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第三十四章


  鄭譽的臉不必說,自然是鄭仁打的。


  鄭仁從前雖然也會動手教訓他,但也是顧忌孩子的臉面,從來沒有打在臉上的時候。這次,顯然他是氣急了。


  鄭綉心疼地看著弟弟。


  鄭譽感覺到了,便咧嘴一笑:「姐姐,我不疼的。」笑著笑著,他又疼得不自覺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鄭綉輕嘆一聲,「這情分咱們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鄭仁也蹙起眉頭,「只希望阿直能吉人天相,遇難成祥。」


  鄭老太和錢嬸子這時都已經把飯菜端上了桌,招呼他們道:「先吃飯吧,吃完再說話。尤其綉丫頭,多吃點,一會兒還要喝葯。」


  鄭綉高燒才退,又擔心薛直,哪裡吃得下飯。


  鄭譽臉上腫了,抱著飯碗一小口一小口吃著,時不時地用眼睛看他姐姐,見他姐姐胃口不是很好,就東一筷子西一筷子地給她夾菜。


  鄭綉硬是逼著自己用湯澆了飯,勉強吃了半碗。


  吃過夕食,鄭仁扶著鄭綉回了屋。


  鄭綉憂心忡忡,鄭仁亦是心事重重。


  「爹過兩天可能要出門一趟,」鄭仁道,「州府里有不少專治疑難雜症的名醫,我準備去拜訪一下。」


  鄭綉點頭道,「恩,爹放心,家裡有我。」


  「你別只顧著家裡人,多顧著自己,沒事就別下地了,在炕上好好靜養。我已經跟你奶奶和錢嬸子說好了,吃食都給你端到屋裡來。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就同你她們說。」


  鄭綉點頭應下,兩人又說了會子話。


  鄭仁前腳出了去,鄭譽後腳就進了屋。


  鄭綉翻了以前背著的傷葯,給他上藥。


  鄭譽仰著腫脹的小臉乖乖上藥,見他姐姐一句話不說,他也頗為忐忑地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


  鄭綉放下上藥盒子,用帕子擦了手,緩緩道:「阿譽,這世間不是所有錯處都能補救的。」就像她上輩子後來長大了,懂事了,想好好孝順爺爺奶奶了,兩位老人卻先後過世了。不是所有過錯,都能亡羊補牢。


  「那姐姐,怎麼辦?」鄭譽紅了眼睛,「薛叔怎麼辦?」


  他也很喜歡薛直,不想讓他出事。可這件事說到底還是他引起的,他在他爹面前不敢問這些。


  鄭綉把弟弟攬到懷裡,輕輕搖了搖,「姐姐也不知道。這件事姐姐也有錯,爹說要去州府里請名醫,只希望他們能有法子解掉蛇毒。」


  這晚上,鄭譽撒嬌,要求跟她一起睡。鄭綉知道他這是心裡不安,也就由他去了。


  *

  相比之下,薛家這一晚都平靜多了。


  兩父子從鄭家回來后,簡單地用過晚飯,薛直又像平時一樣在院子里打拳。


  鄭譽幫著洗了碗,跟去了院子,有話想問,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想說什麼?」薛直一邊問一邊打著拳,並不停下。


  「爹,你身上的蛇毒……」


  「沒事的。」薛直篤定地道。


  鄭譽低著頭,說:「可是爹之前還犯暈了。」


  「可能是前一天什麼東西都沒吃,又在山上待了一夜,體力略有不支吧。爹的身體,你還不清楚?」


  「我知道爹吃過南疆奇果,百毒不侵,」薛劭道,「可是……」


  「瞎操心。」薛直無奈道。自己家裡從前也是亂成一鍋粥,也有那等不開眼的給他下毒。後來大嫂嫁過來的時候,給了她一顆天下奇珍的南疆奇果。從那時起,他的體質就變得異於常人。只是他如今蟄伏在此地,自己這特殊體質不能宣之於口。若不是他之前在鄭家犯了暈,鄭仁讓大夫給他把脈,他本是想把自己被毒蛇咬的事隱瞞下來的。


