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混亂(上)
「冷靜下來聽我說完!」沉新轉過身,用力按住了我的肩膀,高聲道,「這哨音不是針對我的!你仔細聽!」
所以說——
——不是針對他的?
我一愣,肩上傳來的壓力讓我清醒了不少,我也因此勉強冷靜了下來,抬起頭和沉新對視:「……不是針對你的?」
「是,」見我冷靜了下來,沉新握著我肩膀的力道也鬆了不少,他平靜道,「聽碧,你仔細聽,這哨聲雖然尖銳,但它一直在一個地方不遠不近地吊著,並沒有靠近的趨勢,你聽。」
沒有靠近的趨勢……?
難不成他的意思是——!
「蘇晉是吹了神女哨不假,」許是從我的神情上看出了端倪,沉新稍稍用力地壓了一下我的肩膀,安撫道,「但他吹這哨子並不是用來對付我的——如果他真的想對付我,」我張了張口,正欲反駁,就被他打斷了,「依他的性子,他早在哨聲傳來的那一刻就出現了,不會等到現在。」
他側頭瞥了一眼院落外面,聽不出情緒地輕哼一聲,轉頭看著我繼續道:「所以你現在明白了?這哨聲並不是為我而響的。」
「真的……不是針對你的?」我緊緊盯著他,耳邊哨聲尖銳不停,響得我頭又開始疼起來了,但我此刻卻沒心情去管這些,只知道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他方才那些話只是為了安慰我才說的,「你、你不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笑著拂過我耳邊有些錯亂的鬢髮,看上去一派輕鬆,彷彿這哨聲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一般,「我也沒有理由騙你。你想想,如果那姓蘇的當真是針對我來的,我又不怕他,何須這般費盡口舌地和你解釋,直接上去和他打一場豈不更好?」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我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你的傷還沒好,這時候衝上去豈不是——」
我差點脫口而出「送死」兩個字,好在我在幾乎說出來的那個當口意識到了,連忙把那兩個字咽了下去,這才堪堪止住了話頭。
「送死?」沉新挑眉,笑著說出了那兩個字。
我立刻慌亂地看向他,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
「聽碧,」他打斷了我的話,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會懂呢?」
「我——」我下意識地就想開口反駁,但等我張了口,我才發現我無話可說,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懂?
「……懂什麼?」
「你把他看得太厲害了!」他伸手戳了一下我前額,冷哼一聲,面帶不滿地道,「當日他是在水中吹哨,我又一時提防不及,這才著了他的道。現如今我既然知道那哨子在他手上,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任由他囂張。你不會以為我什麼準備都沒做地就來了這裡吧?」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詫異地看向我,「神女哨對我來說的確是一件棘手的東西,但這世上萬物相生相剋,有毒就有葯,有水就有火,有能讓我魂魄不穩的神女哨,自然也有能凝魂聚魄的東西——蘇晉給你用的凝魄草不就是一味凝魂聚魄的香料?神女哨雖厲害,可這世上克它的東西卻也多得去了。」
「這麼說,」我眼前一亮,當即興奮道,「你有用來對付神女哨的法器?那這哨聲對你就沒用了?」
他緩緩搖頭:「定魂珠是很厲害,一般人有了它是可以不用再管那哨聲,只是我身上的魂追很是霸道,定魂珠也拿它無法。蘇晉現在只用了三分功力,魂追尚且沉睡未醒,所以這哨音對我無效,但他若用十成法力催動神女哨,喚醒了我體內的魂追,那定魂珠也就是擺設一個而已,沒什麼用處。」
彷彿一盆涼水從我當頭澆下,把我從頭到腳都淋了個透心涼:「它真的有那麼厲害?連定魂珠都拿它沒辦法?」
定魂珠我雖沒見過,卻聽師傅說過,據說它乃蒼穹四寶之一,僅次於四方玉璽與滄海劍之下,一旦佩戴於身,那就算是被劈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不會魂飛魄散的。
這麼厲害的珠子,居然也沒辦法鎮壓下魂追,那魂追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麼霸道?
「師尊尚且拿它無能為力,你說它厲不厲害。」
「它、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它——」沉新張了張口,剛想解釋,卻忽然頓住,一言不發地斂眸看著我。
不知為何,我心頭一緊。
「……沉新?怎麼了?」
「沒事,」他一笑,「我只是想問一下。」
「問一下?」我一愣,「你要問什麼?」
「你知道魂追了?蘇晉和你說的?」
他問這話時神色平靜,不像是發怒的徵兆,因此我在猶豫了片刻后就點了點頭。
「瑤台玄女的事也跟你說了?」
我輕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難不成蘇晉跟我說的又是一通假話?
「沒什麼。」他抱起雙臂嗤笑一聲,言語中頗有不屑之意,「他倒是殷勤,什麼都跟你說了。」
呃……這意思是蘇晉的這些話是真的了?沉新他娘親真的如此狠毒?
