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過年（二）

  在美溪村，每逢過年最耀眼最熱鬧最隆重的地方要數祠堂了。你看，大門、側門都張貼上大紅對聯，還掛了大紅燈籠、小紅燈籠，祠堂上空飄蕩著無數的彩旗。祠堂的大門人們進進出出，裡頭的香火升騰永不停息，里裡外外鞭炮聲聲不絕於耳，紅色的紙屑把祠堂大門前的一大塊空地鋪個嚴嚴實實，一眼望去，著實就是一張紅地毯。


  今年過年，人們在供奉、敬仰、懷念祖宗先賢的同時，一樣沒有忘記自己的村長黃大牛。為了感謝牛村長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為大夥為村裡做出的貢獻，從年前就開始有人主動到他家裡幫著打掃衛生，籌備年貨。每天都有村民端著捧著自個家做的年糕和糍粑送到他家裡，大夥都說，牛村長舍小家顧大家，咱們也要把他當神來敬仰。


  黃大牛的家成了祖祠以外的另一道最亮麗的風景，這可是把黃大牛著實的感動了，他想，還是老母親的那句話說的真切，這村長當的雖累些，但有人惦記就值啊！聽說林雨欣的丈夫莫深、李春桃的丈夫徐懷年兩人要聯手請他到家裡吃飯喝酒，這更是讓他喜出望外。你說平時過年本村子的兄弟聚在一起小飲一杯，相互地問候拜年是常有的事，但這也只是巧合之遇，像這樣專門設宴邀請到家裡吃飯喝酒的事兒還是頭一回哩。黃大牛高興之餘還沒有忘記在口袋裡揣了一疊紅包，大過年的，他要給老人孩子們發紅包。


  黃大牛屁顛屁顛地走到設宴款待他的地方——林雨欣的家。


  黃大牛一到林雨欣家的大門口一看，林雨欣、李春桃、莫深、徐懷年已恭候在大廳里，不過大家的神情有些嚴謹。


  大廳里的飯桌上擺滿了菜，雞鴨魚都有，還有各式各樣用於打火鍋的食材。火鍋早已打著，鍋里的湯水在咕嘟咕嘟地冒泡，好一派熱氣騰騰。


  「誒呀，真是太豐盛啦！」黃大牛邊說邊雙手抱拳向大家作揖恭祝：「新年好！新年好哇！」


  大家不禁輕鬆起來，也一起向他抱拳作揖，獻上自己最美好的新年祝福。


  黃大牛從兜里摸出紅包，分給在一旁玩耍的林雨欣的兒子冬冬和李春桃的兒子果兒。


  大人們爭先恐後地教孩子說「謝謝牛伯伯！」「祝牛伯伯新年快樂！」等話語。


  冬冬拿著紅包格外高興，一個勁的說道：「謝謝牛伯伯！祝牛伯伯新年快樂！」


  果兒雖剛學會說話不久，但見冬冬哥哥這麼說，也跟著他的話尾咿咿呀呀地對著黃大牛說道：「新、年、快、樂！」


  「哈哈哈……」頓時整個房子充滿了快樂。


  黃大牛抱起果兒，在孩子肉嘟嘟的小臉上狠親了一口，說道：「呦，果兒，有點分量哦！而且還會說話啦，誒呀，你說上回半夜送去衛生院看病那會才多大點啊，眨眼功夫就會走路會說話了，時間過的也夠快的！」


  這時徐懷年走過去從黃大牛懷裡把兒子抱過來，感激地說道：「牛村長，你這村長當的也夠辛苦的，不僅要管村裡的事情，連孩子生病的事情都要勞駕你操心，真是不知怎麼感謝你才是啊！」


  黃大牛不以為然地笑道：「不都是一個村子里的鄉親嗎，別說是當村長，就是不當村長也應該幫這個忙啊！」黃大牛接著看了看徐懷年和莫深，嗔怪道：「記得以前小時候你們都叫我大牛哥的，怎麼出去打工幾年就變得生分了，都改叫村長了？」


