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盛夏星光》


  文/貝曉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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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好似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迷霧重重,卻總能聽到有孩子的笑聲,徘徊在耳畔。她辨不清方向,便循著這笑聲胡亂地走。


  就這樣,走了好久,好久……


  久到她幾乎筋疲力盡,才終於在那迷霧中隱約看到一個孩子的身影。


  小小的一團,咯咯地笑著,一面向前跑著,一面不時地回頭看她。


  盛夏不由得追著他的步伐,用力地向前跑,「你是我的寶寶嗎?你慢一點,你等等我,好不好?」


  恰逢此時,她身後竟傳來另一道聲音。


  「小旖。」


  那溫潤清淺的聲音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飄飄渺渺的,卻藏著無盡的悲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尾音輕顫,徐徐不散。


  「小旖,別走。」


  盛夏漸漸地停下腳步,怔怔地望著看似就在不遠處的孩子,淚流滿面。


  寶寶。


  我的寶寶。


  她真的好想看看他,好想抱抱他。


  可雙腳卻因著身後那一聲聲呼喚,猶如生了根一般,邁不出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模糊的身影,重新消失在迷霧中。


  而身後那熟悉的呼喚,卻越發清晰。


  「小旖,我的小旖。」


  盛夏知道,那是蘇木。


  全世界,只有他喚她「小旖。」


  全世界,她放不下的也唯有一個他。


  寺廟裡的老方丈說的果然不錯。


  他們之間,終是一場孽緣。


  可是愛了,就是愛了。


  說她執拗也好,說她痴傻也罷。


  她終究是放不下他,放不下那個她藏在心底十六年的人。


  盛夏醒來時,已是三天後。


  正是黃昏,晚霞照進房間里,一切都昏昏暗暗的。


  盛夏適應良久,才緩緩睜開雙眼。


  入目皆白,她身在醫院。


  視線掃過身旁一應俱全的儀器,盛夏不禁自嘲地想,看來這一次,她又去鬼門關走了一遭。


  依稀記得上次她從大火里死裡逃生醒來時,也是這般模樣。


  正想著,偏頭卻發現床邊趴著一個熟睡的人。


  是蘇木。


  那個把她從鬼門關喚回來的人。


  盛夏垂眸,待看到自己的手與他十指交握時,心裡忽然湧起一陣無法言明的難過。


  你既不愛我,為何靠近我。


  盛夏閉了閉雙眼,忍下眼裡的淚,心下一狠,用力向外抽手。


  可沒想到她剛一動作,蘇木就驚醒地站了起來。


  蘇木還有些迷糊,臉上那發黑的眼圈和胡茬讓他看上去有些邋遢,可他卻全沒在意,只睜大一雙黑眸,怔怔地望著病床上的盛夏,看了又看。


  「小旖。」他驚喜道:「你醒了?」


  盛夏沒說話,只是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她動作大,又毫不留情面,那眼裡的排斥更如同一把刀深深地刺進蘇木的心裡。


  他忍了又忍,才勉強壓下心中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


  他知道,她怨他。


  蘇木眼裡的受傷,盛夏看得分明,可縱然心頭泛起抽絲般的疼痛,她還是狠下心來,拒絕他的靠近。


  她怕了,怕他的一個懷抱,就讓她丟盔棄甲。


  「我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盛夏忽而開口,嗓子已沙啞的不成樣子,幾乎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喉嚨的撕裂,可她還是一字一頓地將話問出口。


  不為別的,只求一個答案。


  蘇木站在原地,看著她漸漸染紅的眼眶,張了張口,卻如何也說不出一個「是」字。


  看他如此,盛夏自然明白。


  她眨眨眼,拚命地忍下眼眶裡上涌的淚意,雙手緊緊抓著床沿,想要坐起身來。


  見此,蘇木也顧不得其他,忙上前阻止,「小旖你要做什麼,你現在需要卧床休息。」


  「你走開!」


  盛夏哪裡聽得進去,她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推向蘇木,自己硬摔下床。


  盛夏昏迷了三天,蘇木就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三天,體力不濟,也因此才能被盛夏的蠻力推得一個趔趄。


  他剛穩住身形,就見盛夏胡亂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管,那鮮紅的液體,凝成血珠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無聲地落下一朵緋紅的花。


  「小旖!」


  見此,蘇木再不敢猶豫,忙抓起一旁的酒精棉要給盛夏止血。


  可剛一轉身,便見盛夏踉蹌兩步,打翻了桌上的水果盤,隨之掉落在地上的,還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小旖……」


  「你別過來!」盛夏緊緊地握著刀,警惕地盯著身前的蘇木,一步步向後退,往日里澄澈的星眸幾乎猩紅一片,「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恰逢此時,閆一聽到病房裡的動靜,推門而入。


  盛夏被身後的開門聲驚到,轉過身去。


  趁此機會,蘇木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從背後將她抱住。


  閆一大驚,「少爺!」


  「出去!」蘇木大聲喝道,「去找陸梓楠!快去!」


  說著,抬腳踹向半開著房門。


  病房門應聲而關,下一瞬,蘇木抱著掙扎著的盛夏重重地摔在牆上。


  蘇木悶哼一聲,顧不得身上的疼,只緊緊地抱著盛夏,試圖安撫她,「小旖,你冷靜點,你這樣出去根本殺不了她!」


  然而此時此刻,盛夏哪裡還有半分理智。


  她心裡燒著一團火,一團誓要找沈欣報仇的火。


  「放開我!你放開我!」


  「我不放!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蘇木將手環在盛夏身前,兩手緊扣,「我幫你!我幫你殺了她好不好?你聽我的,我一定幫你殺了她!」


  他幫她?

