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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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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眠猛地仰起脖子轉過頭,看見一雙冰冷探究的黑眸,居高臨下,毫無溫度地俯視著自己。


  他的眼神冷漠,如墨的瞳孔充斥著某種與生俱來的侵略氣息,讓她很不舒服。不,不只是眼神,準確的說法應該是:這個男人一絲不苟的黑色軍帽,鋥亮光整不染纖塵的軍靴,從頭到腳,都令她十分,非常,極其地不舒服。


  董眠眠覺得,這應該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八字不合。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每個發音都很清晰,原本溢滿諷刺意味的詞句,從他嘴裡說出來,卻離奇地不使人反感。她警惕地直視那雙眼睛,裡面沒有預想中的嘲弄或者譏誚,平靜無波得像兩汪漂亮的死水。


  四目交錯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很快,眠眠就重新低下了頭,沒有回答,只是飛快地往前走。


  從根本上來說,正常人和蛇精病是沒有辦法交流的:)。


  偌大空曠的a區獄倉驀地傳出一聲異響,在眾多歡呼雀躍之中,倉室的門鎖次第而開。猩紅的警燈光線流轉,照亮一張張充斥著暴戾與極度興奮的面孔。


  無數穿著囚服的高大男人迫不及待地走出了獄倉,前來支援的預警手持防暴盾牌,整齊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警笛陣陣之中,有人用泰語暴跳如雷地怒吼:「誰在控制室?立刻關閉a區所有倉門!」


  然而來不及了。


  混.戰從一開始就充斥著血腥,窮凶極惡的罪犯下手狠而重,雨點般的拳頭重重落在獄.警們身上。有人想要拔槍,卻被隊長厲聲喝止:「三十三號倉里有貨,老闆有交代,不能開.槍!」


  一個獄.警皺緊了眉,揚起盾牌勉強抵擋著囚犯們的進攻,「隊長,那些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揚起警棍用力敲斷一個囚犯的臂骨,一聲沉悶的低吼中,他面色凝重得有些難看,遲疑地擠出幾個字:「……國際雇傭軍。」


  ******

  難耐的一路沉默,在看見大門的剎那,董眠眠感覺到自己的下巴一痛,下一瞬,她的腦袋被迫揚起,重新看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指揮官。


  她忽然有些尷尬。


  初中三年級之前,董眠眠打架就沒有輸過,無論男女,輕鬆ko。直到初中三年級之後,她才在老師家長的集體規勸下棄武從文。所以在眠眠的印象中,自己從來沒有被任何異性,以這樣充滿挑釁意味,又無端端有些曖昧怪異地,捏過下巴。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俯視著她。那張臉的確英俊,昏暗的光線中,甚至像一座完美的雕塑。


  汗珠順著光滑的臉頰滾落,滑過精緻的下頷線,浸濕了他冰冷柔軟的白色手套。


  董眠眠下意識地歪過頭,想要將自己的下巴從他的手指間解救出來。然而他的力道加重,絲絲疼痛襲來,她蹙眉,瞬間不敢動了。


  「你看起來很害怕。」低沉的嗓音,平靜而疏離,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我不怕才不正常吧……


  她有點無語。他的話不是問句,可是這種姿態,又像在等待她的回話,問題在於,她並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好像很享受別人的恐懼,她的恐懼。


  眠眠沉默了會兒,餘光不經意間掃過他戴著白色手套的修長五指,驀地一滯——是之前被他強行取走的長命鎖。


  「那個……」她皺起眉遲疑地開口,「請你還給我。」


  董眠眠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溫和,儘管她索要的是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這樣一個理所應當的要求,得到的回應令她瞠目結舌。


  他鬆開了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然後將躺在掌心裡的長命鎖微微舉高。眠眠以為他要還給她,正準備抬手去接,悅耳平靜的聲音卻從上方傳來,淡淡道:「在你向eo支付完所有酬金之前,這個屬於我。」


  ……屬於他?什麼吧唧鬼,逗她么。


  她詫異地瞪大了眼,完全被這句話弄得蒙了神。從她被關進這間監獄開始,她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場惡意安排的戲劇。現在是什麼情況?他莫名其妙搶了她的長命鎖,現在竟然這麼堂而皇之地宣告這把鎖的歸屬權,這也太特么奇葩了。


