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第六十四章
鄭仁腳下微微踉蹌了兩步,薛直扶著他勉強穩住身形。
鄭仁閉了閉眼,問:「這消息可屬實?」
薛直點點頭,「是我托家裡打聽的,江南沿海一代販賣私鹽本就屢禁不絕,這陳二就當地做的頗大的一個小頭頭。」
鄭仁一時也是心亂如麻,他怎麼也沒想法想到鄭全會有這樣的膽子!
薛直就那封信的最後一句話,專門提了一提:「當地官府已在暗中徹查,岳父,咱們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官府已經在徹查,就說明即便鄭全現在已經回來了,往後不再做那等營生,還是脫不了干係。
鄭仁蒼白著臉道:「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註定是死路一條?
薛直眼中閃過一抹狠戾,「還有一個辦法,趁著還沒有事發,將所有涉案人員都……」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反正那些人都是難逃死罪的,在他看來早死和晚死並沒有區別。若是他出手,一定可以做到毫無蛛絲馬跡。人都死乾淨了,官府死無對證,查無可查,鄭全自然就沒事了。
鄭仁立刻道:「不可!」他讀了半輩子的聖賢書,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枉顧律法的事。
薛直沉吟不語。其實還有法子的,販賣私鹽這種罪,對平民百姓來說是殺頭大罪,但對掌權的勛貴和宗室來說,撈個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如今慶國公府都是他大嫂支撐門庭,動用家族的勢力,必然就要求到她面前。屆時,他大嫂再讓他回去,他就不好一口回絕了。
鄭仁疲憊地揮揮手,「你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
薛直便收好了那封帶有家族印記的信件,回了屋。
鄭綉看到她爹一回來,薛直就跟他進屋去說話,便猜到了什麼,他一回屋,她便追著問:「你跟爹說什麼呢?是不是二叔的事查的有眉目了?」
雖然她爹和薛直什麼都沒跟她說,但那天她爹讓她把薛直喊進去,她就猜到她爹多半是要讓薛直查這件事。
薛直不善於對她說謊,因而只是道:「你別問了,這件事有我和岳父呢。」
他越是這麼說,鄭綉心底的不安就越是強烈,「你別瞞我,是不是二叔在外頭做的是違反律法的那種行當?」
薛直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鄭綉跌坐回炕上,「那、那可怎麼辦……二叔雖然往日一直很憊懶,但也只是懶了些,他為人還是挺好的。」她還記得自己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病的下不了床,他爹要去書院,弟弟還小,沒人能照看她,她爹就請了個嬸子來家裡幫忙。那時候爺爺、奶奶還有他二叔都是輪流過來看著她的……他只是不太喜歡二叔一家,尤其討厭二嬸,但並不希望二叔就這麼沒了。
薛直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勸道:「不用急,這事兒還有回圜的餘地。」
鄭綉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仰著頭問:「你有辦法?」
辦法?算是有的吧,雖然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去求他大嫂幫忙。薛直點點頭,輕聲安慰她道:「恩,我在呢,你別擔心。」
他向來可靠,得了他的話,鄭綉總算安心了一些。
*
鄭仁第二天去書院告了假,直接就回了槐樹村。
鄭全看到他大哥的時候,還挺奇怪的:「大哥,你怎麼來了?」
鄭仁環視了屋裡一圈,「阿榮和纖丫頭呢?」
鄭全道:「阿榮出去玩了,纖丫頭在自己屋裡歇著……哎呦!」鄭仁已經一個大耳刮子招呼了過去。他雖然是讀書人,可這一下卻是使盡了全力,打的鄭全猝不及防,臉都偏到一邊。
鄭全捂著臉,「大哥,您這是做什麼?」
鄭仁一聲冷哼,「你做的好事!」
「我、我做錯了什麼,還請大哥明示。」
鄭仁冷笑連連,「怪不得不管我怎麼問,你都不肯說你在外頭做了什麼,竟然做的是那等要掉腦袋的買賣!鄭全,你現在出息的很啊!」
鄭全張了張嘴,想問他大哥怎麼知道的,但很快又反應過來,江南離這裡山高水遠,他大哥就是在有法子,也不可能幾天之內就打聽清楚,大哥足智多謀,多半是詐自己的。
他陪笑道:「大哥,瞧您說的,我哪有那個膽兒。」
見他還敢狡辯,鄭仁更是氣不打一出來,語氣越發不好:「你夥同陳二在江南沿海一代販賣私鹽,我說的可有不對?」
鄭全立時嚇的面色慘白,他大哥居然真的知道了!
