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撥雲
自傅家出來,帝輦沒再往大司馬府去,徑直回了宮。
延湄路上有點兒出神,回了赤烏殿,蕭瀾幫她解下大氅,牽著她往裡走,問:「想什麼呢?」
延湄皺皺臉,嘟囔說:「怪怪的。」
「什麼怪怪的?」蕭瀾示意耿娘子把抱著的東西放下,轉頭認真聽她說話,延湄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形容,只得道:「阿爹方才怪,怪怪的。」
蕭瀾抿抿唇,看著她,延湄覺得他也奇怪了,上下打量幾眼,蕭瀾捏捏她后脖頸兒,指著耿娘子剛剛抱進來的小木箱:「想不想瞧瞧這裡頭裝了什麼?」
延湄並沒有多大的好奇心,不過記得他們出宮時還沒有這個小木箱,因摸了下問:「阿爹給的?」
小木箱頗舊了,也不是甚上好的木料,鎖子倒是新換的,估摸最近才打開過,延湄隨著他,說:「瞧瞧。」
蕭瀾看她一眼,拿了鑰匙將木箱打開。
這裡面的東西他先剛在傅家已經細細看過一遍,可這會兒看仍舊有些觸動,延湄也湊著頭,裡頭的東西並不多——兩塊三尺來的方巾,一條暗花的小棉被,都疊的規規整整。另還有個小木盒,裡面靜靜放著幾小片碎玉,延湄拼了幾下,缺了一小點兒沒法拼得十分完整,但能知道是一隻白玉指環,木盒底下,壓了本舊書,是《新序》,被燒了個角,似乎還遭過水,書頁並不熨帖。
延湄看完沒什麼興趣,問:「阿爹的么?」
蕭瀾搖搖頭,握住她一隻手,說:「不,這是你的東西。」
延湄又看一眼,納悶道:「不是我的。」
蕭瀾看著她,心裡頭有些忐忑,不知該怎麼開口才最好,按說此事應該由傅濟或傅夫人來親口告訴延湄,可傅夫人眼下這樣,傅濟拿不準延湄聽了事情之後是個什麼反應,恐母女兩個一塊兒受激,反鬧得傅夫人病情加重,只得由蕭瀾來說。
延湄努努嘴,不想看了,擦把臉要去吃點心,蕭瀾卻把她拉到暖榻旁,按著坐下,自己半蹲在她身前,道:「瀾哥哥有話與你說。」
延湄轉轉眼珠,一根手指在他嘴唇上按了按,「說。」
蕭瀾原本一臉端肅,莫名被調戲了一把,抓住她的指尖兒親了親,說:「那是阿爹、阿娘將你從別處抱回來時,你身上所帶的東西,你自個兒當然不知曉。」
蕭瀾語氣隨意,可腿上一直支著勁兒,實略微緊張,延湄「唔」了一聲,片刻,睜大了眼睛,「別處?抱回來?」
蕭瀾點點頭,往前湊近些,說:「湄湄……」
延湄似乎是沒太理解,直直看著他,等他繼續說,蕭瀾張臂抱了抱她,輕聲道:「你的名字里之所以有個湄字,是因為阿爹和阿娘是在一處水草邊撿到了你,後來從學先生,聽到『在水之湄』一句,方給你起的名字。」
延湄蹙起了眉頭,還是沒有出聲,蕭瀾不大確定,拍了拍她的背,問:「你聽到瀾哥哥的話了么?」
延湄身子往後仰了下,嗯一聲,總算開了口,慢慢道:「我是阿爹、阿娘撿回來的?」
「是」,蕭瀾見她抓到了重點,覺得以延湄的性子,太繞彎子反倒不好,索性道:「你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且……咱們入京后,你已然見過了。」
延湄在他腦門上使勁兒頂了一下,怔怔問:「阿爹阿娘,不要我了?」
「怎麼會?」蕭瀾抱住她,「他們疼你還來不及,怎捨得不要你?」
延湄臉上一直沒有甚訝然或驚愕的神情,只是聽完這句話,她身子驀然軟下來,腦袋蹭在蕭瀾肩窩,說:「瀾哥哥。」
蕭瀾抱住她,也起身坐到矮榻上,低聲道:「瀾哥哥也是今日才知曉……可能說得有些急了,但這並不影響什麼,無論你是誰家的女兒,於我來說,都沒甚麼兩樣。」
延湄抬頭,卻又有些固執道:「我是傅家的!」
現今這樣說也不對,因她早已是「蕭傅氏」,是蕭家的人了,但蕭瀾明白她的意思,也沒逗這個話,輕輕應聲:「是,你是傅家的女兒。」
延湄一頭扎進他懷裡,漸漸地,呼吸開始有些發急,蕭瀾忙扳著她的肩膀把她拽起來,延湄眼睛發紅,氣息還不穩,忽然說:「阿娘,誰傷的?」
蕭瀾登時愣了一下,他真沒想到延湄竟突然把這件事聯繫到一塊兒了,片刻內沒有說話,延湄已稍稍有點兒暴躁,皺眉:「誰?」
蕭瀾吁口氣,只得道:「是虞家。」
延湄便站起身,喘得有些厲害,蕭瀾抓著她的手,感覺到她手指發僵,忙叫耿娘子端碗糖水來,延湄咕咚咚喝了,仰臉看著他說:「大司馬夫人,也是虞家的。」
蕭瀾抿抿唇,意外道:「你是怎麼想通的?」
延湄整張臉都帶了怒意,說:「見過!進宮,怪!阿娘去了司馬府!」
蕭瀾大抵明白了——他剛告訴延湄,進京后她已然見過真正的「親生父母」,延湄所見的人有限,命婦謁見時,只有大司馬夫人是單獨來的,那日他不在,興許虞氏見著延湄說了什麼怪話,加之上回他與傅長啟所說的話,延湄多半也聽著了。
蕭瀾頷首,道:「是她。」
延湄眼裡快要迸出兩簇火來,蕭瀾摟著她的腰晃一晃,說:「你想知道是怎一回事么?」
延湄其實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可這還牽連了傅夫人,她皺眉頭:「我不要她,但得問清楚。」
「那你想想」,蕭瀾道:「虞氏只是一方,另一人是誰,你見過的。」
延湄垂下眼,片刻拽了拽他的袖子,蕭瀾道:「不是大司馬沈湛,年紀相仿。」
外臣她所見的著實能數得過來,須臾,延湄低低嗯了一聲,轉身進了書房,將之前做好那個小輪椅拿出來,推到蕭瀾面前。
蕭瀾呼口氣,「八、九不離十了,下午宣他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