兩個外人回來,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門板砸得震天響,以此來宣泄自己的不滿。
婦人抱歉的笑笑,拎了茶壺和陶碗出來,和宋瑜瑾兩人閑話起來。
婦人說夫家姓李,稱自己三娘便可。
丈夫進山打獵去了,家中隻有她和婆婆,婆婆脾氣不好,不喜歡生人到家裏來,但本性不壞,請他們不要和她計較。
宋瑜瑾表示不在意,轉而問起為何不能去找平州知府伸冤的事。
李三娘歎了口氣:“姑娘是外鄉人吧?”
“實不相瞞,我們的確不是這裏的人,我爹常年跟著商隊走商,娘就在家裏開了個雜貨鋪子,天南地北的東西都賣一些,日子也還過得去。這次我和哥哥央著父親帶上我們出來開開眼界,沒想到到了平州地界的時候,父親在的那個商隊就被阱縣的縣令王遠達給扣下來了。”
宋瑜瑾在賬簿上看過王遠達的名字,為了更可信一點,隨口就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了:“他強搶了商隊的財物不說,看我長得不錯,還想把我抓起來,說是要送到州府上,獻給什麽京城裏來的太子,全靠哥哥拚死保護我,我才逃了出來,嗚嗚嗚……”
說到最後,宋瑜瑾傷心不已,捂著臉痛哭起來。
趙明義咳嗽了兩聲,當著他的麵就這麽編排他,不太好吧。
李三娘的視線又轉了過來。
趙明義眉毛往下一耷,接著宋瑜瑾的話往下說:“我幾次去找王縣令求情都被轟了出來,身上的錢財都用光了,走投無路才帶著妹妹來找知府大人,希望他能為我們做主。”
李三娘聽得連連歎氣:“你們是不知道,這平州上上下下都聽平州知府的,這樣的事沒少發生,那個王縣令,也不過是他的狗腿子,你們去找他,就是白白送上門去。”
“這……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宋瑜瑾義憤填膺,憤憤道:“我就不信沒人能管得了他們。”
李三娘哼了一聲:“這平州知府不就是王法嗎,以前也有人痛恨他一手遮天,說是要到京城去告他,可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這些當官的,還不是好好的在那個位置上待著。”說著,壓低了聲音,“後來,那人全家老小一夜之間就沒了,村裏人都說,上京告官的人就是被殺了,所以才回不來。”
趙明義聽得臉色越來越難看。
李三娘渾然不覺,說得起勁:“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們這些老百姓在平州的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收糧食的時候,別的地方收三成租,我們這裏要交六成租,家裏人口多的根本就吃不飽。前幾年在山裏不知道修什麽東西,抓了好多壯丁,多少人去了就沒了音信。我家那口子好不容易回來了,一文工錢都沒有不說,瘦得都脫形了,大半年才養了回來。”
“山裏?”趙明義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平州山勢險峻,既不能修路也不能引水,有什麽東西需要修在山裏,再有,也沒聽平州上奏折給戶部官員調撥銀兩啊?
“唉,我家那口子也沒見過,他就專門挖石頭的,回來也說不清楚。”李三娘拉住宋瑜瑾的手,“妹子,聽我一句勸,別去找知府了,說不定他還會直接把你抓起來送人!也別想著什麽去告官了,活著不比什麽都強。”
宋瑜瑾表現得左右為難:“我聽哥哥的。”
“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麽辦法了嗎?”趙明義抱著頭長籲短歎,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兒是為救父親不顧一切的態度,一會兒又是被李三娘說動的模樣,搖擺不定難以取舍。
宋瑜瑾偷偷在心裏給太子殿下的演技豎起大拇指。
李三娘態度十分溫和:“我看你們也沒有地方去,不如先在我家住一晚,再慢慢想辦法。”
此時天色已晚,正好宋瑜瑾已經從李三娘嘴裏聽到了不少消息,還想從村裏的其他人嘴裏套出更多有用的事,最好能說服一兩個村民能跟著他們回去作證,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晚飯時,李三娘的婆婆也沒有出現,隻是休息前,宋瑜瑾隱隱約約聽到她和李三娘爭執了幾句,老人說話又快又急,不過片刻就沒有了動靜。
深夜,柳遠安的書房還是燈火通明。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個人,把書桌上的東西統統掃落在地。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連個人都找不到,我養你們有什麽用!”
