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毫不留情,迎面砸過來的拐杖,赦大老爺不由蹙眉。這老太婆,倒是不怕閃了腰呢!
大老爺自然不會呆立著挨打,一閃身就讓過那拐杖。賈母這一記拐杖可真是毫無保留,即便是躲了過去,赦大老爺耳邊也能聽見呼呼的風聲。這要是真被砸到了頭上,頭破血流是一定的,說不定一杖下來就砸傻了呢。
可也正是因著用力太過,賈母沒砸中人卻也收不住手,倒霉的便成了站在赦大老爺身後的賈政。眼睜睜地看著拐杖落下來,政二老爺已是躲閃不及了,直嚇得面容失色;賈母心裡也是一驚,生怕誤傷了自己兒子,便拚命地要收了拐杖……
「啊——」
「哎呦……」
幾乎是不分先後的兩聲慘叫,祠堂前已經多了兩個傷員。一個,自是頭破血流的賈政;另一個,卻是真的不留神閃了腰的賈母了。如此兩敗俱傷的局面,看得在場的老少爺們兒們目瞪口呆,都忘了趕緊查看傷勢了。
好在敬大老爺是見過大世面的,很快緩過神來,黑著一張臉吩咐道:「快,叫個人去請大夫,再來幾個人去抬了軟榻來。先看看老太太的情況,看能不能移動,另外給政老二止血……」
場面實在有些混亂,賈敬便連私底下對賈政的『昵稱』都叫出來了。本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赦大老爺,聽了那親切的稱呼,忍不住噴笑出聲來。好在他聲音不大,眾人又都慌亂,除了被他敬大哥哥瞪了一眼外,倒沒叫旁人聽見。
賈敬暗中也沒少給賈史氏白眼,明明是她大張旗鼓地把族人們都召集起來的,卻又弄了這麼一出,接下來還怎麼問話啊?也不知道這叔母心裡想的都是些什麼,這恩侯可是她親生兒子,竟然下這麼狠的手,看看都把政老二打成什麼樣兒了。
嘖嘖,那血肉模糊的!
賈母的一拐杖下去,沒打到想一棒子敲死的赦大老爺,卻讓心肝兒親兒子受了無妄之災,心裡那個憋屈、怒恨就別提了。再加上扭那一下腰有些嚴重,劇痛之下便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至於挨了那一棒子的賈政,早在挨上的那一刻,便倒下去人事不知了。
面對著如此的場面,赦大老爺也很無奈。老爺他本是回來解決事情的,可竟然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放倒了兩個,真不能不說是個遺憾啊。
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真是罪過、罪過!
賈敬忙活了半天,好容易把那母子兩個送回榮國府安置好,請了大夫分別醫治,都說沒有大礙,才算送了一口氣。回過身來又安撫一眾族人,將人挨個兒打發回家,有什麼事日後再說。明明是嚴冬的天氣,卻愣是忙出一頭白毛兒汗來。
等他閑下來的時候,便瞅見身後優哉游哉的賈赦賈恩侯,當即就氣不打一處來。都是這個混賬惹得禍,他自己一點兒事情沒有,倒把他這當哥哥的使喚得夠嗆,個豈有此理的!
一時激憤之下,敬大老爺不由惡向膽邊生,伸出兩根指頭,毫不留情地擰上賈赦的耳朵。
這是當年敬大老爺常乾的事,卻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又重操舊業。小時候賈敬曾在老國公夫人身邊養活過幾年,那時候的賈赦很調皮,沒少被大哥哥這樣教訓。
「哎喲,大哥哥為何下此毒手,快鬆開,耳朵都要掉了……」赦大老爺被擰住也不生氣,左右他敬大哥哥手上並不曾用力,只是故作疼痛地求饒。
賈敬十分沒好氣,不曾放手不說,反而作勢用力地擰了擰,訓道:「你個混帳的,看我為你家忙成那樣,不說幫忙竟還看我笑話……」
只是,敬大老爺還沒訓完話,便被一聲厲喝打斷了,「賈敬,你在幹什麼,還不趕緊放手。以下犯上,你成何體統?!」
此時天色已晚,兩位大老爺也沒進屋,現在榮禧堂的角落裡說話,聽聞此言登時都望了過去。尤其是敬大老爺,心中暗道:這誰呀,在老賈家這一畝三分地上,竟然敢這麼跟他敬大老爺如此叫囂嘿!
