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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九轉回魂

  八人抬著轎子徑直來到君臨客棧前才停下,轎子落下,一點聲音也沒有。


  為首一人垂手立在轎前,恭聲道:「小姐,到了。」


  只聽轎中人道:「上前叫門。」語氣平淡,聲音卻珠圓玉潤,教人聽了十分舒服。


  這時客棧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紫衣少年如標槍一般立在門前,他正是君臨客棧的主人李君臨。


  他望著轎子,目光充滿了柔情,輕聲說道:「我說過,只要你來,不管風雨,我都會來接你。」


  轎中人道:「我並沒有忘記,只是這次你卻未必會歡迎。」


  李君臨道:「無論怎樣我對你都是一樣,只要你能來,我就十分歡喜了。」


  那女子道:「可惜這次我並不想來的,只是路上遇見了一個人,才不得不改道。」


  李君臨動容道:「是什麼人?」


  那女子道:「一個你絕不會喜歡見到的人。」


  李君臨冷哼一聲:「你這八個轎夫我就討厭的很。我們談話時他們在這未免太煞風景。」


  說著他向八人掃了一眼,那八人只覺他目光如電,目光掃過來時心底泛起一陣寒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那女子道:「只怕你見到這個人就不止討厭了。」


  李君臨道:「我何止討厭,我實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那女子道:「我就是顧慮到這些,才不想來打擾你,可我又不得不來。」


  李君臨詫異道:「難道那人受了傷?」


  轎中女子一陣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你這定會有治傷的葯,方圓百里內也只有你能拿得出這些葯。」


  李君臨頹廢的道:「你同樣也知道我的葯不只是用來治傷的,我對那個人倒是實在羨慕的緊,能令你這般緊張的那個男子,可惜不是我。」


  那女子嘆道:「你總是如此,卻又何苦?」


  李君臨問道:「你是在哪裡遇見他的?」


  轎中人道:「在此東南約十里的地方。」


  李君臨道:「據我所知這裡方圓二十里沒有第二個村鎮,他也絕不會是來看我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轎中人道:「他並不是自己走到那裡的。」


  李君臨道:「你遇見他的時候他自然已經受傷了,傷他的人是誰?」


  轎中人道:「我到的時候他非但傷的極重,就說他死也會有人相信的,他不但呼吸幾乎已經完全停止,心跳也幾乎要停了。」


  李君臨狂笑道:「他要真的死了才叫好呢!」他突然握拳狠捶了一下門框,道:「可惜他不是死在我手裡。」


  轎中人嘆了口氣,良久,李君臨突然怒道:「你對他用了九轉回魂訣是不是?」


  轎中人又嘆了口氣。李君臨居然痛哭起來,忽然又狂笑,神態甚是可怖。


  轎中人道:「我……」


  李君臨打斷她的話,道:「我雖然討厭那個人,卻從不希望你傷心,你便進來吧!」


  轎中女子又是一陣沉默,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周圍一片死寂。


  那女子道:「你只讓我進去?」


  李君臨道:「只要你來,我都歡迎,你們都進來吧!」說著他再也不理幾人,徑自回屋去了。


  轎中女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道:「都進去吧!」


  八個黑衣人俯首稱是,身形似乎都在顫慄,將轎子也一併抬了進去。


  這家客棧從外面看很不起眼,裡面也是一樣的簡陋,好在都很乾凈,桌椅等物雖然都很陳舊,卻被收拾的一塵不染。


  這間客棧只有一間客房,客房的門居然比客棧的門還要寬敞,八人將轎子也一併抬了進去,就退出房來。


  等到房門砰的一聲關上,轎門揚起,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孩款款走了出來。


  她雙臂間還抱著一個人,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居然還是赤身裸體。


  他的臉部受傷,已難辨認出他的本來面目,不過從裸露的皮膚上看是個年輕人。他的身體肌肉虯結,線條分明,身材十分健美,不過身上多處骨折,一條左臂也軟軟的垂著,一道劍傷更是從前胸貫穿後背。


