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落了大半年的課程要補回來談何容易。
數學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綱吉卻還在遲疑自己有沒有翻對書本的頁數,他滿臉懵逼的看著黑板上完全搞不懂的公式,整張臉都糾結起來。綱吉的餘光掃到左手邊的彌,卻發現黑髮少女的側臉認真專註,手裡還不停的記著筆跡,十分投入的在聽講著,綱吉苦惱地撓著自己的頭髮,喪氣地趴在課桌上。
不過一會,趴在課桌上的綱吉就側頭看向了彌,他臉上苦惱的表情緩了緩,小心的打量著彌認真的側臉。
現在的彌長發鋪在身後,眉眼恬靜柔和,她拿著筆,小巧白皙的手腕隨著書寫的動作微微顫動,整個人看起來美麗而無害。誰看得出來,在不久之前,她還和自己呆在另一個風雨飄搖的世界,一起生死相依的生活,眼神銳利起來后所展現的那份戾氣,凌厲帥氣得不可思議。
綱吉盯著盯著,就發現彌後座的男生戳了戳彌的肩膀,很隱秘的動作,特地選在老師轉過身去寫例題的時候。綱吉微微抿唇,他想到之前午休的時候也是這個人拉住了彌,和彌說了幾句悄悄話。
說起來,那個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
畢竟也是同班了兩年的同學,綱吉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個傢伙的名字,他下意識的覺得有些古怪,卻也得不出任何結論來。
幾番思索間,他就看見后桌君手裡寫了一張紙條遞給了彌。而彌沒有回頭,十分默契的就著順頭髮的動作就接過了后桌君遞過來的紙條,整個過程都嫻熟習慣,像發生過無數次般自然,一點也沒因彌離開了那麼長時間而變得生疏。
綱吉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書本,唇角抿成一根直線。
彌不喜歡和其他人有所來往,綱吉印象中也沒有看見過後桌君單獨和誰說過話,可是他們之間就是能這麼平淡而默契的相處著,唯獨對方是可以相交的這般。他經常看見他們倆這麼傳遞紙條、文具,和對方需要的東西,他們倆的關係在班裡也早有傳言。
綱吉心不在焉的看著書本上的文字,莫名的就感覺心裡有些堵。
他想到了和彌一起流浪在城市與曠野的那半年,想到了厚重夜幕下與她背對著漫天大雪笑談風聲,想到了她在雨中無助而驚慌地抓著他的模樣,想到了……想到了那個狼狽的吻……
不過說到底,在那種情況之下,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而已。如果有選擇,如果彌她還可以選擇的話……綱吉看了后桌君一眼,神情晦澀。
放課的鈴聲來得很快,彌仔細整理好了筆記之後又補充了幾個例題,才施施然收筆。
老師早就離開了,同學們也嬉鬧著離開了教室。午後的陽光溫柔而柔和,平靜安詳到令人忍不住放鬆。彌收好書,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就看見綱吉站在教室門口,視線若有若無地往她這邊瞟過來,似乎在是等她。
旁邊的山本武很有眼色地架走了獄寺,哈哈笑著跟綱吉說他們先走了,獄寺一邊掙扎一邊不客氣的想要動手,卻被山本武一把拖下了樓梯。
「澤田君?」彌雙手置於身前提著書包,像只藏起了尖利爪牙的貓,乖巧而溫順。
「啊……?!香……香取。」綱吉本意並沒想等彌的,只是下意識的就停在了門口,大概是那半年養出的習慣,等意識到他的動作是在等候的時候,彌已經走過來了。
「課程跟得上嗎?」比起綱吉的反應,彌就顯得自然多了,像是路上遇見了同學,便隨意的交談起來。
「唔,呃……還、還好吧。」綱吉硬著頭皮說著,直接說完全聽不懂總覺得太丟臉。
「老師上課的時候,我翻了翻前面的課程,又借了同學的筆記本,做了點筆記。」彌打開書包的扣子,取出一本暖橙色素凈封面的筆記本來,遞給身邊的綱吉「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上。」
綱吉有些愣怔的望著那本筆記本,慢半拍的伸手接下來「……給我的?」
「嗯,想到還有一個月就要考試了,就寫得有點急,也許不是很詳細。」彌關上了書包扣,表情平淡,眼神卻非常認真「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訴我。」
綱吉攥著手裡的筆記本,觸感溫暖的布藝封面摩擦在掌心輕而易舉就帶起了異樣的感覺。
他們已經不在那個危險的世界了,自然也不再生死相依的生活,即使有那麼一段值得懷念的過去,可牽連在一起的紐帶仍會變得薄弱,也許是想要得到某種證明以印證心中的猜測,綱吉下意識地就朝彌問道「做這個很麻煩吧?香取為什麼給我做這個筆記?」