  不。


  不要。


  盛夏頓了一瞬,而後更是瘋了一般,拚命地掙扎。


  「你放開我!」她胡亂的揮舞掙扎,「我要殺了她!」


  蘇木將盛夏緊抱在懷裡,既要躲避她手中胡亂揮舞的刀子,又要護著她不被磕碰,掙扎間,已不知幾次被盛夏壓著撞在牆上,房間里更是一片狼藉。


  蘇木忍著眼前的暈眩,手上卻不敢有絲毫放鬆。


  他輕喘著,聲音放緩放柔,「小旖,你聽我說,我幫你,我幫你去殺她好不好,你把刀放下,聽話……」


  恰逢此時,病房的門,再次被人從外推開。


  陸梓楠大步流星地走來,見盛夏猩紅著雙眼,拚命掙扎的模樣,心裡也是一驚。想用手將她打暈,卻又不得近身。


  他實在無法,只好就著盛夏揮來的手臂,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


  不一會兒,盛夏終於安靜下來,喃喃幾聲睡著了。


  見此,眾人心裡皆鬆了一口氣。


  陸梓楠走上前,從蘇木手裡抱起盛夏,剛起身,便見蘇木猛地咳出一口血來。


  「你……」


  「我沒事。」蘇木打斷他,抬手用衣袖擦去嘴角上殘留的血跡,也不顧手臂上被盛夏方才劃出的傷口還滲著血,一手扶著牆站起身,踉蹌地向外走,「你照顧好她,外面的事,我去處理。」


  陸梓楠看著蘇木狼狽消瘦的背影,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那些因著盛夏一次次受傷而落在蘇木身上的責怪,好似在看他那一身斑駁的血跡時,漸漸的都淡了。


  怪他什麼呢?


  都是命罷了。


  蘇木扶著牆走出病房,等在門外的閆一見狀,忙走上前來,剛要扶他,被蘇木抬手拒絕,謹慎道:「有傷口,別碰我。」


  「少爺……」


  「把我外套拿來。」


  閆一將衣服小心翼翼地披在蘇木身上,純黑色的大衣罩下,也遮去他身上那些斑駁的血跡。


  「閆一,通知溫家,提前行動。」


  「少爺!」


  「按我說的去做。」


  ……


  盛夏再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


  窗前淺白色的窗帘雖然閉合著,卻遮不住窗外那耀眼的陽光。


  盛夏偏頭環顧一眼四周,病房裡已沒有蘇木的身影,只有陸梓楠仰面坐在病床旁的木椅上,雙手環胸,眉頭微皺。


  盛夏眨眨眼,就那樣望著他,直到陸梓楠有所覺般,睜開雙眼。


  「醒了?」陸梓楠起身靠近,一面檢查各項儀錶上的數據情況,一面溫聲詢問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盛夏搖了搖頭,沙啞的嗓音醞釀許久,卻只道出一個「他……」


  陸梓楠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沒事,幸好你手上沒力氣,劃過去的傷口看著駭人,其實刀口不深,過幾天就好了。」


  陸梓楠頓了一頓,見盛夏眼眶發紅,只好輕嘆一聲,「旖旖,都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


  說著,陸梓楠按動盛夏床下的開關,將床頭升起,又給她身後墊了枕頭,這才一旁桌子上的保溫桶拿過來。


  「我媽一早給你煲的雞湯,趁熱喝點吧?」


  盛夏接過湯碗,怔怔道:「舅媽他們……都知道了?」


  陸梓楠「嗯」了一聲,「外面傳的沸沸揚揚,家裡瞞不過去,不過只是知道你流產了,其他的,我沒說。」


  盛夏這次出事的地點就在醫院,人流量大,消息也傳的極快。


  事發不過十分鐘,網上就已傳出流言蜚語。


  陸梓楠和蘇木雖猜到是有心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當時在場的人太多,消息根本壓不住。


  隨後彷彿一夕之間,盛夏流產的消息,就已經傳遍b市的大街小巷。


  當天不止醫院外面被聞風趕來的記者圍得水泄不通,就連此前和盛夏僅有過工作接觸的幾個男藝人也受到諸多影響。


  言待更是因著此前和盛夏爆出過緋聞,被網民列為「孩子爸爸」的重點懷疑對象。


  到此時,陸家上下,恐怕也只有遠在美國參加研討會的陸父,還不知道消息了。


  「對不起。」盛夏愧疚道:「是我給家裡丟臉了。」


  雖說盛夏與陸家的關係沒幾人知道,可未婚先孕還流產,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不論早晚,這黑,總是要抹到陸家門上的。


  「傻話。」陸梓楠抬手,摸了摸盛夏的頭,「等病好了,跟哥回家吧,爺爺想你了。」


  盛夏此次出事,在外人眼中或許只是醜事一件,可消息傳進陸老爺子耳中,心疼得緊了又緊。


  當場就敲著拐杖,對陸梓楠說:「把盛夏接回家!我看誰敢欺負她!」


  爺爺心疼她,可盛夏卻不願在此時,背著一身罵名回到陸家。


  陸梓楠見盛夏搖頭,自然也猜到這個原因,思忖道:「不然,哥送你去國外,去最好的腦科醫院……做手術。」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身上還有這個不定`時炸`彈。」盛夏自嘲地笑了,「那我更不能走了。」


  「你要做什麼?」


  「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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