  徐懷年說：「不是的，你不是當村長嗎，人人都這麼叫，那我們不也這麼叫嗎！這樣吧，你喜歡我們怎麼叫，我們就怎麼叫你好了。」


  黃大牛爽快地說道：「還是你們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


  大家之間突然拉近了距離。


  莫深拉黃大牛到桌子邊，說道：「牛村長大哥，我們一邊吃一邊聊！」


  黃大牛咽了一下口水，笑道：「你們還別說，我真的要餓壞了。」


  雨欣笑道：「人家都是飽年飽節的，牛村長卻要餓壞了，看來牛村長過年也閑不住啊！」


  黃大牛說：「雨欣你說對了，我今天到工地上走了走，唉，不走則已一走就停不下來，這不剛回來。」


  大家聽了黃大牛的話，不禁都心生佩服與敬意。


  雨欣抓了兩個大雞腿，分別給冬冬和果兒各一個，讓孩子邊啃著雞腿邊玩耍，五個大人便開始邊享用美餐邊聊了起來。


  莫深情不自禁的說道：「唉，你說我們幾個從小一起在這山村裡長大，一起在山寨里摘野果子吃，一起在小溪里摸小魚，好的就像親兄弟似的。可是最近十幾年到了外面打工去了，一年也只是過年才能回來，時間就這麼十天半月的，匆匆的回來，又匆匆的離開，有時連面也見不著啊，真的是有些生分了！」


  大家嗯哈嗯哈地附和著。


  雨欣拿起酒給大家斟滿，說道：「大家別只顧著說話，來，吃菜，喝酒，大過年的好好的暢飲幾杯，好好的樂一樂敘一敘！」


  莫深感動地說道：「牛村長，你在上任不到兩年的時間裡為大夥做了許許多多實實在在的事情，特別是最近的大半年時間裡，你把村子的面貌改變了，讓我們看到了希望，大伙兒的心裡啊都有一桿秤，可以掂量出其中的份量，你是當之無愧的好村長啊，來，我們大家都來敬你一杯！」


  徐懷年也意味深長地說：「同時也為平時您對我們家人的關照敬上一杯！」


  據說喝酒能祛風濕強筋骨，所以山裡人習慣喝酒。雖然愛喝酒，卻沒有特意喝酒的杯子，他們都是用碗來盛酒的，也許這麼喝更加的爽快過癮。


  今天林雨欣準備了杯子，不過只是平時用的茶杯而已。這茶杯雖不是最大號的那種，可斟滿一杯酒，至少也有四兩以上。


  莫深站了起來，把盛滿酒的杯子恭恭敬敬地伸到黃大牛的面前。


  徐懷年、林雨欣、李春桃也站了起來把酒杯舉到黃大牛的面前說：「牛村長敬你一杯！」


  大家碰了一下杯，然後將酒一口喝盡，沒一個被嗆著，沒一個皺眉頭，就像喝白開水似的，就連雨欣、春桃也不例外。


  黃大牛「哈哈哈」地大聲笑了起來，說道：「爽快！莫深，懷年，你們出去打工這麼多年，這喝酒的功夫絲毫不改，好樣的！」


  「都說鄉土難離，鄉音難改，這我們山裡人喝酒的技能也不能丟。其實我們在外面打工，也會時常買酒喝的，只不過這酒喝的有些苦澀罷了！」莫深突然有些憂傷起來。


  「誒！」黃大牛嘆息一聲，說道：「在結婚之前我也到過外面打工，雖然時間沒有你們久，但那種背井離鄉，漂泊不定的孤獨與愁苦我也嘗到過啊！兄弟們，再過幾個月，我們美溪村的旅遊業就要掛牌開業，歡迎所有遊子回鄉共謀發展吶，你們也回來吧，我們一起干！」


  黃大牛的話說到了在座幾位的心坎上了，他們都互相看了看，露出了微笑，都爭先恐後地給牛村長夾菜敬酒。


  莫深沉默片刻，突然沉重地說道：「牛村長，你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必有遮遮掩掩，也把掏心窩的話說出來。」


