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粉紅
耿娘子反應還算快,一眼看見劍光已經扯著嗓子大喊:「快來人快來人啊!」
那黑衣人身量頗高,從窗子撞進來后左右掃了一眼,也不管耿娘子的叫喊,腕子一抖,劍光直奔榻上的延湄。
延湄還裹著被子,危急時挺機靈,身子一倒,被子留下,人直接從裡頭脫滾出去!
利劍穿透被子,幾乎是貼著延湄的背心相錯而過。
外面的丫頭們也聽到了動靜,府里這段日子幾乎是十步一哨,聽見叫喊,又是主院這邊的,已立即有人過來。
榻里,延湄亂七八糟地躲過兩招,眼看著第三劍已到跟前,耿娘子順手抄了個青釉瓶砸過去,黑衣人肩膀一歪,劍鋒偏過,正將耿娘子歪著的髮髻削掉一半。
其時程邕已帶人跑進院子,正喊一聲「夫人!」準備衝進門,卻有人比他更快,風也似的直接打窗子竄了進去!
刺客一招方起,划爛了延湄亂扔過過來的枕頭,后心忽一涼,立即撤勢反手去擋,還是稍晚了半步,肋下被一劍刺中,帶得他的身子歪了歪。
延湄已經貼著牆喊出來:「瀾哥哥!」
「待在裡邊別動!」蕭瀾旋過身子,橫劍擋在榻前,程邕帶人也已經進了外間,道:「侯爺!」
蕭瀾背著身沖延湄道:「裹上被子。」延湄此刻已經全無懼意,把那被戳了兩個窟窿的被子往身上一披,說:「好啦。」
蕭瀾已沒有說話的功夫,刺客雖受了他一劍,但並未過久停頓,反招進得更快,程邕聽見她話音兒先衝進裡間,耿娘子也爬到床榻上去,直接扯了兩邊床幃拉起來。
程邕帶的十人迅速圍成個小圈兒,那刺客嗤了一聲,皺眉盯著蕭瀾道:「咱們一打一。」
蕭瀾根本不理他,跟刺客還講這個?稍撤後半步吩咐:「抓活的。」
一屋子擠了十來個人根本騰挪不開,刺客擰了下眉頭,又掃一眼蕭瀾擋著的床幃,只得先攻窗口方向,覷到一個空子,連傷了兩人,縱身從窗檯躍了出去。
外面已調了人,迎頭便是一波箭雨。
程邕打個手勢:「追!」
蕭瀾沒有跟出去,只沉聲吩咐:「能抓活的便罷,抓不了亂箭圍射。」
十來人瞬間又衝到院子里,延湄立時自床幃里鑽出來,也不管耿娘子還在身旁,站在榻上,張手便抱住了蕭瀾脖子,「瀾哥哥這麼快!」
蕭瀾還有點兒喘,拍拍她,稍微拉開些許,上下看,問:「傷到了沒?」
刺客其實才進來須臾的功夫,蕭瀾到的及時,延湄倒沒受傷,只是剛剛躲逃時撞到了腳趾頭,不過那都不算什麼,她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又指指耿娘子,「她傷著了。」
耿娘子髮髻被削掉一半,這會兒披頭散髮的,后肩被劍鋒掃到,挺深的一條口子,蕭瀾頷首道:「先讓丫頭幫你包一包,等大夫來了再讓細看看。」
耿娘子捂著肩跳下床,說:「奴婢不礙事。」又往窗外看一眼,「侯爺,程大他們追出院外去了。」
有程邕在蕭瀾不怎麼擔心,讓耿娘子趕緊先去上些葯。
延湄還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使勁兒蹭歪,說:「瀾哥哥,我想你啦。」
兩人破天算總共才分開一個多時辰,但都和多久沒見了似的,蕭瀾用力抱她一下,問:「嚇到了?」
延湄抬臉,跟他鼻尖蹭著鼻尖的搖頭,笑起來:「沒、有。」
她還真是沒怕,可能自跟了蕭瀾,這種提刀拿劍的場面見過太多,今晚又浸在鼓脹脹的歡喜里,還沒反過勁兒。
她又問:「這麼快?」
「嗯」,蕭瀾親她一下,小聲說:「瀾哥哥也在想你。」
——是那種牽腸掛肚地想。
從出了侯府大門,他便已經開始想,路上覺得自己可能真有點兒魔障了,該壓制一下,可他到底是方弱冠的年紀,且頭一回陷入這樣的情愛裡頭,越克制反而越瘋狂,到了西北大營,剛聽常敘說了幾句大概情形,心裡頭就草搖似的發慌,硬坐了一刻,理智上告訴自己先不能回府。
但下一刻他就起身,邊打馬邊想,就魔障這一回吧。
這會兒真所幸他回來了。
「啊啊啊啊啊」,一個字被延湄哼唧出好幾種聲調,此時蕭瀾在她眼中整個人都是粉紅色的,她嘟著嘴去親蕭瀾,兩人吻在一處。
氣喘吁吁。
蕭瀾拍拍她,「換身衣裳,跟我過去看看。」
「嗯」,延湄彎著眼睛答應,耿娘子不在屋裡,她也不用旁人伺候,自己去拿了身胡服換上,蕭瀾幫她系腰帶,整領口。