  「你要真這麼得閑,來跟爹一起練拳!業精於勤荒於嬉,如今你每日去學堂,別荒廢了拳腳。」


  薛劭應了一聲,拋開翻飛的思緒,認認真真地操練起來。


  *

  鄭仁第二天一早就帶了薛直的脈案,動身去了州府里。


  他的意思本來是想帶著薛直一起去的,但前一天大夫交代,薛直是需要靜養觀察的,不能冒然出行。萬一在路上毒發,那就麻煩了。


  且薛直也堅稱自己沒事,鄭仁跟他商量的時候,他一口回絕了,還說不用這麼興師動眾,他回去自己休養休養就好了。


  中了蛇毒怎麼能確認自己沒事呢?鄭仁只當他是不想麻煩人,才這樣說的。


  他走之前,交代鄭譽一定得多注意薛家的情況,還留了銀錢給鄭綉,以備不時之需。


  鄭譽挨了有生以來最疼的一次打,人也乖了不少,每天下學后就跟著薛劭回家,待到天黑才回家。


  鄭綉一天天盼著她爹能帶回來好消息,也慶幸這幾日鄭譽回來說薛直一切都好。


  不過在她爹回來之前,鄭綉和薛直孤男寡女在山上共度一夜的事就傳的沸沸揚揚了。


  鄭老太出門串門的時候,就聽到了很難聽的話,回來對著鄭綉抹淚道:「綉丫頭,你不知道外頭怎麼說你的……那些人心肝都黑透了啊!竟能編排出這種話……」


  鄭綉雖然因為腳傷,足不出戶,卻也大概能猜到外頭的風言風語。


  她後來問過她爹,知道自己是被薛直抱下山來的。當時她爹已經報官,當時不少人在山下都看到了——她消失了一夜,又被男子抱了下來。悠悠眾口,怎麼堵得住。


  她倒是不以為意,還勸鄭老太道:「奶奶,嘴長在他們身上,隨他們怎麼說。謠言止於智者,咱們不必上心,只過好自己的便是。」


  鄭老太不忿道:「他們怎麼能說出那種腌臢話,你還是個黃花大姑娘啊!你以後可怎麼說親,怎麼做人?」


  鄭綉知道自己這親事早就是個老大難了,這流言不過是雪上加霜罷了。至於怎麼做人?只要她自己不上心,樂天知命地活著,誰還能逼她去死不成?


  不過這樣話她也不好同鄭老太說,畢竟在鄭老太看來,女子嫁人是大過天的。


  鄭綉好說歹說勸了半天,總算讓鄭老太止住了眼淚。


  *

  這天早上,鄭老太剛送走去上學的鄭譽,就看到朱氏在自家門口打轉。


  鄭仁去了州府,鄭綉又受了傷,朱氏便什麼都不顧忌了,打聽到了他們的新居,便尋了過來。她雖然找到了鄭家新居,卻被這兩進的大宅子驚得說不出話,也不敢冒然往裡進。


  ……這樣大的宅子,裡頭住著的人得多富貴啊,萬一自己找錯了門,人家說不定就用棍子把自己給打出來了。


  見到了鄭老太,朱氏才笑著跨門進去。


  「娘,你們住這麼大的宅子啊!我在外頭都不敢進。」


  鄭老太跟鄭綉等人相處了個把月,過上了輕省的日子,也明白過味兒來,到底什麼樣的晚輩才是對自己好的,因此對著朱氏也沒什麼好臉,只是問她說:「你怎麼來了?」


  朱氏腆著臉笑道:「娘,這是說的哪裡話,咱們不是一家人么。我聽說綉丫頭腳受傷了,我來瞧瞧她。」


  鄭老太把她上下一打量,「既然是來瞧受傷的綉丫頭,你怎麼就空著手來?」


  朱氏尷尬地笑了笑,「出來的匆忙,就沒來得及準備。」


  自從二老跟著鄭仁搬到鎮上后,鄭仁可是一點接濟都不給了。開年後,鄭全跟著陳二出門做生意,一走就是個把月,一點音信也無,更別說拿回銀錢了。她家裡眼下就靠著二老田地的租子過活,越發捉襟見肘。別說朱氏就那摳門的性子,就是她有心想帶東西,家裡都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鄭老太冷哼一聲,朱氏碰了冷臉,也不放在心上,自來熟地就往屋裡走,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嘖嘖出聲道:「家裡的房子娘也知道,颳風下雨都漏風漏雨的。大伯家這房子真大真好,得用不少錢吧?」


  鄭老太道:「那也是老大的錢,他有本事,能出得起。」


  朱氏訕笑,又問:「綉丫頭呢,在哪間屋?我去瞧瞧她。」


  「她還沒起,在屋裡睡著呢。你別去吵她。」


  「哎,看娘說的,我是那等不知趣的人么。」朱氏坐在堂屋裡四處打量,只覺得鄭家這宅子越看越好。她這輩子要是能住上這樣的宅子,那可什麼都值了!


  她既然來了,鄭老太也不能不管她,給她上了茶水。


  朱氏不愛喝茶,也不明白這苦兮兮的東西有什麼好喝,不過走了一路也確實口渴,便抿了兩口,又繼續道:「娘,這兩天關於綉丫頭的傳聞你都聽說了吧?外頭人說的可難聽了,我在村上都聽到人說道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更別說這種帶有香艷色彩的八卦。


  鄭老太聞言不由驚訝道:「連你在村上都聽說了?」


  朱氏點頭道,「可不是嘛!說的那叫一個難聽,臊的我最近都沒臉出門了。您別怪我當長輩的也想說道說道她,家裡還有個纖丫頭等著說親呢,有了她這麼一遭,我們纖丫頭的婚事也就難了……」


  「二嬸既然都覺得臊得慌,那麼特地來我家又是為了什麼?」鄭綉本就醒了,在屋裡躺著,聽到朱氏尖細的嗓音,便立刻穿戴好了出來了。此時她單腳點地,靠在門上冷冷地注視著朱氏。


  「你怎麼起來了?」鄭老太說著,起身把鄭綉扶進堂屋坐下。


  鄭綉瞥了一眼朱氏,「聽到二嬸來了,我特地來瞧瞧。」又轉頭看向朱氏道,「我人就在這裡,二嬸想說道什麼就直接對我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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