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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曲(十二)

  火犼是北狄國上古神獸之一,而且即將瀕臨滅絕,對於圖巴族這種注重傳統文化的部族來說,上古神獸的意義自然更為看重。所以賀連城這麽說,特木爾一時竟無法反駁。


  剛才聽賀連城叫他大哥,想必這個彪形大漢是圖巴族族長的大兒子吧。我心內暗襯。


  果然,老族長回頭瞪了特木爾一眼,蒼老的聲音聽起來甚是威嚴。“連城說的有道理,特木爾,你這個魯莽的性子怎麽就是改不掉。”


  特木爾一箭未射中目標,又被賀連城一通搶白,現在又被自己的父親一番訓斥,威武方正的臉上青白交加,臉色難看的緊,半晌過後才悻悻道:“阿爸,這隻該死的野獸破壞了五弟的祭典之禮,難道不該讓它受點教訓麽?”


  老族長抬手捋了捋額下白須,看向賀連城道:“連城,你有何良策?”


  賀連城微一沉吟,道:“火犼以性子凶猛著稱,又善於火攻,僅憑人力恐難以對付。不過看它對那位姑娘倒是忠心的很,若是想拿下這隻火犼,我看還得從那位姑娘身上著手。”


  “聽連城大哥的意思,莫非是要利用這個女人來誘捕火犼?”樓新月坐在賀連城身邊的輪椅上,抬頭問道。


  我靜靜的看著賀連城頎長挺拔的身影,發現他也正好往我這邊看來。在篝火的映照下,他的眸光晦暗莫名,我竟是難以讀懂。然而我卻見到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這一下點頭不禁讓我悲從中來。賀連城,你果真要對我如此無情嗎?


  我閉了閉眼,心,已經痛的無以複加。


  此時,夜空中驀然響起一陣尖銳的響箭聲,劃破長空,極是刺耳。


  “什麽人?”看台上傳來幾聲嚴厲的質問,而場下觀禮的圖巴族人群則開始騷亂起來。


  我忙抬頭看去,幾十名身手矯健的黑衣人從我後麵接連不斷的飛身躍出來。他們每個人都手持兵器,麵係黑巾,以我和赤焰為中心圍成一圈,與圖巴族人顯正麵對峙。顯然,這是一次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


  我正在驚疑間,一名黑衣人已經躍上了我被綁著的十字架,在我耳邊悄聲說道:“葉姑娘,是我。”


  這聲音好像很是耳熟。我想了一下,驀地睜大眼,“慕容世子?”


  “嘿嘿,沒錯,就是我。”慕容景輕笑幾聲,手起劍落,劈斷了我身後的十字架,而鐵鏈一時難以解開,他也不再糾結,連人帶鐵鏈的便將我抱了下去,把我放在赤焰的背上。


  “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看台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黑衣人和圖巴族人馬上交起手來,一片兵器相交的聲音。


  “赤焰,帶著你家主子衝出去!”慕容景拍拍赤焰的頭,然後對那些黑衣人下令道:“你們幾個,護著赤焰先衝出去,其餘人等跟著本世子殿後。”


  “是。”黑衣人訓練有素,身手敏捷,迅速分成了兩隊,一隊十餘人,護在我和赤焰周圍,另一隊三十餘人左右,以慕容景為首,抵擋著圖巴族人的四麵圍攻。


  無奈圖巴族人戰鬥力也不弱,且人數是慕容景帶來人馬的好幾倍,一時倒是也難以脫身。見此,慕容景從懷裏掏出幾顆黑色的圓球,大概有手掌大小,然後將這些圓球盡數扔向篝火堆裏。


  “轟”的一聲,那堆篝火好像爆炸了一般,火光衝天而起,近旁幾人被飛濺的火花點著了身上的衣服,頓時一陣手忙腳亂,驚叫連聲。


  “撤!”慕容景一聲低低的號令。趁著這一下混亂的當口,所有黑衣人依序撤退,紋絲不亂。赤焰馱著我衝在最前麵,它口中噴火,目露凶光,一路神擋殺神,魔擋誅魔,周圍保護我們的那些黑衣人也是奮勇拚殺,如此還真被我們殺出一條血路來。


  慕容景帶著剩下的黑衣人跟在我們後邊。越來越多的圖巴族人圍上來,我這兩日接連被水火之刑傷了元氣,又在進水牢之前被樓新月借機鞭笞了一頓,此刻渾身上下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氣,隻能緊緊抱著赤焰的脖子,希望盡量不要給慕容景他們增加負擔。


  混戰中,我仿佛見到賀連城也領著他的侍衛隊追上來。我渾身無力,意識迷糊,此刻的他在我眼中也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而已。朦朧之間,我見他長劍出鞘,氣勢逼人,瞬間便與慕容景纏鬥在一起。可是慕容景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哪裏會是賀連城的敵手,自是連連落敗。


  好在這家夥也不笨,知道自己打不過,隨手便從懷裏掏出一枚煙霧彈之類的玩意兒,想也不想的便朝賀連城和他身後的一幫侍衛那裏扔過去。


  頓時眼前一片煙霧彌漫,難以視物。也不知慕容景這家夥扔出去的煙霧彈是用什麽做的,隨著黃色煙霧升騰而起,一陣惡臭四下飄散,簡直令人聞之作嘔。


  “有毒氣!有毒氣!”


