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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同魂(庚午)

  蘇晉上前,以手懸空覆於謝醉之額頭上方,閉目了片刻后收回手,對緊張屏息以待的司徒令三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三位不用憂心,將軍福大命大,且有老天庇佑,命不該絕。只是……」在那三人都鬆了口氣的同時,他又話鋒一轉,道,「只是,若想要救得將軍,除卻草民草民施法相救之外,還需得有一味特殊的藥引。」


  當他帶著淺淡的笑意說出藥引那兩個字時,我心裡一個咯噔,暗道果然來了。


  「藥引?」司徒令正拿著巾帕在給謝醉之擦拭臉頰,聞聽此言,就愣了一愣,看向蘇晉,「敢問道長,是何種藥引?」


  蘇晉淺笑:「這藥引有些特殊,草民……只怕陛下不捨得。」


  「醉之是朕的侄兒,更是朕的女婿和得力幹將,有什麼不捨得的。」燕景帝當下就大手一揮,「但憑道長吩咐,無論這藥引多麼貴重,只要能救得醉之孩兒,朕就能捨得!」


  蘇晉搖了搖頭:「陛下想岔了,這味藥引並不是什麼稀世藥材,也非黃金珠寶,而是……」他輕笑著將視線轉向司徒令,「將軍最親之人的一碗心頭血。」


  「心頭血?!」燕景帝大驚,謝后也於同一時間絞緊了手中錦帕。


  蘇晉頷首:「不錯,正是公主的一碗心頭血。」


  「這、這這……」


  燕景帝有些無所適從,看來他沒想到蘇晉要的竟是這個東西。


  謝后也面色蒼白,她緊握著司徒令的手,有些哀求地看向蘇晉:「道長……當真、當真要……」


  當蘇晉說出心頭血那三個字時,我和燕景帝一樣被這話驚到了,但冷靜下來后,又意識到了這裡面有些問題。


  凡人不似神仙,要司徒令一碗心頭血,幾乎就相當於要了她的命,所以難怪燕景帝如此震驚。可司徒令雖為問露轉世,但她現在不過*凡胎,是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心頭血也與一般人無二,沒什麼特別的,蘇晉要她的血幹什麼?

  若說是用來做血引的,可司徒令不過甲子壽數,她一死,這血也就廢了,更何況司徒令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皇朝公主,蘇晉對她做血引也沒道理啊,凡人命格,推命理觀天象測八字,有數種法子可以得知,用不著做血引這麼麻煩才對。


  我思索半晌未果,便將此問說給了沉新,沉新聽了,也是不知其意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魘術是肯定不需要心頭血來解的,司徒令又非童子處女之身,別說心頭血了,就算取了她的一整顆心,那也沒什麼用。哎對了,司命,你不是在這三生鏡前已經看過了一遍嗎,不如你說一下,這蘇晉拿了司徒令的心頭血,是要幹什麼?」


  司命沒回答,他杵在原地,仍然和之前一樣在發著呆。


  沉新輕嗤一聲,不管他了。


  「會不會是血祭?」我忽然靈光一閃,一拍手心道,「對啊!蘇晉他又不是神仙又不是精怪妖魔的,那他的那身法力就厲害得太奇怪了不是嗎,如果用血祭來祭天陰,那他這麼厲害也就不奇怪了。」


  以血祭天陰,血祭者可借天陰之力快速提高自身修為,但因此法大損陰德,多數還會害死不止一條人命,被神霄殿列為禁術,若有人膽敢用此法來提升修為,便削其神骨,剔其神筋,滅其神魂,因此這術法早在數萬年前就沒了蹤跡。但蘇晉既非神仙,也早在數萬年前就在九洲遊盪,他知道血祭之法、以血來祭天陰得修為也說不奇怪。


  「不可能!」司命豁然抬頭,「他不可能會這樣做!」


  「……你那麼激動幹什麼?」看著司命這接連不斷的反常情形,我心中隱隱有一個推測開始逐漸成型,「他血不血祭,好像跟你沒什麼關係吧?」而且這傢伙剛剛還在那邊發獃發愣,怎麼轉眼就又回了神了?


