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質詢
娘?!她怎麼走到這裡了?!
我嚇了一跳,慌忙站了起來,朝著面無表情的娘親有些慌亂地笑了笑,小聲叫了一句:「娘,你……你怎麼下來啦?」
我心中惴惴,面上也是無法鎮定下來,一顆心砰砰直跳。她剛剛聽到了多少我和名聖的對話?不會把蒼穹那段也聽進去了吧,那我可要怎麼解釋?
娘親沉著臉點了點頭,尚未開口,旁邊的二哥已是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哎,母后,今日的壽星在我這邊呢,怎麼走聽碧那去了?又想訓她呀?」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想訓我?萬一娘親本來沒這個意思,被你一說就有了怎麼辦,你負責挨訓啊?
娘親沉著一張臉,沒有理會二哥,而是蓮步慢移地走到我身前,對身旁的茶珠姑姑使了個眼色,就對我道:「聽碧,你今兒個出去玩得太過,想必已經乏了,還是先回寢宮歇息吧。茶珠,送公主回去。」
我一聽就急了,這是想讓茶珠姑姑把我扣在宮中,等筵席散了再找我算賬呢!
「娘!我——」
「母后,我看還是——」
二哥與我一同發聲,卻都被娘親厲色的一眼給憋了回去。
慘了慘了,娘親面無表情的時候最可怕,我根本看不出來她到底有多生氣,又是為什麼生氣,不會——不會我擅闖深淵的事敗露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我的心就嚇了停了一瞬,咬著唇有些心慌地絞著自兩腰垂落下來的華彩流蘇,可憐巴巴地盯著娘親,期望這個表情能讓她放我一馬。
但娘親顯然不準備就此放過我,她又喚了一聲茶珠,茶珠姑姑就微微躬著身上前,挽住了我的胳膊,暗地裡輕輕捏了捏,讓我不要太倔。
她和藹地笑道:「公主,奴婢瞧著您這神色,可是有些精神不濟呢,咱們還是先行回宮,早刻歇息吧。」
「我不——」
「母后,」一句話剛開了個頭,三哥就從我身旁站了起來,對著母后急切而又克禮地微微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六妹已經盼了很久了,就這麼回去怕是不好。且她也說了,給我的生辰賀禮要在最後才上,要給我一個驚喜,您看,不如就讓她留在這吧?」
「是啊娘,」二哥也在一邊笑,不過面上卻沒有了一開始的急惶,而是帶了些許的愜意,在外人看來或許還會以為他在火上澆油地講風涼話呢。「筵席不過剛剛開始,你就要聽碧走,那多不好啊,這小妮子日後還不得纏著我們把她錯過的有趣事都講一遍?到時候苦的還是我們。我看還不如——」
「你們兩個別在這給我打哈哈。」娘親眼風一掃,幾十萬年的龍後生涯讓她不怒自威,也讓二哥和三哥都同時閉了嘴。「今日之事,我沒說不罰。你們身為兄長,卻未盡到兄長該盡的責任,也該罰!且先別急著給聽碧脫罪,還是好好想想自己今日做錯了什麼,又該如何改正吧!」
母后當真是氣急了,這一番話說得疾言厲色,雖不大,卻像雷聲雨點一樣直直敲在我的心裡,讓我一怵,再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低著頭,也不敢再出聲,生怕又惹得她不快。
這一番話母后並未刻意壓低聲音,也因此整個殿上都聽得清清楚楚,兩旁奏樂的絲竹聲頓止,台上的蚌精嚇得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軟腔軟調的咿咿呀呀聲也沒了,殿上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就連動著碗筷之聲也沒了。
我成了眾人注目的中心,雙頰霎時騰地燃起一片紅暈來,又羞又惱,直想跺腳跑掉,只是被茶珠姑姑挽著,無法動身。
爹爹坐在上首,有些不知怎麼回事地呃了一聲,但見我滿臉的可憐兮兮,還是勸道:「夫人,你這又是何故?今日是逸兒的生辰,怎麼又發作起聽碧來了?」
娘親頭也不回道:「陛下此言差矣,妾身並未成心教訓,只是見聽碧面容疲倦,讓她早刻回去歇息罷了。」
「呃,這也不用……」
「陛下無需多言,」娘親冷然道,「如何賞罰,妾身心中有數。」
殿上靜寂無聲,每個人都停留下了手中的動作,悄然無聲。
這一句話說得爹爹啞口無言,愧疚地看了我一眼,打起了哈哈:「既然如此,那聽碧你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這邊也沒什麼好看的,你都過過多少生辰了。」
爹,連你也屈服在娘親的淫威下了嗎?
我滿心委屈,又因著心中有鬼而有些無措,正想著如何求情,名聖卻在這一片寂靜之中抬手給自己滿上了一杯酒。
她伸出戴了各色手環的蔥嫩玉臂舉起琉璃杯,淺酌了一口,舉手投足之間艷麗妖嬈,那身紅衣灼得我一陣刺眼。
我心中冷笑一聲,她在這時候忽然作妖,是又要擠兌我什麼了?
果然,在她用貴妃飲酒的速度慢吞吞地飲完了這一杯酒後,名聖輕輕一擱琉璃杯,眼眸一轉,就對我揚起了一個艷麗的笑容:「六公主這身金縷霓裳倒是好看極了,比名聖這一身鳳衣還要惹眼,若非公主向來低調行事,恐怕今晚最矚目的人便是公主了,真是讓名聖好生嫉妒啊。」
……若我們兩個都是小孩子,她說這話,我就會以為她是想要我的霓裳了,但我們兩個都已經長大成人,我這件霓裳又沒什麼惹人發笑的地方,她在這個節骨眼突然擠兌我的霓裳是想幹什麼?