  “保護將軍!”


  “保護族長!”


  所有人一陣騷亂,於是那闊台的周年死忌祭典便這樣被徹底破壞了,而赤焰則早已馱著我衝出了圖巴族的包圍圈。慕容景又丟了幾枚不知所謂的煙霧彈之後,也帶著所有黑衣人撤出了這裏。


  趴在赤焰的背上,我無力的閉上眼睛,聽見周圍的打鬥聲漸漸消失,直到耳邊隻剩下掠過的陣陣風聲,我知道應該安全了,心頭一鬆,便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我好像聽到慕容景在我耳邊大叫著:“葉姑娘,你怎麽了?你醒醒!”


  可是任憑我如何努力的強撐意識,最終還是陷入了昏迷。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張床上。床邊觸手可及的是紮人的鬃毛,我知道是赤焰在守護我。


  似是被我的輕輕碰觸驚醒,赤焰動了動身體,抬高頭顱見到我已經張開眼睛蘇醒過來,立刻搖頭擺尾,嘴裏“嗚嗚”作響,顯然是極為興奮。


  隨後,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慕容景俊秀的麵孔探頭探腦的看進來,低聲斥道:“赤焰,你吼什麽?也不怕吵到你家主子!”


  赤焰回頭朝他低叫了兩聲,慕容景瞪了赤焰一眼,掉轉視線卻猛地見到我已經蘇醒過來,頓時喜出望外,幾步跨進房內,在我床邊停下,欣喜道:“葉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我艱難的轉頭,打量了屋內幾眼。屋子不大,陳設也堪稱簡陋,但卻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我問他道:“慕容世子,這是哪裏?”


  一開口才發現我嗓音沙啞,連發音都有些困難。


  慕容景見我皺著眉頭,以為我難受,忙出聲道:“葉姑娘,你別忙著說話,你的嗓子被火灼傷了,暫時可能說不了話,不過大夫說隻要假以時日,還是可以康複的。還有,你的身體很虛弱,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放心吧,這裏是大定城外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很安全,你大可安心在此處休養。”


  慕容景說的沒錯,這裏的確是大定城外一個地處偏僻的小村落,四麵群山環繞,山腳邊三三兩兩散落著幾戶獵戶,生活簡單而平靜。


  在慕容景的安排下,我和赤焰就在這裏暫住了下來。


  幾日之後,慕容景來向我辭行。他此番到北狄始終是送親而來,也是時候該回西涼國複命了。


  我元氣大傷,幾日休養過後還是無法下床,喉嚨也始終發不了正常的聲音,隻能沙啞著嗓子,艱難而又斷續的向他道了一聲珍重。


  對慕容景,我是真心感激的。如果那日不是他帶人奮不顧身趕來祭禮上救我,恐怕我早已經成為一具焦屍了。


  臨行前,慕容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清俊的眼眸中有依戀,有擔憂,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由於對我放心不下,慕容景特意雇了一名村裏的大嬸照顧我日常衣食起居。然而,對他的細心照拂,我的心裏隻有感動,沒有其他。


  他同樣奮不顧身救我於水火,可是我對他卻始終沒有對賀連城的那種感覺。也許七年前天山腳下的那道身影,已經在我心裏烙印的太久,怎樣也無法抹去。


  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終於恢複了一些元氣,又過了半個月,才勉強可以走上一段路。我從未受過如此嚴重的傷,也從未恢複的如此之慢過。我想這大概與我的心境有關吧。


  千沫曾說過,治病並不僅僅隻是依靠藥物,最重要的還是病人的心態。


  不知不覺養傷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這期間,我偶爾也會想起他。不知道他有沒有查出潛伏於賀家軍的真正細作,有沒有查出他父親當年的真正死因……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女扮男裝混入他軍營的那個女子?

  或許是慕容景的報酬足夠豐厚,村裏的那位大嬸對我照顧的甚是盡心盡力。又過了數日,我的身體逐漸好轉,嗓子也恢複了一些,就是聲音跟以前相比沙啞了不少。


  能四下走動之後,我第一個去的地方,便是我在大定城郊的那間小屋。


  小屋還是一如既往的靜謐清幽,裏麵的家具陳設絲毫未變,卻唯獨不見了那件我一直悉心保管的黑色大氅。


  眼前的櫃子已經空空如也,仿佛是在諷刺我對他的這份心意,是如此的可笑和不切實際。


  我眼眶一酸。也許是到該掐斷這份心思的時候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心神恍惚。周遭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街道兩旁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可是我卻置若罔聞,直到一個驚雷般的消息把我炸醒,讓我瞬間呆立當場。


  北狄國人人稱道的小賀將軍,日前兵敗鷹丘,負險戰死,以身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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