出了他們自己的院子,正有人來報:「侯爺,刺客剛剛逃到了東跨院,現已被咱們圍住了。」
——東院關的是沈元初。
蕭瀾看看延湄,牽著她的手往過走。
裡頭已經圍了兩層,刺客腿上受了一箭,正挾持了沈元初站在中間,一語不發。
沈元初蹙著眉頭,見蕭瀾進來,冷聲道:「侯爺這是做的哪一出?」
蕭瀾沒理他,只對著那刺客問話:「誰讓你來的?」
刺客的眼神在他與延湄之間掃來掃去,不出聲。
延湄輕輕撓了下他的手心,說:「見過。」
——的確見過,上次在溪水邊突襲他們的正是這人。
尤其是他的身量和眼神,延湄記得很清楚,蕭瀾在剛才打照面的時候也認出來了。
「你八成是不會說了。」蕭瀾挑挑眉,沖著程邕招手,要了把弓箭過來,遞給延湄:「試試?」
刺客搭在沈元初脖子上的劍立時又移近些許,沈元初稍稍偏頭,沖蕭瀾道:「侯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想殺沈某,直接殺便是,何必如此費心?」刺客聞聽他姓沈,垂眸看了一眼。
延湄拉了下弓,能拉開,但拉不滿,她稍稍踮起腳,對蕭瀾說:「射不準。」
蕭瀾退到她身後,一手幫她穩住箭矢,「無妨,頭一下當練手。」說著,讓她舉弓瞄準。
然而,他們瞄的並不是刺客,而是沈元初。
沈元初笑了一聲,竟也不慌不亂,直接閉了眼睛。
刺客神情猶疑,就在這工夫,延湄手中的箭已然鬆手,直奔了沈元初左腿!
輕微的一聲,沈元初一皺眉,箭矢已經沒入他的左腿。
刺客登時愣住,沒成想他們竟然真的傷了沈元初,一時懷疑自己挾持的人可能真沒用,他扯著沈元初的領子看了看,而此刻延湄第二箭已然搭手,這回瞄的是沈元初的心口。
幾乎沒有耽擱功夫,蕭瀾在她耳邊輕聲道:「放。」
一箭飛去,幾乎在同時的,刺客的劍下意識往前一挑,正擋住了延湄射來的箭,就是這中間分散精神的須臾,程邕在後面一個手勢,前方的弓箭手不動,後面的二十多人箭矢齊發!
差的只是分毫,刺客再回身已來不及,劍也已偏離了沈元初頸邊,意識到上當,他大喝一聲,腿上已然中箭,手中送力,薄劍沖著延湄飛過去,蕭瀾抱著她往旁側一滾,寒劍徑直釘入他們身後的牆上,仍舊打著顫。
刺客如棵樹一般倒地,背後扎滿了箭。
蕭瀾扶著延湄起來,捂著她的眼睛說:「別看了。」
延湄便轉過身,沈元初看了一眼,他已明白了這是為護他一命,否則背後的弓箭再快也比不得他脖子上的劍。
當然,蕭瀾第一箭射在他的腿上興許既是麻痹也是試探。
他直起身,拖著腿走近兩步,程邕已經在搜刺客的身。
但什麼都沒有,除了一隻錢袋。
程邕倒一倒,裡面有二十幾定銀子和十多顆金珠,沈元初看一眼,彎腰撿了定銀子瞧一瞧,又扔回來,道:「這人是來殺侯爺的?」
蕭瀾挑眉:「沈大人對關心此事?」
沈元初走到一邊,不緊不慢道:「被關在這裡,沈某如今只關心有沒有人給我治傷。」
蕭瀾一樂,吩咐人:「把這裡收拾了,找人給沈大人治腿傷。」
他旁的也不多說,帶著延湄就往外走,出來問程邕:「上次的人有消息沒?」
「暫時還沒有」,程邕道:「剛跟的時候有人回來報,領頭的與剩餘人等分開了,他們沒跟上,原是來了濮陽城了,是屬下大意,今日差差讓他傷了夫人。」
「這人功夫不弱」,蕭瀾顛顛手中的錢袋:「多半也不是一般護衛,倒像專吃這碗飯的,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身上也沒有屬明身份的東西。」
程邕也是愁這個,查不清楚是哪來的人,誰都不放心。
蕭瀾把錢袋遞給他,道:「拿著這個,讓他們查查跟沈家有沒有瓜葛。」
「侯爺是看剛才那人沒有殺沈元初?」
「不是,那一下也可能只是人的本能反應,」蕭瀾指指錢袋,「這裡面的金珠少了一顆。」
「啊?」程邕沒反應過來,手捧著往外倒,蕭瀾阻住他,說:「不用查了,在沈元初那兒。他剛剛拾銀子的時候,一併撿了顆金珠,後頭銀子扔回來了,金珠卻留在手裡。沈大人身在高門,總不至於是為貪一顆破珠子。」
——那只有另外一個可能,這金珠他眼熟,得拿來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