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婚禮
自蕭元愷逃脫以後,北翟的士兵擾邊次數明顯減少,沈獨帶著陳白彥和小胖出戰幾次以後,就把處理擾邊的事情交給了他們兩個,頂多讓文棋或者張嵐中的一個跟著,為他們掠陣。
陳白彥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實戰中迅速的成長起來,從一開始的無從下手到後來的遊刃有餘,他開始享受敵對時雙方在武力和智力上的鬥爭。沈獨交給他的一個小隊,也在磨合後被這個年少的領隊所折服,凝聚成了一個堅固的團體,而小胖則成為了他頭號的小弟,說往東絕不往西。
程玉跟著賈郎中學醫,時常在大雪的天氣裏跟著賈郎中出去采藥,幾天見不到人,沈獨每月一次的舊症發作的越來越輕,眼看著就要好了,宋瑜瑾也為他開心。
她現在越來越習慣這裏的生活,大勝關的許多百姓都受過沈家的恩惠,他們不一定認識沈獨,但他們認識蕭曼,她和蕭曼一起上街的時候,許多人友好地向她們打招呼,還熱衷於送東西,柴米油鹽都有人送。尤其是在知道她是沈小將軍的妻子的時候,態度尤為熱切。
第二天就陸續有人送東西上門,雞蛋,砂糖,麻布,糯米,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有,聽夏還從裏麵翻出了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木盒子,裏麵裝滿了紅棗,桂圓,蓮子,花生四種幹果。
這些東西,都是普通人家成親的時候用的,蕭曼樂不可支,說大勝關的百姓這是想給宋瑜瑾再辦個婚禮,都快給沈獨湊出一堆聘禮了。
還有個大嬸興高采烈地抱了隻大公雞上門,說是沒能參加沈獨的婚事,這是補上的賀禮,宋瑜瑾能感受到他們質樸的舉動下那顆真誠的心,隻得笑著接下了,回頭就叫人養在院子裏,說等養到過年的時候再吃。
沈獨知道了以後,想起宋瑜瑾嫁給他時,那簡單又寒酸的幾乎不能叫做婚禮的婚禮,偷偷叫來了張嵐和文棋。
宋瑜瑾可不知道沈獨背地裏悄悄在做什麽,她現在每天忙的團團轉。
幾年前和北翟的戰爭留下了許多孤兒寡母,賀子軒經商之後,有一部分錢拿回來安置這些人,隻能讓他們勉強維持生計,多的卻沒有了,可哪怕她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還是湊了一筐紅雞蛋送給她。
明明是素不相識的人,卻因為沈家,愛屋及烏,宋瑜瑾動了幫幫她們的念頭。
直到有一次,幾個夫人來找蕭曼看病,宋瑜瑾也在,她嫌屋子裏炭盆太多熱得難受,把穿在外麵的衣服給脫了,露出妝花緞的衣裳,讓幾個女人好好羨慕了一番。
宋瑜瑾這才知道,因為大勝關連年被擾,許多商人都不愛來他們這做生意,以前的幾家綢緞莊也關門了,這些個女人實在難得一見好布料,哪怕身上穿的狐裘價值千金,也總掛念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綾羅綢緞,隻能偶爾托人帶幾匹布回來,那裏能滿足得了她們。
乍一看到宋瑜瑾身上色彩豔麗的衣裳,簡直愛不釋手。
宋瑜瑾身家不弱,作為宋淵唯一的女兒,吃穿無一不精,她來了大勝關,謝瑛容不止一次送了成箱的東西過來,這些衣裳她穿慣了所以不覺得有什麽,她家中還有兩名繡娘,專門為她和娘做衣裳的,以前她覺得比起別人動輒一屋子繡娘,宋淵已經是十分節儉,現在和她們一比較,才發現自己過得日子實在太好了。
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些遺孀。
宋瑜瑾不缺布料,缺的是有手藝的繡娘,她讓聽夏去找了幾個手藝還過得去的女人,畫了些花樣子,讓她們先從簡單的練起,指望著等開春的時候,春衫和夏衣,能用得上她們的手藝。
她這一忙,自然就沒空注意沈獨的動作。
等這天她起床的時候,察覺到了異常。
先是沈獨一大早的不見了人影,而整座宅邸老老少少都喜氣洋洋,像是發生了什麽好事,就連一向不著家的賈郎中都換了身新衣裳坐在飯桌上吃飯,見了她哼了一聲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一直混在軍營裏的陳白彥他們都在,張叔更是一張老臉都快笑出了花。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隻有她還蒙在鼓裏。
宋瑜瑾若有所覺。
飯後,蕭曼牽著她回了房間,遞上了一套火紅的嫁衣。
“時間緊迫,也來不及準備什麽好東西,你不要見怪。”