今天街上的人全部都是柳遠安買通好的,沒想到還是被鑽了空子,眾目睽睽之下,太子一個大活人居然不見了。他一邊生氣下屬的不中用,又隱隱擔心趙明義真的察覺有問題。
地上的人低著頭不說話。
“多派幾個人去找,那麽大一個人,難道他還會長翅膀飛了不成。”柳遠安陰沉著臉,“就算出事,太子也不能在我治下的地方出事,你們務必要把人找到,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今天那個隨從還真有一句話說對了,太子要是在查案的時候出了事,不管他柳遠安和貪汙案有沒有關係,都難逃罪責。
況且,他的人這段時間安分守己,太子失蹤難保不是一出障眼法,太子身邊那個白衣謀士實在是目光如炬,說不定他是發現了什麽,故布迷蹤,就是為了引蛇出洞,他絕不能在這種時候有任何行差踏錯。
“送一封信到主子手裏,看他接下來的打算,派人盯好太子的人,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放過,要真的是他們自導自演的,就一定會派人去找。”
宋瑜瑾第二天才發現楊家凹沒有幾個人,她和趙明義在村子裏隨意走了走,隻看到一些婦人和孩子。他們一看到宋瑜瑾兩人,先是露出防備的樣子,隨即十分友好地和兩人打招呼。
宋瑜瑾試著和幾個婦人聊了會兒,她們一聽說宋瑜瑾的遭遇,都十分同情,和她一起唾罵起那群貪官。隻不過宋瑜瑾想和小孩說話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被打斷,最後那些女人幹脆把孩子都打發走了,讓他們自己去玩。
趙明義和她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宋瑜瑾還注意到,雖然村裏有許多房子,但有很多都是上了鎖的,一看就已經沒有人住了。
李三娘看了,解釋道:“村裏有很多人日子難過搬走了,留下的屋子就這麽荒廢了。”
“是嗎?”宋瑜瑾狐疑地看了一眼牆頭上曬著成串的玉米,沒有多說什麽。
“妹子。”李三娘悄聲問,“你還想救你爹嗎?”
“想啊,李姐姐,聽說京城來的太子就是來查案的,官可大了,我們去找他,求他給我們做主。”
“你傻啊。”李三娘白了她一眼,“有句話叫做官官相護,那太子說不定早就知道這些事,隻是不想管而已,不然怎麽能讓這些混蛋猖狂了這麽多年。”
跟在後麵的趙明義清了清嗓子。
宋瑜瑾問:“可如果不揭發這些貪官,你們的日子隻會更難過。”宋瑜瑾覺得李三娘一家就是最好的證人,隻要再找到柳遠安手裏的賬本,帶著他們上京,這群人就跑不了,可聽李三娘的意思,是被嚇怕了不敢去揭發了嗎?
“沒了這些貪官,還會有別的貪官來,我們的日子不照樣不好過。”李三娘撇撇嘴道:“你們要是真的想救人,我家那口子有些門道,等晚上他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們兄妹想想辦法。”
三人剛走到李三娘家門口,就見她婆婆拿著掃帚站在門邊:“這兩個人在我們白吃白住,你還想留到什麽時候,這裏不是讓他們待的地方,還不讓他們滾!”
李三娘笑著上前挽住老婦人的手臂:“婆婆,他們如今落了難,我隻不過想幫他們一把,不會浪費咱們家多少糧食的,您別生氣,回屋裏好好休息,我把午飯送到你屋子裏來。”
沒過多久,李三娘又笑吟吟地出來了。
宋瑜瑾皺眉,她可沒錯過李三娘挽住老人時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耐煩和老婦人突然僵硬的動作。
這家人,有點奇怪啊。
不,這個村子,都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