  他正是李崑崙,黃昏時他被五行忍者偷襲,幾乎死去,事實上他當時的生命體征微弱到了極致,連經驗老道的忍者都誤以為他已經死去。


  當火忍者三人想要將李崑崙的「屍身」帶到平安鎮上,放到君臨客棧的門前的,半路上火忍者三人遠遠的便發現了這奇怪的一行人,三個忍者大戰之餘,又不清楚來人底細,只能暫時拋下李崑崙的「屍身」,悄悄隱匿了起來。


  轎中人看到李崑崙的屍身,卻沒發現五行忍者,只道李崑崙被殘害后又被人棄屍荒野。


  轎中人仔細查驗李崑崙的屍身後卻發現他並未真的死去,尚余有一線生機,便施用秘法護住這一線生機,陰差陽錯之下又改道平安鎮,最終李崑崙還是到了君臨客棧。


  這女子將李崑崙放到床上,點燃一盞油燈,又取出一個小箱子,她又緩緩將自己衣衫褪下,和李崑崙一樣的一絲不掛。


  這九轉回魂訣本是一個神秘教派玉女門傳下的無上秘法,相傳是玉女門第一任門主素女所創。


  素女出生在普通漁民之家,她雖出身低下,上天卻給了她第一流的花容月貌。在她未及二八年華時,上門提親的人把門檻都踏破了。


  上門提親的人家都非富即貴,她的父母惶恐不安,只覺高攀不起,便讓素女自己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這些王孫公子文韜武略,騎射書畫,無一不通,可素女偏偏誰都看不上,喜歡上了村子里最優秀的少年天虎。


  天虎是個孤兒,年幼時無以謀生,常得村民救濟,長大后的天虎每次隨村民出海打漁,分取獵物時,只留下僅夠填飽肚子的食物,多出來的都分給貧弱無依的人。


  村民雖然很喜歡這個善良的少年,卻並不支持天虎和素女的戀情,因為當地的惡霸周扒皮也看上了素女。


  周扒皮不是官,可達官貴人也要看他的臉色說話,因為他的叔父周興是武則天的寵臣。周扒皮的惡行一點都不比他叔父差。


  據說他有一次想做一件紅披風,卻嫌裁縫所選的布料不夠紅,將裁縫一家六口捉住,將他們的手足用燒的通紅的鐵釘釘在樹上,取了他們的心頭血染紅披風。


  還有一次他走在大街上,對面來了一個人無意中碰了他一下,他便在鬧市中將這人吊起來鞭笞。他的惡遠不止此,那人被打的遍體鱗傷,他又命人將一筐大蒜搗爛,全都敷在那人身上,那人在鬧市上痛嚎了三天三夜,最後全身紅腫潰爛,不治身亡。


  村民們的認識里,這種惡是他們所無法戰勝的,談起時也只是一聲聲的嘆息。


  周扒皮自見了素女,驚為天人,他手下的小混混為了討好他,紛紛出謀劃策,好教他抱得美人歸。可每次他的計策都被素女看穿,還害得他總被素女和天虎教訓。


  不過素女對周扒皮的糾纏也是煩不勝煩,終於,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素女和天虎一起遠走高飛。他們一路上晝伏夜出,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周扒皮的爪牙,最後遠遠的逃進深山,躲在岩洞中生活。


  可惜天公不作美,周扒皮找到了周興,那時周興尚得勢,各地官員聽說了此事,為了討好他,紛紛勒令手下明查暗訪,務必找到兩人。


  當周扒皮帶人找到他們藏身的洞穴后,正巧遇到正在洞中準備過冬食糧的天虎,周扒皮一行人將天虎打得奄奄一息,幾乎命喪當場。幸好當時素女採桑未歸,逃過一劫。


  也就在這時周興也被來俊臣施以請君入甕的手段殺死,來俊臣取代了周興的地位成為武式新的寵臣。消息傳來后,周扒皮手下混混當場反水,將周扒皮四肢折斷,用鐵釘將他四肢釘在山中老松樹上,任其自生自滅。