龍鳳呈祥的圖案栩栩如生,紅色的裙角宛如一簇紅蓮,宋瑜瑾輕輕撫過冰涼的綢緞,可以想象沈獨背著她準備這些東西的模樣,臉上似嗔似喜:“他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話剛出口,就已帶了哭腔。
她原以為,自己並不覺得委屈,哪怕這是女子一輩子最美好的期待,哪怕沒有鳳冠霞帔,哪怕受盡了他人的譏笑,她也能雲淡風輕。
直到這一刻,當嫁衣捧到她麵前,她才知道,原來不是不遺憾,她也渴望有一場盛大的婚禮,有一個人牽著她的手走高堂,拜天地,向天地許證,有親朋好友的祝福和見證。
“如此這般,才叫驚喜。”蕭曼催著她去換衣裳,聽夏笑嘻嘻地端著紅綢進來,趁著宋瑜瑾換衣服的時候,在屋裏貼喜字,掛紅綢。
再出來的時候,蕭曼為她梳頭。
“小朗家中尚無長者在世,你雙親也未能到場,就讓我厚著臉皮來做這個福全人吧。”蕭曼笑顏如花,念起了祝詞。
“一梳梳到頭……”白玉篦子順著烏黑的長發一梳到底,鏡子中映出一張嬌羞嫵媚的臉龐,宋瑜瑾眸光盈盈,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屋外,隱約飄來喜樂的聲音,張叔指揮下人的聲音從不間斷,光聽他說話跟點燃的炮仗一樣,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悅和急切,下人們步履匆匆,進進出出,卻也難掩喜悅。
再往外,積雪的院子被打掃的幹幹淨淨,文棋坐在梯子上,往房簷下的燈籠貼喜字,張嵐一會嫌歪了,一會嫌顏色太老氣,一會又嫌他動作慢,文棋沒好氣地丟了一疊剪好的喜字在他臉上,他還喜滋滋地搶走從這路過的程玉手中的漿糊,親自把每間房的門上都貼上喜字。
賈郎中向來嘴不饒人,今天一反常態,誰和他說話都笑眯眯的,既不問候他家人,也不諷刺他短處,哼著小曲布置喜堂。本該由長輩來坐的位置,放著沈廷安用了多年的紅纓槍,賈郎中擦了又擦:“哼哼,老沈啊,你總算是看到這一天了,那小崽子娶了這麽個媳婦,你是不是做夢都要笑醒啊?”
“……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最後一句祝詞說完,蕭曼將宋瑜瑾的頭發全部挽起,為她帶上鳳冠,最後蓋上蓋頭。
不知道為什麽,宋瑜瑾突然緊張起來:“蕭曼姐,我……”
“別怕,小朗在等著你。”蕭曼牽著她往外走,房門打開,門口立著一個挺拔的紅色身影。
他聞聲轉過身來,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一雙寒星般的眸子溢滿了溫柔,原本就柔和的表情在見到蕭曼身邊的人後更加柔軟。沈獨很少穿豔色的衣服,可他換上紅色的衣裳以後,整個人身上的寒意也因此散去,他愈發地像從前名動京城的那個佳公子,朗朗如日月入懷,肅肅如孤鬆獨立。
他向前走了兩步,又覺得這個樣子太過急促,穩了穩心神才走到宋瑜瑾跟前,把手遞給她。
繡著紅色暗紋的袖子下,那隻手指節分明,修長的五指上長著淡淡的繭子,卻給人一種安全,可靠的感覺,她把手交了出去,馬上就落在了一隻溫暖的手心裏。
“來。”沈獨牽著她往外走。
陳白彥和小胖舉著兩串長長的鞭炮跑了進來,邊跑邊叫:“張大哥,快點火啊,快來不及了!”
“早跑哪去了!”張嵐扭了一把陳白彥的耳朵,迅速點燃了兩串炮仗,兩個小人舉著爆竹聲跟在沈獨二人後麵,接著是吹鑼打鼓的樂隊,蕭曼他們則跟在最後麵。
沈獨第一次這麽不安,也不知道他這麽做宋瑜瑾會不會不高興,小心翼翼的開口:“沒能讓嶽父嶽母到場,是我的不好,將來一定會補上。”
“你知道就好。”宋瑜瑾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心,“這麽大的事你都不叫我知道。”
聽她的話裏沒有生氣的意思,沈獨安下心來:“要是早告訴你,你一定會和我說我們早就成親了,不必興師動眾再來一回。”
宋瑜瑾抿唇,這的確是她會說的話。
爆竹聲劈劈啪啪的響了一路,沈獨牽著她走到大堂中,張叔和賈郎中他們站在堂前,就連九霄都被強逼著換了身喜慶的衣服和他們站在一起,一張臉老大不樂意。
“給我高興些。”賈郎中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九霄很生氣,可他現在穴道被封,受製於人,隻得硬擠出個生硬的笑容。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忍住。
“新人到,婚禮開始——”充當司儀的張叔從沒有這樣高興過,意氣風發仿佛年輕了幾十歲,臉上的褶子都被笑容衝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