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國著縞素
景帝終究沒有熬過這個春天。
康夙三十二年,景帝駕崩。臨終前立李期為太子,繼承大統。
帝王薨逝,舉國縞素。天地間一片白色,似是沒有化掉的冬日殘雪。我看向那被淋漓細雨打濕成深紅色的宮牆,看著那含苞待放的桃花被這國喪染的淒涼。心裏一片落寞。
大明宮外,官員們們一身素衣,在景帝寢殿之前垂首跪坐。寢殿之內,宮闈之側,那些曾經儀態萬千的宮妃一個個的梨花帶雨,哀哀淒淒的哭音在整個宮城之中回蕩著。不知是在哭那個能夠讓自己倚靠一生的良人,還是在哀歎葬送在宮牆之中的青春韶華。
頭戴白綢的李期跪坐在景帝棺槨之前,我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感到一種莫名的蒼涼從他周身散發出來。
“不知王爺、不知皇上急著傳召清揚,可有要事。”我斟酌著開口,不知該是先行大禮,還是先安慰李期。
李期回過頭來,神色有些呆滯,下巴之上胡茬細密,顏色也有些憔悴。一雙鳳眼竟是通紅,裏麵隱有血絲。他緩緩從榻幾之上站起。似乎是跪了許久,他的腳步有些不穩。他踉蹌的轉過身來,看著漸漸走進的我。
“清揚。”
聽著他痛楚的聲音,不由心中大慟:“阿期,你莫要難過。”
“清揚,我沒有父皇了。”平時如不食人間煙火的李期竟是像一個小孩子,眼底盡是脆弱。
那一刻,不知是眼底有淚的李期太過讓人心痛,還是自己的母性光輝終於在沉寂了十八年後迸發出來。我竟然走向前去,擁他入懷。
“阿期,逝者已矣,你若繼續傷懷下去,傷了身子。若是先皇泉下有知,也會傷心的。“
李期僵硬的身子微微一震,隨即放鬆下來。
“清揚。”
“恩?”
“無事。”
“……”
窗外的雨水淋淋漓漓,似是長歌當哭。我靜靜的擁抱著李期,長久沒有言語。寂靜的宮室,兩人的呼吸聲微微弱弱。微風拂來,紗簾微微掀開,金瓷地麵上,一雙人影緊緊貼合,漸漸融成一個,像是鴛鴦交頸。
“吱呀”一聲,寢殿大門被突兀的打開。
“皇兄,左相王……”
抬眼,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門口。神情有些呆滯。
“你是誰,怎得與皇兄如此親密。”
“額……微臣沐清揚見過升平公主,清揚此時不便行禮,請公主勿怪。不知公主前來,可是有要事。”看這姑娘年紀,應是六公主升平。
我一邊尷尬的回答她,一邊看著懷中雙眼緊閉的李期。他竟伏在我懷中睡著了,麵色恬淡,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皇上沉睡未醒,公主……”我有些踟躕的看著目瞪口呆的升平。
“皇兄整整兩日沒有合眼了。自父皇彌留之際,皇兄便守在這兒,親伺湯藥,無微不至。不少人來勸他休息一會兒,都被他喝退了。”說到此時,本來一臉悲傷的升平公主突然頗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你才來沒多久,他便卸下心防睡去,皇兄警惕性頗高,不想竟在你的懷中睡的這麽安穩。”
“這……”這話說的曖昧。
“罷了,皇兄的私事我可不想幹預,隻是剛剛左相收到邊疆八百裏加急快報,然後麵色遽變,急著找尋皇兄,我猜想皇兄可能在這兒。”
懷中溫熱的人兒掙紮了一下,環在我腰間的大手微微用力。
“升平,你去召左相於朝英殿候著。”腦袋埋在我肩頭的李期抬起臉來,眸中脆弱不在,又變成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是,皇兄。”升平領命,隨即離開這裏。
李期在我耳後吐出一口熱氣:“清揚,你竟是如此舍不得我的懷抱嗎?”
我登時臉紅似霞,隻得努力抬起僵直的脖子,做出恭謹的模樣。
“清揚一個姿勢保持太久,無法動彈了。”
李期幽深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然後他扯了扯我僵硬的手臂,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