  周扒皮這些年作威作福,這些混混雖然聽他差遣,不過看他人兇惡,又有一個掌權的叔父。周扒皮魚肉鄉里,對手下人並不好,這些混混看他臉色,稍不留神便招來橫禍。此時周興倒台,這些混混心中多年來積攢下的怨氣暴涌,趁機發作了出來。


  也幸得如此,素女返回山洞時才沒遇到周扒皮一行人。


  可惜天虎被打后不僅周身血肉沒一塊完整,還被打斷了多處骨頭,手腳筋也被挑斷,他雖年輕,身體健壯,到底是個普通人,重傷之下沒等到素女回去就先斷了氣。


  素女在看到天虎的慘狀時,已是一驚,待確認天虎已死後,她也痛苦的暈了過去。


  天衍大道四十九,卻尚留一,既是造化,也是一線生機。


  恍惚中素女夢到九天玄女向她傳道授書,醒后的素女恍如隔世重生,窺破天機,憑九天玄女所授仙法,也創出了九轉回魂訣這樣一門救命功法。


  據說天地初成,始於虛無,稱之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三得九,是為陽數之極也。而這門九轉回魂訣更是奪天地之造化,實是逆天添壽的功法,起於一,而成於九。


  經云:「一者,萬物之所生也。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五行之序起於一。」素女和天虎本是一對甜蜜的情侶,兩人神念相合,心意相通,素女便以此為基礎創出這以陰陽大和的療傷秘術。


  一轉降丹,二轉水火相濟,三轉養陽,四轉育陰,五轉換骨,六轉換周身血肉,七轉換五臟六腑,八轉育神,九轉還魂。一步一轉,九轉功成。


  人身之上,心藏神,神即是火,腎藏精,精即是水。心火腎水,形交則生人,氣交則結為丹。素女以自身生氣還濟天虎,天虎心神得氣,以丹田真火培育結下內丹。


  只是在行功之時,全身熱氣蒸騰,需兩人互相導引將熱氣消散,也因此兩人身上都不著寸縷。若有衣衫阻隔,熱氣遇阻便轉而鬱積在體內,難免病根深種。


  到九轉功成,天虎不僅傷勢痊癒,更是如同洗毛伐髓般變易周身體質,此後天虎和素女一起在深山修鍊,終於都成了一代宗師,素女更是開宗立派,廣收門徒,這門功法也在玉女門掌門中流傳至今。


  屋內昏黃的燈光閃爍著,窗上的人影也朦朦朧朧,李君臨此刻正看著窗前的人影,手中握著一個酒壺。


  酒壺已干,人未醉。


  未醉,所以痛苦,醉了就只當這一切都是個夢。


  李君臨此時心中便只有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他既然知道九轉回魂訣,又和那女子相識多年,自然也清楚九轉回魂訣行功時的關鍵所在。


  可是知道后李君臨更痛苦,心中的痛苦折磨著他。他頭腦偏偏更清醒,更冷靜,他的人自然也更痛苦。


  人的心情壞時,酒量一定不會比平時更好。這在李君臨似乎是個例外,他的酒雖好,酒香濃郁,味道也醇厚,可是度數同樣很高,他平時只能喝不到半壺,今天他已經喝了整整一壺。


  他的眼中布滿血絲,眼神卻還清澈,一絲醉意也沒有。


  葯能醫假病,酒卻解不了李君臨的真愁。


  李君臨目光中充滿了痛苦,握著酒壺的手上青筋凸起,砰的一下酒壺碎裂,碎片深深地扎入他手中,鮮血瞬間流出。


  他突然沖向窗戶,另一扇窗戶,他想逃,逃的遠遠的,他自從來到這個小鎮,心中也曾無數次地憧憬過她來時的情景,現在她已經來了,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他要酒,要更多的酒,要最烈的酒,他此時只想醉,最好這一醉從此就不再醒。


  他的心在痛,手在流血,只是手上的傷口猶不及心中的痛之萬一,他怕他再待下去會瘋掉。


  現在他只想醉一場,可是他一向很少喝酒,客棧里從來沒有客人,自然不會備下很多酒。鎮上卻有一個酒坊,離他的客棧也不遠,他就選了最直接的方式破窗而出,他身後地板上靜靜地躺著八個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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