賈敬不知道來者何人,赦大老爺卻是頭一個字就聽出來了,當即便拂去了賈敬的手指,笑呵呵地望過去。
果然,來的真是當今聖上宇文祜祜。身後除了貼身伺候的懷仁,還有兩個身著武士服的,正是賈璉和賈蓉兩個。想來,宇文祜能不驚動榮國府便闖進來,少不了這兩個小子帶路。
「微……」賈敬此時也認出來了,趕緊一撩衣袍便要跪下行禮。只是半道兒就被懷仁給攔住了,知道聖上並不喜人知道他出宮,一切禮數就暫免了。
赦大老爺則不管這個,歡蹦亂跳地來到宇文祜跟前,問道:「你怎麼這時候來了,還帶著璉兒和蓉兒,可是聽說我回來了,特意過來找我的?我還說明兒就進宮去呢,咱們也有幾日沒見面了,我有些好東西想跟你說說呢。要不改天你也跟我去莊子上,那兒可暖和了……」
一到冬天裡,大老爺便不愛出門兒,又有宮裡的兩個聖人放縱著,便乾脆請了長假,不但不去工部照面兒,便連早朝也不上了。小湯山那兒是個溫泉莊子,赦大老爺又改造了地熱體系,是個冬日貓冬的好所在,是以到了那兒賈赦便不怎麼出門,便連皇宮也少去了。
在莊子上有兒有女有孫女的時候,赦大老爺倒也不怎麼覺得,可此時乍然見到了宇文祜,便忽然發覺自己竟是對他十分想念。一看見他出現,便情不自禁地跑過去賣乖。
皇帝陛下卻哼了一聲,並沒給他好臉兒。赦大老爺瞅他那眼神兒,分明是在說「等會兒再跟你算賬」,一時之間有點兒懵,不知道自己怎麼惹著他祜祜了。
「賈敬,你也是兩朝的老臣了,當年又是正經進士出身,怎麼念了幾年經之後,便連規矩也含糊了?榮侯乃是太上皇欽封的一等侯,爵位在你之上,你雖是他同族堂兄,卻也不該如此以下犯上。畢竟,國法大過家法。」宇文祜來到賈敬面前,沉著聲音斥道。
叫你手賤!賈敬心中腹誹,面上卻不敢有絲毫異樣,忙躬身認錯道:「是下官無禮了,您的教誨,下官日後定當銘記在心,絕不敢再犯。」
得,當今也不知道是吃了恩侯什麼葯,當年做伴讀時便護得緊,他就沒少被扔白眼。後來這二十來年倒是疏遠了,可這幾年就又護上了,倒比當年還變本加厲,跟眼珠子似的,旁人擰一下都不行。
赦大老爺卻不以為意,拉著宇文祜就往隔壁侯府去,嘴裡還嘟囔著,「這有什麼的,大哥哥也沒使勁兒,你看,連紅都沒紅呢。倒是祜祜你,哪回敲我腦門兒不是下了力氣的,又疼又紅不說,說不定還得起個大包包。走,走,這麼冷的天,跟我去家裡暖和暖和……」
賈蓉在方才聖上喝斥的時候,便已經為祖父捏一把汗了,此時見赦叔祖將聖上拉走了,才長出一口氣,抹了抹額角的汗漬。他看了看賈璉之後,便緊走兩步來到祖父身邊,將人扶住了道:「祖父,方才可嚇著我了,往後您可別再跟赦叔祖動手動腳了……」
賈璉本已經舉步要跟上他老子,聞言淡淡地睇了賈小蓉一眼。這孩子在特種營里近一年,雖然已是大有長進,可身上的紈絝性子還尚在,且得好好磨練磨練才行呢。別的不說,至少每日的十里越野,負重就得加倍才行。
「不會說話就別胡說,什麼動手動腳,詞不達意的,這些年的書都白念了?」孫兒在自己耳邊絮叨沒瞧見,賈敬卻注意到侄子那小眼神兒了,當即便咳了一聲打斷孫兒,裝腔作勢地訓斥道。
聖上對那什麼特種營保護得十分嚴密,蓉兒便是回家也從不曾說過什麼。可賈敬卻是從賈赦口中探知了一二,明白那裡面的訓練苦得很,而且艱苦程度全憑教官的心情。這小子嘴禿嚕亂說話,若是叫璉兒記上一筆,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熬了。
唉……他可憐的孫兒,當初那玉面朱唇佳公子的模樣,現在愣是被練得又黑又壯武二郎似的。
璉二爺向賈敬躬躬身,邁大步追上聖上和他老子,一挨得近了便聽見……
「我敲你那是天經地義的,就你那經常不著四六的性子,不敲得重一些,怎麼能長記性?」宇文祜一點兒沒給赦大老爺留面子,冷哼一聲道:「怎麼,我敲你你還不滿意了怎麼著?出去打聽打聽,便是我幾個兒子,也不是哪個都稀得敲的……」
呵呵!賈璉聞言眼神閃動,正對上身側懷仁遞過來的目光。璉二爺發誓,他絕對從這公公的眼神兒里,瞧見了——同情!
「那我又不是你兒子……」
等到了榮侯府落座,赦大老爺同宇文祜才停了拌嘴,大老爺問道:「你去了璉兒營里,這時候還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眼看著外面的天色,宮門差不多都要落鎖了。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璉兒建議特種營也要訓練海戰,想要帶隊到海邊尋個島嶼練兵去,所以我過來問問你的意思。」宇文祜說罷看向賈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