搞不懂。
但我和她針鋒相對慣了,她既然開口擠兌我,我下意識地就想回一句不敢不敢,只是剛一張口,還未出生,茶珠姑姑就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臂內側,不動聲色地提醒道:「公主,咱們該回宮了。」
我被她這一聲喚得回過了神,意識到娘親還在我面前看著,暗道一聲好險,娘親最看不慣與人小氣拌嘴的女子了,她平日里也沒少念我,現下我被在場諸神注目,若當眾和別人翻了臉吵起來,丟的還是龍宮的臉。
想到此,我忙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就在茶珠姑姑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水晶宮。
離開時,我特意偏頭看了一眼二哥和三哥,只見三哥滿面焦急,又礙於娘親不敢輕舉妄動,二哥倒是鎮定多了,但神色之間也有些許慌亂,見我看過去,還對我攤了攤手,示意我他愛莫能助。
眼光一轉,我又看到了大哥,他雖然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但放在桌案下的右手卻被大嫂緊緊按住了,看來他也是想為我解圍的,只是被大嫂制止住了。
看見這三人不同的反應,我嘆了口氣。
算了算了,不該來的永遠不會來,該來的一定躲不過,我還是乖乖回宮吧,順便好好想想該如何與娘親解釋這整件事。
真是,遇到沉新之後我就沒運氣好過!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茶珠姑姑攙著我回宮之後,就要讓人給我準備洗漱之物,被我借口還不累不想就寢給阻止了。我和她對著坐在隔間,一邊飲茶,一邊想方設法想套她的話,看看母後到底都聽到些什麼了,又是為何而生氣。
只是茶珠姑姑到底是在母後身邊服侍多年的老人,端坐著不動如山,對我精心想的套話也是付之一笑,只是說些毫無緊要的話,沒有透露任何一點實質消息。
我說得口乾舌燥,都快絞盡腦汁了,看她還是那一張笑臉,就知道是套不出什麼話了,一口氣把已經冷掉的清茶喝掉,正想著要不要就這麼撤了時,茶珠姑姑許是覺得我這麼費盡心思地套話也挺可憐的,頓了頓,終於道:「有一事,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公主可要聽上幾句?」
我立刻就來勁了,忙道:「姑姑不必多禮,快快與我道來方好,我也好做個心理準備。」
「既如此,奴婢就直說了。」茶珠姑姑嘆了口氣,道,「公主向來是不肯屈就的性子,生平也是最恨他人欺騙隱瞞自己。這性子本是好的,只是公主尚年幼,遇到一些厲害的人,就容易被矇騙。比如說吧,這有些人,看上去是好的,但其實,心中在想些什麼,公主也都不知道。公主一向心善,容易原諒他人的過錯,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原諒的。」
話畢,她又道語重心長道:「奴婢自小看著公主長大,心中視公主如親生女兒,看著公主被他人矇騙,心中自然焦急,娘娘的心情更不下於奴婢。奴婢知道公主是個有主見的,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有些事、有些人,不能用以前的目光來判斷,也萬不該為了他而讓娘娘傷心啊。」
我一愣。
她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懂呢?誰讓我娘傷心了?那還不得被爹爹給一個龍尾掃到歸墟去?
茶珠姑姑頓了頓,又道:「奴婢言盡於此,還望公主能好好想一番奴婢的話,奴婢也就知足了。」
……她,到,底,在,說,些,什,么?
茶珠姑姑說得情真意切語重心長,我聽得稀里糊塗一頭霧水,就這麼坐在位置上聽她說著,只覺得這話說得雲里霧裡的,和娘親今晚的發怒也無甚關聯,又不好隨意出聲打斷,只好繼續這麼聽著。
莫非這是說正事之前的引話?
這麼想著,我就一本正經地挺直了背,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來,巴巴地看著她,期待下面的正事。
茶珠姑姑看我這副樣子,又嘆了口氣:「奴婢知道公主正在熱頭上,聽不進去,但奴婢所言,字字句句發自肺腑,萬不敢欺瞞公主一句。公主您——」
眼看著她要說到正經話,我連忙打足了精神,娘親卻在這時過來了。
我的寢宮裡燈火通明,周圍的婢女被早就被茶珠姑姑遣得一個不剩,娘親來了后坐在正中上首,對茶珠姑姑使了個眼色,茶珠姑姑就也立刻告了退。
這下子,整間隔間里就只剩下我和娘親兩個人了,我的一顆心又開始亂跳,正想著要說些什麼時,娘親一拍桌子,沉著臉對我就是一聲怒喝:「聽碧,你給我跪下!」
我被她喝得心肝一顫,立刻就從椅子上站起跪到了地上,只是在跪下之後方才想起詢問緣由來:「母后?」
娘親現在明顯處於盛怒之中,我可不敢甜甜地叫娘親,這隻會讓她認為我耍小計策不誠實,火上澆油。因此,我垂首貼服地乖乖叫了聲母后,就不敢再多話了,等著她的下文,同時心中惴惴不安地想著到底是何事讓娘親如此震怒,我又該如何解釋。
大哥已經給我前打了哈哈,隱瞞了我違犯天規一事,因此在母后眼中我不過就出去了趟,不可能讓她這麼生氣。這麼說來,還是我擅闖深淵一事暴露了,才會使得娘親如此震怒。
唉,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聽碧,你給我從實招來,你身上的這件金縷霓裳是從哪來的?」
我就說吧,肯定是——
等等。
金縷霓裳?
不是擅闖深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