彌微微歪頭,模樣看著有點呆,她理所當然地看著綱吉「初三的課程會更緊密,你現在落了這麼多功課,不好好補起來的話要吸收新知識會更困難的,到時候也許會留級。」
「所以呢?」綱吉追問,眼神有些堅持地看著彌,臉上卻有些微紅。
「所以,要是這樣的話……」彌看著綱吉小小地嘆了一口氣,臉上卻轉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神和語調都溫柔下來「我們就不能一起上高中了啊。」
綱吉遲鈍地回視彌,深棕的眼睛在陽光下澄凈柔和,他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到彌的意思,霎時整張臉都通紅起來,像是被烤熟了一般「什麼啊……」他極小聲的囁囁,局促的轉開通紅的臉,心臟像是被什麼輕柔的擊中,導致微微的酥麻「太犯規了……」
路上的行人不多,大抵是因為天氣在回暖的關係,到底都有些潮濕,人們反倒喜歡呆在屋裡了。
路邊的早櫻已有開始結出花苞的了,淺粉的一點鑲嵌在樹枝上「說起來。」彌忽然問道「那半年……澤田阿姨那邊是怎麼說的呢?」
「媽媽嗎?」綱吉還有些被間接告白的害羞和窘迫,聞言撓了撓臉頰「就是說去休學旅行的,媽媽沒有懷疑。」
彌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香取呢?」綱吉走在彌身邊,輕聲地問「香取的姐姐們……不怕這種事情再發生嗎?還是沒有做任何保護的措施嗎?」
「不會了。」彌搖了搖頭「不會發生了。」
「誒?」
「事情已經解決了。」和綱吉說話時,她的神情始終柔和「回來之前,姐姐跟我說了。」
「嗯。」那個時候綱吉正在接受喪屍血清帶來的後續反應並進行血液化驗,對她們說了什麼自然不清楚,察覺到彌不想多說,便點頭釋然「沒事了就好。」
一路聊到了居民區,彌柔聲跟綱吉告別,就見對方猶猶豫豫地也說了聲明天見。
彌默不作聲地點頭,繼續往前走「香取!」只是沒走幾步,就意料之內地被叫住了名字。
彌轉過身,看過去。站在幾步外的棕發男生遲疑的站在那裡。
「想了一路,還沒決定好要和我說什麼嗎?」彌眨了眨眼睛,相處了那麼長時間,彌從綱吉等在教室門口時就看出他有事想說,沒想到等了一路對方也沒說出他想說的事。
彌歪著腦袋等。
「香取……」綱吉又叫了彌一聲,仍沒有下文。
「是很難為情的話嗎?必須要現在說嗎?」彌問著,耐性十足的站在原地。
「也……也不是。」
彌點頭「那我先回家了哦。」
「等等!」看見彌慢吞吞的想轉身,綱吉急忙幾步跑過來,只不過不知道哪裡來的石子擋了路,他啪唧一聲就正好在摔在彌的學生鞋前。
「沒事吧?」彌蹲下想扶起綱吉,就看見綱吉一邊揉著摔疼的臉一邊咬著下唇抬頭看她「怎麼想的?」再次在彌面前丟臉的綱吉咬著牙有些氣惱地大聲朝彌問道「香取究竟是怎麼想的?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呢?」
「嗯?」彌收回了手,抱著自己的書包蹲在綱吉面前,她的長發落在了地上,逶迤著弧度動人的曲線。
「明明親……了我吧,還說了像剛剛那樣曖昧不明的話。」說道某個詞的時候,綱吉羞惱地半隱了那個音節,他低聲的說著,滿臉苦惱又委屈的模樣「可是在對香取的后桌時卻也是很親近的樣子,經常傳紙條,關係看起來也很好,班裡傳出了那樣的傳言香取一定也知道的吧,香取今天在學校都沒和我說幾句話,卻和香取的后桌一到下課都在聊天。」
他咬著唇一副很不開心的小表情,像是撒嬌一樣可愛。
「嗯,明確的回答嗎?」彌眼中帶著笑意,唇角微勾「大概就是,姐姐們不同意我在成年前早戀這樣?」
「誒?」綱吉還半趴在地上,也許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顯得有些無措地看著彌。
「我今年十五,離二十歲成年還有五年。」彌笑得微微彎了眉眼「五年,長嗎?」
綱吉心情複雜的隨著彌的思路點點頭,神色患得患失。
彌的笑意漸深。她很少這樣笑,整個五官都彷彿活了過來,不再拘泥於靜止的水墨,而如同鮮活綻放的夏花般璀璨動人「那能等嗎?」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個笑容迷惑,綱吉獃獃地點了點頭,不過這次直到他反應過來,也只是看著彌,沒有做出任何辯解。
「真好。」彌聲音低低的說了一聲,眼神繾倦。
「那作為獎勵,我就認真的說了……」彌認認真真的叫了綱吉的名字,一字一句十分溫柔「澤田綱吉。」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