  眠眠臉皮子一抽,艱難地理解了一會兒,終於盯著那張英俊冷厲的臉擠出幾個字來:「……你的意思是,這是押金?」


  進來之後她的手機錢包都被搜刮一空,這個貼身佩戴的純金掛墜,的確是她唯一值錢的物品。


  他的面容冷漠而平靜,沒有言聲。


  冷風從打開的門洞里吹拂入內,董眠眠格外白皙的皮膚更加毫無血色。她抿起唇,正要開口,之前的南亞士兵卻已經走了過來,向高大挺拔的男人行了個非常標準的軍禮,沉聲恭謹道:「指揮官,直升機已經全部就緒,請問我們何時撤離北孔普雷?」


  他漠然地頷首,「現在。」


  「是。」


  十分簡潔明了的對話,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字眼。董眠眠抬眼,目光看向空地上停泊著的數架軍用直升機,螺旋槳飛速地轉動,發出極其刺耳的噪音,連帶周遭的氣流也變得強勁冰冷。


  白鷹轉身,正要走出a區監獄的大門,一個柔和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聲線溫婉,語氣卻很焦灼。


  「立刻救救這個孩子,」董眠眠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發抖,冰冷的手指被男孩兒滾燙的體溫灼痛。她頓了下,然後抬眼望向身旁面無表情的高大男人,「他又開始發高燒了,拜託。」


  代號白鷹的士兵蹙眉,眼神恭敬而充滿詢問性地看向指揮官。


  男人低眸,冰冷的視線審度著她,須臾之後,他神色平靜地開口,道:「他是死是活,和我沒有關係。」


  從見到這群人開始,董眠眠就知道他們不是善類,可是這種冷血麻木的字眼仍舊令她心頭一驚。她身形嬌小,背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並不是件輕鬆的事。裙裝下白皙纖細的兩條小腿暴露在空氣中,微微發抖,脆弱而堅毅地支撐著。


  她咬了咬唇,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短暫的沉默之後,男人收回了視線,冷冷淡淡地扔下一句話,「給她賬戶,十天之內支付全款。」說完,他低下頭,冰涼的氣息拂過她被冷風吹得同樣冰冷的耳朵,「我是陸簡蒼,合作愉快,董眠眠小姐。」


  字正腔圓,竟然是漢語。


  「……」眠眠驚愕地瞪大眼。他知道她的名字?怎麼可能?她的眸光掠過他手裡的純金掛墜,驀地反應過來——長命鎖上的確刻著她的名字。


  心中一通的翻江倒海,他卻已經邁開長腿,面容漠然地從她身旁走過了。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漸遠,董眠眠側目,望著那道挺拔倨傲的黑色背影,內心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就在這時,一旁的白鷹提步上前,伸手將她背上的小男孩兒輕輕鬆鬆地接了過來,道:「不必擔心,軍醫會為他處理。」


  聽了這話,眠眠心頭略鬆一口氣。她一面揉著酸痛的腰背一面跟著白鷹往前走,琢磨了會兒,終於小聲道:「你們是哪個國家的軍人?」她回憶著剛才的幾個軍禮,似乎是美國陸軍之類。


  白鷹回答,「國籍並不重要。雇傭軍不忠於民族,只忠於利益。」


  「……」雇傭軍?那是個what……董眠眠整個人都懵逼了。


  然後又聽見南亞士兵補充,「匯款賬戶我會在登機之後給你,希望小姐按時匯款,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她還在思考「雇傭軍」這三個字,聞言捏了捏眉心,「多少?」


  白鷹說了個數字。


  董眠眠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她一副吞了個蒼蠅的表情,萬分艱澀地擠出幾個字:「……新客戶不能打個折么?」


  「通常不會。」


  「……」卧槽。


  她在脫險的喜悅中沉浸了不到五秒鐘,立刻就陷入了另一種巨大的悲傷——如此巨額的一筆數目,她得幫人看多少次風水跳多少次大神才能賺得到……實在太可怕了。


  眠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為了自己今後的人生掙扎一下,畢竟莫名其妙欠下這麼大一筆外債,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一時半會兒都很難令人接受。


  在這樣的情緒中顛盪了好一會兒,董眠眠小拳頭一握,終於決定去找那個勒令她十天之內付款的男人講一下價。之前不了解行情,自己真是瑪德智障。


  於是,就在白鷹帶著她登機的前一秒,她頂著強大的氣流吼道:「我可以申請見一見那位陸簡蒼先生么?」


  白鷹沉默了會兒,然後對著通訊耳麥恭恭敬敬地請示:「指揮官,那位小姐請求和您見面。」


  呲呲的幾聲電流音之後,靜默中斷,熟悉而陌生的冰冷嗓音傳出,低而穩,「帶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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