  「他——」


  「他的確不可能血祭,」沉新瞥了司命一眼,看向我,「若要血祭,那祭祀之地必血煞徘徊怨氣不去,極易引起神霄殿注意,蘇晉他不可能在血祭之後還這麼逍遙悠哉地在人間遊盪數萬年,而且就一碗血,他能祭什麼啊。」


  「那他到底要幹什麼?」


  沉新對著那四人揚了揚下巴:「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在我們猜測的同時,蘇晉在那邊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燕景帝和謝后雖然仍舊面色震驚,但司徒令已經冷靜下來了:「道長,只需要我的心頭血,醉之他就能醒過來嗎?」


  蘇晉一笑:「公主有所不知。將軍這是中了西寇的巫術,此等巫術陰毒狠辣,會使將軍陷入源源不斷的噩夢之中。若是一般人,早就被這噩夢給嚇死了,幸得將軍並非常人,心智也異常堅韌,這才能這麼堅持了十幾日,只是現下巫術之毒已入肺腑,將軍印堂發黑,三穴深陷,已經堅持不住幾日了。這巫術解起來倒不難,一旦解開,將軍就會把夢中所見全部忘記,相當於睡了一個長覺,不會記起噩夢中的任何事,對將軍也不會有什麼遺惡。只是這巫術毒就毒在它必須要以人的心頭血來做藥引,並且不是隨便找一個人就可以,必須要至親至近之人才可,公主身為將軍結髮妻子,又本為將軍表妹,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


  「謝家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救他的嗎?」謝后急道,「醉之的父親可否呢?」


  蘇晉猶豫片刻:「謝老將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巫術陰毒至極,草民只怕……到時謝老將軍失了心頭血,謝少將軍……也醒不過來。」


  沉新輕哼一聲:「看來他這是鐵了心要司徒令的心頭血啊。」


  果然,燕景帝和謝后神色同時一震,「道長,」謝后聲音顫抖,「真的沒有他法了嗎?」


  「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那……那倘若若令兒取了心頭血,她會怎樣?」


  蘇晉沉默片刻,道:「凡人不比神仙精怪,心頭血雖至純至凈,卻也是精元所處之處,失卻一滴心頭血尚且可致體弱多病,一碗心頭血……若人取一碗心頭血……怕是……」


  「怕是如何?」燕景帝急問。


  蘇晉頓了頓,眼風輕輕掃過躺在榻上的謝醉之,低頭一笑:「陛下和娘娘無需如此擔憂,雖然就常人而言,失卻心頭血會元氣大傷,嚴重者還會因此喪命,但公主乃是天定福星,又身有福緣龍氣傍身,不比常人。草民不才,於醫藥之術略通一二,陛下若是相信草民,草民可保公主性命無虞,只要往後公主多加保重鳳體,以免傷寒小病入侵,就可安然無恙。」


  一聽司徒令不會有事,謝後面色明顯一松:「道長此話當真?」


  「心頭血雖然重要,但並非致命之物,人取心頭血,死者十之有九,並非是因為他們失了心頭血,而是因元氣大傷,陽氣流失,魂魄虛弱之故,這時,就會有一些小鬼趁虛而入——娘娘不用驚慌,這些小鬼多流竄於荒郊野外,宮中乃龍氣大盛之地,萬鬼莫侵,公主並無此憂;再則,草民也可為公主熬制湯藥,只要公主及時服下,草民的湯藥就可暫替公主流失的七分陽氣,待三個月後公主陽氣復原即可。因此,這取心頭血之法聽起來雖然可怕了些,但於身有福緣的公主而言,並無性命之憂。」


  「真的?」謝后緊握著司徒令的手,舒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燕景帝則比謝后要冷靜得多,他看向蘇晉,目光雄渾中帶著銳利,是一個帝王才有的眼神:「道長,令兒確定性命無憂?」


  蘇晉豈會因為這區區一個眼神而怯?只見他風輕雲淡地一笑,彷彿一切盡皆在他意料之中:「草民不敢有半分欺瞞。」


  燕景帝沉默片刻:「既然如此,令兒,你來拿主意吧。醉之是你的夫君,你來決定要不要救他。」


  司徒令一愣,立刻回過神點了點頭,上前對蘇晉屈膝行了一禮:「只要能救得夫君,我在所不辭。請道長成全。」


  「公主可是想好了?」蘇晉笑得溫文爾雅,「雖說公主不會有事,可是取心頭血之痛也非常人能承受的,公主——」


  「我意已決,道長不需多言。道長今日救我夫君,非但是我司徒令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大燕的恩人。若夫君能醒,我會為道長修建祀所,每逢大節,必祭道長今日之恩。」


  「草民本為遊方散士,無牽無掛,祀所便免了。將軍是我大燕功臣,不消公主吩咐,草民也會盡心儘力為將軍醫治。」蘇晉微微頷首,「陛下,請吩咐宮人為草民準備香爐五頂,焚香四炷,並按照此方上面所寫藥材儘快備齊。娘娘請下旨召集所有謝家族人於謝氏宗祠,並將謝將軍放置於這間屋子的以東之地,離牆角一丈即可。公主則是請先沐浴齋戒一餐,待齋戒完畢,草民即替公主施法取血,為謝將軍解開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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