「沉新,你娘她——」
「別跟我提那個字,」他眼神一凝,「我沒有娘,也沒有爹。」
我立刻閉口不言。
他既然不想聽,我不提就是,而且能用這麼陰毒的法子害自己孩子的女人也不配當娘,老天真是瞎了眼了,如此狠毒的女子居然掌管著長生殿,當真是可笑至極。
我和沉新各懷心思地同時閉口不言,室內就陷入了寂靜中,沒有燭火,也沒有水聲,只有那刺耳難聽的哨聲一直在我耳邊徘徊,絲毫沒有停歇之意。要不是這哨聲實在刺耳,我也見識過蘇晉的音律,我都要以為他是在用神女哨來吹奏什麼曲子了。
哨音刺耳,我的頭也越發疼起來,耳邊一陣嗡嗡之聲,也不知是耳鳴還是哨聲,時間一久,我就有些難受地蹙了蹙眉,卻不想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沉新看到了,他立刻上前一步,盯著我焦急道:「你怎麼了?頭疼嗎?」
我連忙搖搖頭:「沒事啊,我不疼。」
我搖頭的動作有些大,太陽穴處一突一突地疼,但或許是魂魄之身的緣故,也或許是蘇晉的凝魄草真的能抵禦哨音,我雖然頭疼,但好歹還忍得下去,不至於像在忘川河邊那樣疼痛難捱、連站都站不穩,因此我沖著他莞爾一笑,表示我一點也不頭疼。
都這時候了,我還哪能給他添亂,自然是能少些麻煩就少些麻煩。
「真的?」但沉新好像不這麼想,他蹙著眉,似乎有些不相信,「這哨聲什麼威力我最清楚,你不要怕麻煩我就不說,你現在是魂魄之身,一點小事都是大事。要不我還是把定魂珠給你吧,反正那珠子放在我身上也沒什麼用——」
「我真的沒事!真的!」一聽他要把定魂珠給我,我嚇了一跳,再三強調我沒有事,就差對天發誓了。
開玩笑,這神女哨簡直就是為沉新量身打造的制敵利器,他有定魂珠尚且不能完全沒事,我要是拿了他的定魂珠,那他可怎麼辦?
我寧願再頭疼一點,也不想他有任何事。
「你也說了,蘇晉只用了三成法力,難不成我在你心裡是風一吹就倒的嗎?龍族還沒有那麼弱小。」怕他不信,我還特意加了幾句話。
「可——」他話剛開了個頭,那哨音就忽然停住了,而且是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人打斷所致。
哨音一停,我立刻就神思清明了不少,奇怪的同時也安了不少心:「哨聲停了?」
沉新也是一愣,他偏頭看了一眼哨聲傳來的方向,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看來是被他打斷了,」他轉回頭看我,「頭還疼嗎?」
我搖了搖頭:「不怎麼疼了。」話剛說完,我就伸手捂住了嘴,一雙眼滴溜地看著他轉。
糟,不小心說漏嘴了。
顯然,我掩口的動作就像是在說此地無銀三百兩,沉新看著我,施施然笑了:「聽碧,下次撒謊時想得多一點,別我問一句就露了餡。」
我被他看得臉有些燒,悻悻地放下手,有些不服地含糊地嘟噥了兩句。
真是的,不就說漏了嘴么,至於這麼嘲笑我嘛。
「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什麼?我聽不清,大聲點。」
「我是說,」我大聲道,要不是顧忌著在他面前的形象,我真想翻個白眼。「你剛才說這哨聲不是針對你的,那他針對的誰?這城中除了譚蓁外就都是絲毫沒有法力的凡人,還會有誰是需要他用神女哨來對付的?」
「你頭還疼嗎?」
「沉新!」
「我是說真的。」他面上還帶著輕鬆的笑意,眼底卻帶著幾分擔憂,他探尋地盯著我,輕聲問道,「你真的還好?不要騙我。」
我看著他,只覺得心底一股暖流涌過,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聽碧?」
「我很好。」我抿嘴一笑,「真的不疼了。」
「那就好。」他笑道,「只是神女哨威力頗大,後勁也足,一時沒事不代表徹底沒事,你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說,我和它打過不少交道,你身上沒有魂追,療起傷來也不像我那麼麻煩,你可別因為怕麻煩我就吞下肚裡不說,到時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他這話說得我心裡一痛,打過不少交道?……那瑤台玄女到底狠毒到了什麼程度,才會數次用神女哨來對付他?這輕輕巧巧的四個字掩蓋了多少痛苦?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連忙轉移話題道:「蘇晉到底是在對付誰?誰能那麼棘手,讓他連神女哨都使出來了?」
沉新就看了一眼外面黑雲壓城、死氣環繞的天幕:「是洛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