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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深淵·戰鬼(壹)

  我被他這話說的一愣。


  沒錯,禁制失效不僅僅是針對我們的,對蝕龍也是同樣如此。我和沉新既然能夠化形進這深淵,那它也一樣可以化形進來。好在它被我們兩個氣得頭腦發昏,沒有這一招,而是直接用了龍身衝撞,又被沉新眼疾手快地再度震塌碎石塊,這才沒有跟進來。


  如若它真的得進這戰鬼深淵,這前有蝕龍後有戾氣的……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后怕。


  之前為了能夠儘快脫身,我腦子一熱就什麼也顧慮不上了,還信心滿滿地以為這是最佳之法,沒想到居然出了這麼大一個漏洞。幸好沉新反應快,不然今兒個我們可都得去見酆都大帝了,或許更糟,連酆都大帝也見不著,直接去見父神了。


  大哥平日里總是說我性情急躁,一旦發起急來什麼都顧不上,我還和他爭執,說他在忽悠我。沒想到今日還真應驗了他的話,差點害了沉新。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垂下頭,低聲道,「我當時只顧著想儘快脫身,沒有考慮周到,差點犯下大錯……還好有你在。」


  「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別老是衝動行事,我今天就被你害得夠嗆。」我的頭上忽然一溫,有手掌輕輕拍在我的頭頂,撫了撫我的發心。沉新帶著笑意的聲音在我上頭響起:「你說,我若是死了,你不敵蝕龍,自然也會跟著一命嗚呼。到時候你還要給我陪葬,那多不值啊。」


  他……他說什麼?

  我給他陪葬,那多不值?

  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想的。


  我心中便盈了滿滿一筐感動,想著之前老是在心中說些詆毀他的話,可真是有眼無珠。現下人家都這樣說了,我若再對人家不滿意,那可要天打雷劈了,於是便抬頭對他笑了笑:「你,你不用——」


  「你說,要是和你同生共死的風聲傳了出去,那對我的清譽是多大的損失啊。」沉新見我抬頭,把手收回,抱起雙臂微蹙著眉搖了搖頭。「不值當,不值當啊。」


  「……」我那些感動的話就被他盡數堵死在了半途。


  ……早該看清楚他的本性的,這傢伙就不會吐出人言來!

  更可恨的是,他一次次地戲弄我,我、我居然還就這麼傻不拉幾地一次次上當!


  可惡!可惡至極!

  我呵呵乾笑幾聲,面無表情道:「神君,我忽然改變主意了,我覺得你還是去死一死比較好,真的。」


  「那不行,我這條命留著對三清都大有用處呢。」沉新偏過頭,對我一挑眉,抿唇彎起,笑得那叫一個如沐春風。「你之前不是也說過,我能夠為三清著想,是三清之幸么?怎麼這麼快就忘了?這可不好啊。」


  「……神君教訓的是。」


  我微笑著咬了咬牙。


  沉新,你給我記著。


  我若以後再為你說半點好話,我聽碧二字就、就倒著寫!

  「行了,不逗你了,說正經的。」約莫是我的神情取悅了他,沉新抬手捂嘴悶笑了幾聲,眉眼一彎,眼中閃現出我初見他時的光彩來。


  他向前走了幾步,環顧四周道:「這裡本是死位,因著蝕龍之故才強行用□□陣顛倒了乾坤八卦,生了戾氣。現下蝕龍已逃,陣法不復,戾氣不會再出現在這裡。但這也不是久留之地,那蝕龍性子暴躁又記仇,怕是連出去大肆遨遊一番的機會都舍了,正在想著該怎麼殺了我們解恨才好呢。」


  「所以,為了保住你我二人的小命,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的好。」他走到一邊的山壁上輕輕按了幾下,沉吟了片刻后又回過頭來,反手把身上的外袍脫下,兜頭罩在了我身上。「拿去穿上,這裡陰氣重,你身受重傷,又為龍族女子,陰上加陰,對你更為不利。」


  我有些不滿地拉下罩在我頭上的外袍,抿嘴瞧著他,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說得好像披了你的外袍就能加重陽氣一樣。神君,你這袍子莫不是也跟卯日星君一般,乃為東海扶桑樹下灑金沐光織就而成的?亦或是用了天上織女的冰絲,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火烤而成?」


  「有眼力。」他一聲讚賞,走過來笑意盈盈地抱臂瞧著我,眉目間神采飛揚。「這件袍子可不簡單,乃是本神君親自從莽荒樊林地脈發源之處,取大千樊林其一之春日初生暮死得道之物,再親自用了本神君的無上法力鎮壓了八八六十四天,方才織就而成。你說,這袍子厲害不厲害?」


