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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功折罪

  半下午的時間,我們走遍了這大半永州鎮,所見情狀皆似剛才街道模樣。


  路上行人寥寥無幾,集市也沒有幾個商販。大多數的人家都是緊閉大門,偶爾可見已經荒廢破敗的院落,想是主人搬走,便廢棄了的。而街上眾多的,便是流民,他們皆是衣衫襤褸,麵色黯淡發黃,骨瘦如柴。有些大膽的流民便住在那些破敗的院落裏,勉強過活。


  我拿了些物事,送給了那個老人和孩子,細細叮囑和詢問了一番。


  這永州城的城門是設了兵將的,凡是流民一概不得出來。隻能讓他們裝成回鄉探親之人,離開永州去鄴城。


  傍晚時分,護衛來報,鎮上沒有一家像樣的酒樓,唯有一間小客棧還在慘淡經營。


  這客棧雖然裝修不甚奢華,倒也算是幹淨整齊。總體挺讓人滿意。


  可待分配房舍之時,我便徹底傻眼了。


  店家的親戚前來投奔,所以空餘的房間隻有兩間,毅王身份尊貴,自然單住一間,身為仆從的我就隻能與其他三個大老爺們居於一處!

  月上中天之時,我還在窗前來回踱步,隻覺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清揚兄,這一路上真是多虧有你。你真是我的福星。”身後張公明懶洋洋的與我搭著話,這幾日裏,他與我已然十分熟稔。“殿試那天,若不是你幫我,我恐怕就要名落孫山了。哪還有榜眼的功名。前些日子又是你在我身邊照拂我。清揚,我可把你當做好友知己了。”


  “恩。我也是。”我隨意的應著,一邊想著自己如何解決睡覺的問題,咬咬牙,要不就湊合這一晚吧,總比露宿荒野強吧。


  一回頭,便被一片白花花的身子驚住了。那張公明站在桌後,正在大大咧咧的解著腰帶,而他上半身的外衣、中衣都不見了蹤影,隻有一片毛巾搭在他赤裸精瘦的胸膛上。迎著昏黃的燭光,像極了一隻白斬雞。


  “啊……你怎麽不穿衣服!”我狼狽的轉過身去,臉上帶著紅暈。前幾日趕路時皆是一人一間客房,露宿荒野時亦是和衣而臥,不曾遇見這麽‘坦誠相見’的時候。


  從背後傳來這小子吊兒郎當的聲音:“大老爺們睡覺誰穿衣服啊,清揚兄,你脖子怎麽紅了,是熱的吧,快脫了衣服涼快一下。你扭捏什麽,來來來,我幫你脫……唉唉唉、你跑啥啊…”


  “哈哈哈……”


  男子哄堂大笑的聲音夾雜著揶揄的聲音,讓我愈發羞 窘起來。


  落荒而逃。


  吹著涼涼的風,我凍得有些瑟縮,環顧院中,空曠的連棵樹都沒有。看著房中亮起明亮的燈火,心中鬱鬱,這天大地大,竟然沒有個我能睡覺的地方。


  “清揚,夜晚更深露重,為何不就寢。”。


  下意識的回過頭去,便看到李期長身玉立,站在門前。他的墨色長發披散開來,月光灑在他的容顏上,雪白的中衣微敞,露出一片玉色肌膚。


  此情此景,讓我的臉登時又燃燒了起來。


  不敢直視他的華光,低下頭來,輕輕一揖“清揚隻是不習慣與他們共處一室罷了。”


  “不習慣?”聲音含著疑惑,李期看著我不自然的表情,目光轉而變為嘲諷“策問卷宗上,清揚痛陳時弊,例數我朝弊端,本王當你是國士之才。不想今日清揚求田問舍,真真讓本王刮目相看了。”


  心中本就羞惱,又被他嘲諷,更是鬱悶。一時不忿,一席話脫口而出,“王爺乃天潢貴胄,才是身嬌肉貴之人呢,這客棧房舍質樸,相比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清揚已經覺得奢侈了,至於清揚因何不習慣,不勞王爺掛懷。此次賑災定是別有隱情,王爺若有閑情吹涼風,還是多多考慮官員整治和民生安定的問題吧。”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不分尊卑,口出狂言,乃大不敬之罪。他是皇子啊!


  我慌忙跪下,匍匐在地“王爺恕罪,下官被涼風吹糊塗了,說了胡話。”


  “哦?是嗎。”他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留下一句“跟上來。”雲袖一甩,步入了房中。


  心下一驚,完了,這是要把我帶入房中,然後……


  想象著李期拿出了幾尺長的皮鞭,沾沾了桶中的鹽水,重重的一甩,自己的細皮嫩肉上便開出了一朵血花。捂著傷處,遍地鱗傷,卻還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他。可他不僅沒有赦免自己,反而麵目猙獰的拿出了十八套刑具,一件件的在自己身上試驗……


  我甩了甩頭,在祁山上的無聊時光都是用雜書話本打發的,這種奇葩的情節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的。


  太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不留神撞上一個物體,抬起頭來,麵前是毅王爺放大的俊臉。


  “清揚在想些什麽?莫非又在覬覦本王?”


  我赧然,對上他的眸子,他的眼睛裏散發著一種奇異的神采,雖是一閃而過,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迅速低下頭來,我尷尬道“啊、清揚在想、在想、王爺寬宏大量,可否讓清揚將功折罪,赦免不敬之罪。”


  “你且說說你能立什麽功?”我沒有注意到此時的他嘴角略微上揚了一下。


  “此次賑災,定是別有隱情。雍州知府信誓旦旦言及此次災情並不嚴重,可災民數量頗多,可見水患危害甚大。”我略微停頓,抬眼看向李期,見他並不言語,便繼續道“聖上派遣您來此地,便是不相信吳知府的奏表,以往黃河略有災情,據我近日了解,這吳知府便誇大其實,想要多籌謀銀錢,此次卻恰恰相反,定是有所遮掩。”


  毅王的手指在桌邊敲了敲,不甚在意的低著頭:“依你所言,應該怎麽樣呢?”


  看著李期這個模樣,我心裏也沒有了底兒,不知自己的猜測是否有把握,不安的回答道“不如去一趟永州縣衙,探探虛實,隻是恐怕此舉會打草驚蛇。另外,王爺應當上達天聽,盡快處理災民事宜,防止民心喪失……”


  夜已深,白日的喧鬧早已散去,房間裏靜謐非常。我長篇大論一番後,久久沒有回音,心中的不安又擴大了幾分,腦海裏不禁又回想起剛才在門口的想象。身子不禁瑟縮了一下。


  “敢問王爺,可否寬宥微臣……”


  悄然抬頭,不期然對上他的帶著打量與戲謔的表情:“本王看起來像是斤斤計較之人嗎?本王不曾說過要懲罰你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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