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通風吧,心房!
1
我回來的第三天我媽也回來了,從我開始到鎮上拿家用,她這是第一次非過年的時間回來,而且還是在這種特殊的時候,我想她應該是收到那個人的死訊了。
“你爸爸死了。”她說。
“哦。”
“他是怎麽死的?”她問我。
“他怎麽死的我怎麽知道。”
“他死之前你應該跟他在一起吧。”
“我怎麽會跟他在一起。”
“你爸給我打過電話,告訴我你跟他去了省城,要我拿一萬塊錢給他,否則就賣了你。”
“然後呢?”
“我錢還沒湊齊,就接到了他的死訊。”
“你會去認屍嗎?”
“會,畢竟還沒離。”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怕嗎?”
“我怕什麽?”
“果兒,你跟媽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麽。”
“什麽也沒發生,我就是好奇,一時心血來潮跟著去玩了,可是玩了一天之後,覺得不好玩,就回來了。”
“果兒,不管發生什麽事,求求你,你告訴媽媽好不好?”
“你覺得我有什麽沒告訴你?非要我說他的死跟我有關,是我殺了他是嗎?那你就去跟警察說,他死之前跟我在一起,讓他們來調查我。”
“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做的!”
“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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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媽就馬不停蹄的趕到省城去給那個男人收屍,卻被告知,因為案件還在偵訊過程中,所以屍體暫時不能領走。
我媽多嘴問了句案情的進展如何,那個可愛的小警察說看在我們是家屬的份上就透露給我們吧,已經抓到嫌疑犯了,八成就是他沒錯。
我沒忍住好奇,張嘴就問那人誰呀?
小警察很有原則的說案子還在偵查過程中不便透露太多,凶手是一個長期跟死者保持不正常性關係的女人,懷疑是因為金錢糾葛,雙方意見不和發生口角繼而動武最終良成悲劇。雖然目前疑凶死不承認,但是他們已經掌握了充分的證據,她這次是跳進黃河也別想脫罪。
因為這案子沒那麽快完,我和媽隻能先回去了。我媽放了點錢在那男人的一個朋友手裏,他的屍體就全權交給他處理。
那朋友跟我們說,現在抓的嫌疑犯就是那男人兒子的親媽,那個女人可真夠狠的,把人腦袋都砸成泥了,那得多大仇恨呐!她為了脫罪,硬把自己兒子給抬了出來,說人死的那天她和兒子在一起,幸虧小朋友夠單純不知道撒謊,才戳破她偽造的不在場證明,為案件的順利偵破立下了頭等大功。
在回程的火車上,我媽一路淚流滿麵,幾乎沒有中斷過。我猜不出她是為什麽而傷心,是為那個男人的死?是因為他和別人生的那個兒子?還是……她依然認為那個人是我殺的?不管怎麽樣吧,這個人在我們母女的人生裏算是徹底落幕了。
下了火車之後,我媽直接回了她鎮上的住處,我也回了村裏。
這次一別,我和我媽的母女情分,也裂開了一個無法修複的裂縫,這個裂縫不是從今天開始的,也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早在我媽和那個男人的關係變質之初,我們母女的感情也開始漸漸的扭曲了。
我知道,我媽覺得她的人生是被那個男人玩弄和摧毀的,而我的身體裏就躺著那個人渣的血,所以很自然的,她一看到我就會想起這些年她所遭受的委屈與不幸。
但是,又因為我身體裏同樣流躺著的,還有她的血,因此,她又無法把她心裏所有的怨恨都轉嫁到我身上。
她沒有能力處理和控製這種多重矛盾縱橫交錯糾結在一起的複雜情感,所以隻能選擇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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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我回來不到二十四小時,隔壁村都知道我們家發生了什麽事,還編排出各種版本,有說他搞別人老婆被尋仇的,有說他嫖妓不給錢被老鴇亂棍打死的,有說他欠了賭債不還被黑社會槍殺的,還有說他吸毒吸high了自己撞牆把自己給撞死的……
他們瞎編亂造自娛自樂一下也就算了,居然還真有求知欲的跑來我這跟我求證。雖然這男人死了我是不傷心,但是他們作為一幫不明真相的外人,把一個剛死了父親的女兒團團圍住求八卦,這合適嗎?
“……太不合適了吧?”阿月替我解圍道:“她爸爸剛過世,她已經很傷心了,你們就讓她休息一會吧。”
阿月的提醒讓那些人的人性稍微有所蘇醒,不痛不癢的安慰了我幾句,就悻悻然離開了。
他們走了之後,阿月又安撫勸慰了我很久。和那些有人命沒人性的生物不同,她是真誠的。難得還有人真心認為那個男人死了我會傷心,幸虧我讓她幫我照看外公的時候說的是去我媽那裏住幾天。
其實我當時沒有必要騙她的,現在想想,我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畢竟那個時候我不是計劃著要去殺那個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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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的頭七,正好是我十七歲生日,這意味著以後每年,在我人生相對重要的這一天,他的陰魂就會準時飄到我的腦海中占據一席之地,也許這就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吧。
這一天,阿月請我到她家去吃飯,她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她們大概是怕我忌諱,沒有明說是為我慶生。
可我知道阿月家經濟狀況不好,平常吃的都很簡單,今天這一頓,對她們來說,應該很不容易了。相比我那個冷漠的親生母親,她們為我這個毫無關係的外人所做的一切,真的把我感動到了。
我很努力的忍,可是沒忍住,在飯桌上就直接淚飆了。幾年來累積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一起湧上淚腺,如洪水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阿月和她奶奶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把我緊緊的抱入懷中。我知道他們其實誤解了我的傷心,但是這不重要,今天是我這麽多年來哭得最痛快的一次。
是的,我需要發泄,光哭一次遠遠不夠,我直覺阿月應該是一個好的傾訴對象,我要試著把我心裏麵一些無法為外人道也的話,摘出一部分來跟她分享。
因為我的左右心房也需要流通的空氣,長期關在真空裏我遲早會悶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