  我盯著他瞧。


  「大千樊林其一?」


  「是也。」


  「春日初生暮死?」


  「是也。」


  「得道之物?」


  「亦是也。」


  「無上法力?八八六十四天?」


  「俱是也。」他搖頭晃腦地答道。


  「你蒙誰呢!」我脫口而出,「不就是普通的蠶絲么,說這麼彎彎繞繞一大堆,想蒙我呀?」


  他幾步上前靠近我,頭稍稍偏向一邊,笑意盈盈:「這不是被公主你看穿了么?」


  「你!——」


  我看著他在黑暗中笑意盈盈的眉眼,那雙朗星般的眸子目光灼灼,亮得驚人,忽然就心神一盪,盯著他晃起神來。


  好不容易回過神,方才想要說出口的話卻已經都忘得乾乾淨淨了。我心下懊惱,又怕他察覺我看著他發愣,連忙低了頭,裝作專心穿外袍的樣子。


  身上的傷口都是被戾氣刀風刮破的小傷口,雖然不大,卻是把我身後能割到的地方都割破了,此刻一動作也疼得很,但已經比剛才好多了。因為上了葯的關係,身上一陣溫溫涼涼的,頗為舒坦,好歹沒有讓我時時刻刻都處在疼痛里。


  穿好外袍后,我垂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向他道了聲謝:「嗯……多謝神君。」


  我自然知道這外袍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他拿外袍給我,不過是為了讓我遮擋一下被左一道右一道劃得開花的衣裙罷了。


  嗯……他這人雖然口頭上不怎麼樣,但實際上還是挺……好的嘛。


  「行了,別裝大家閨秀了,我知道你就不是這類人。」正在我低著頭想著他還算挺好的當兒,我的頭頂忽然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時間不多了,跟著我走,我們另尋生路。」


  「你——」我一時氣結。


  「我?我怎麼啦?」他攤著雙手,睜大雙眼一臉無辜模樣地看著我。


  「你就能不要在好不容易說出句人話后又恢複本性嗎!弄得我想感謝你都沒這個心情!」


  「怎麼會?」他故作疑惑,憂慮地蹙緊了眉,「素聞六公主知書達理,明大道識大禮,不會連一個小小的謝字都不捨得說吧?」


  我咬了咬牙:「真是抱歉,三清傳聞一向真假摻辦,本公主從來便不是什麼知書達理之類的大家閨秀,這聲謝字,神君怕是聽不到了。」


  他偏了偏頭,輕哎了一聲:「我這就不是聽到了?」


  「你!」


  「六公主,」他拉住我伸出指著他的右手,再回過頭時之前那欠揍的神情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貫的笑臉。「走吧?」


  「你……」


  「還不想走?等著蝕龍過來把我們兩個都吞了嗎?」


  「不是。」我指了指他拉住我的手,手背上已經凝結成痂的一道傷疤在這黑暗中亮得有些刺眼。


  想到他這傷都是因為我的衝動而致,我有些愧疚地抿了抿唇,輕聲道:「手背上的傷,不上藥嗎?」


  「這個,」他滿不在乎地鬆開我的手,不在意道,「已經結痂了,很快便會痊癒,你不用擔心。」


  「可是就這麼放著不管也不行啊。」我有些著急,又有些愧疚。「這兒陰氣這麼重,你就這麼放著——」


  「我的血液陽氣重,該退避三舍的不是我,是那些陰氣和戾氣。」他雙手抱臂,「還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還不想就這麼快做了別人的腹中食。」


  「可——」


  「別嘰嘰歪歪的了,」他似是有些不耐煩,一把拉了我過去,朝著前方幽深的甬道走去。「我說,你真想聽我不包紮傷口的實話?」


  實話?莫非這裡面還有隱情?

  難不成……難不成是那蝕龍使了什麼陰招?!


  想到此處,我心裡一急,連忙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因為你,我身上的傷葯全部都用完了。」


  「……」


  「六公主對這個答案可滿意否?」


  「我是說真的!」我有些生氣,腳下一個不察,差點被路上的一個小坑絆倒,還好沉新用力拉了我一把,才不至於摔到地上。


  「好好好,我也說認真的,你別生氣。」


  「……嗯。」


  沉新頓了頓,方道:「是因為藥用完了。」


  「真事!千真萬確!」許是見我臉色有些不好,他轉過頭看著我,語調很是真摯。


  「我不相信。」


  「不信就算咯。」他在我前面兩步遠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走著,只是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原本在來這深淵的一路上都背著手的他,此刻卻是全程都抱著雙臂,一直就這麼不遠不近地在我前方帶著路。


  我緊緊跟著他,這深淵也不知是什麼地界,地上的縫裡無時無刻不在冒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我走著都有些發虛,生怕中途出什麼變故。


  走了半晌,我偷偷抬眼瞧了瞧沉新。


  他仍舊是沉默著在前方帶路。


  我垂眸,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對不——」


  「哎哎,」一隻手豎在了我面前,沉新背對著我,邊走邊道,「你不需要再道歉,這真的不怪你,是我自己要給你上藥的。說到底,還是我自己的錯,是也不是?」


  「可——」


  「不要可是了,」他忽然停住了腳步,「你仔細聽,周圍有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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