  「你儘管說。」黃大牛爽快地說道。


  「牛村長，你知道在美溪村，黃姓是最多的，就連祠堂大門上頭都是寫著『黃氏祠堂』幾個大字，這工作崗位……」莫深吞吞吐吐地說道。


  「莫深兄弟是不是擔心我黃大牛會在旅遊村建成后把好的工作崗位讓給黃姓的鄉親們做啊？其實你們不了解美溪村的歷史，你們應該看看《美溪村村志》，上面很詳細地記載著美溪村的來歷，本來這裡是一片荒山野嶺無人煙的地方，後來因為躲避災難才有了黃姓幾兄弟到了這裡開荒種地、定居繁衍生息。時間長了發展成一個小村子，後代們為了紀念祖先就建立了村裡的祠堂，自然這祠堂門前掛著的牌匾上寫的是『黃氏祠堂』了，因為當時還沒有別的姓氏。隨著社會動蕩不安，進來避難的人更多了，所以就有了徐姓、莫姓等姓氏的人拖兒帶女的進到了山寨里躲難，我們黃氏的家族不但沒有佔山為王排擠拒絕他們，還讓他們在這裡定居下來，幫助他們渡過難關。兩百多年了，幾個姓氏的山民從沒有因為什麼事情而爭鬥過，大家都相敬如賓，日子過得很祥和平靜。我今天向你們說這件事，想必你們也猜得到我的用心良苦了吧？我黃大牛決不會做出背棄祖先仁厚善良的品質，一定會傳承他們以人為善、團結互助、共同進步的優良傳統，努力促進本村的團結，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發展經濟，才能讓整個村子的大伙兒過上幸福生活！徐德才糾結一些人出來挑事引發大夥之間產生矛盾和顧慮，把人心都給攪亂了，現在一切大白天下，大家不能再信他那一套！」


  莫深、徐懷年、林雨欣、李春桃聽了黃大牛村長的話都感到無比的羞愧，徐懷年更是氣憤地說道：「這徐德才也太可惡了，我們徐姓家族的臉面都被他丟盡了！」


  黃大牛說道：「懷年兄弟彆氣惱，徐德才是徐德才，你是你，決不會因為他影響你的前途。」


  莫深又問：「這麼說，牛村長真的要客觀的公正的安排美溪村的旅遊項目的工作崗位嘍？」


  「那當然，到時啊，還要公開競爭呢，誰能回答出主考官的問題誰就可以過關，擇優錄用。人人都得努力哦！」黃大牛認真地說。


  莫深、林雨欣、徐懷年、李春桃吁出了一口氣，都如釋重負似的，他們又給牛村長敬酒送菜了。


  莫深說：「牛村長啊，你就像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我們的心窩啊！」


  徐懷年也說：「對呀，現在我們的心裡亮堂啦！寧念故鄉一培土，勿念他鄉萬兩金，只要在家有事做，能養家糊口，我們都願意留在家裡啊！」


  莫深也感慨地說：「在GD打工時我認識一個朋友，我問他是哪裡人，他卻唱起那首充滿漂泊感的《橄欖樹》來，不過歌詞改了，聽著更讓人感到凄涼、滄桑！他這麼唱的：『不要問我從哪裡來，因為我已沒有故鄉……』後來他告訴了我，他的村莊因為政府搞鄉村城鎮化，被城市撤村並居了。唉，說心裡話，我還是喜歡生活在農村，喜歡過山野田園生活，還是我們好哇，村子離城市遠，又偏僻，這樣永遠也不會被城市吞噬！」


  黃大牛點點頭，說：「莫深，你道出我們的心裡話啊！」


  四人突然大眼看小眼的，然後齊聲說道：「所以牛村長你要給我們一個工作哦！」


  「原來你們請我吃飯的目的就是為了工作？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黃大牛有意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叫道。


  四人又異口同聲說道：「我們雖然有些自私但是真心請你吃飯的！」


  「哈哈哈……」


  大家又舉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