鄭仁指著他罵道:「你個腦子糊塗的混賬!那種錢也敢賺,我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腦袋也不要了是吧!你家裡纖丫頭正當豆蔻年華,阿榮又正年幼,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他們後頭怎麼活?!」
鄭全被罵得縮了脖子,當場就給跪下了,「大哥,您別生氣!陳二隻說要帶我去做生意,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頭做的是什麼就跟著去了。到了那兒才知道是那等掉腦袋的買賣,我當時不肯干說要回來,陳二就把我關了起來,不給我飯吃,餓了我三天,實在沒辦法,我才同意了……大哥,您也了解我的,我那等膽子,怎麼就敢幹這樣的買賣?!」
好個陳二!還敢強逼別人入伙,真是死不足惜!鄭仁恨得咬牙切齒,「你就那樣蠢,連人家在外頭做什麼都沒打聽,就敢跟人去?」
鄭全也是紅了眼眶,「陳二同我也算是發小,他說是倒買倒賣的生意,我就信以為真,沒有多想……」
鄭仁嘆了口氣,負著雙手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年近而立的人了,居然還會那樣天真,人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他年後在自己和爹娘面前告辭的時候,還意氣風發地說要出去做一番大事業……這事業可真的做的太大了,大到後果都承擔不起!
「那你還準備回去么?」
鄭全低著頭,小聲道:「我賺的銀錢,除了之前託人捎回來的那些,其他的都被陳二押下了……」
鄭仁對著他的心窩子就是一角,揣了他一個倒仰,「不知死活的東西,官府都查到眼前了,居然還想著回去!」
鄭全沒被他一腳踹懵,卻被他的話嚇懵了:「大、大哥,你的意思是……」
鄭仁橫他一眼,「你要是嫌死的不夠快,就儘管回去!」
鄭全的眼眶立刻就紅了,膝行上前抓住他大哥的衣擺:「大哥,你救救我,我真的是被逼的,我還不想死,你救救我……」
鄭仁又是一聲嘆息,「我一時之間哪裡能想到法子。我……我再想想吧。」他的舉人身份,在鄉間看來已經足夠尊貴,可放到這種事面前,那是一點都不夠看的。
鄭纖悄悄從窗子底下撤開,她從鎮上回來后就時時留意家裡的動向,這天鄭仁一來,她就摸到了窗子底下去了。
大伯現在沒辦法不要緊,只要他肯管,肯想辦法,他爹就還有一線生機!
*
鄭仁心煩意亂,從鄭仁那裡出來后就沒有回書院,徑自回了家。
鄭綉看到他爹回來的這樣早,納罕道:「爹,今天書院放飯這麼早啊?午飯還沒有做好呢。」
鄭仁點了點頭,不欲多說話的樣子,直接回了屋。
過了半個多時辰,兩個孩子從學堂回來了,鄭綉做好了午飯,去敲他爹的房門,喊他出來吃飯。
鄭仁只說自己沒有胃口,讓他們先吃了。
鄭綉便知道他這是在為二叔的事操心,也沒有多勸,只在灶上給他留了飯,和其他人先吃了。
鄭仁關在屋裡一天,什麼東西都沒有吃。
鄭綉隔著門勸了又勸,他也只說自己想安靜會兒,讓鄭綉別管他。
鄭老太不知道鄭全的事,只當鄭仁是書院里發生了什麼事,擔心地對鄭綉道:「你爹向來都是處變不驚的性子,此次也不知道遇著了什麼,竟然連飯都不吃了。」
鄭綉只好安慰道:「奶奶,沒事的,爹那麼聰明,遇著不好的事也能處理好的。」
當然她心裡也是十分沒底的,二叔的事,他爹都愁成這樣了,怕是真的不好處理。
翌日一早,鄭仁終於從屋裡出來,跟著家人一起用過朝食后,他不急著去書院,卻是把薛直喊進了屋裡。
兩人這一說話,就一直說到了快中午。
鄭綉擔心不已,等薛直出來后,就把他拉到一邊,問他怎麼樣。
薛直安撫性地笑了笑,「什麼怎麼樣?都跟你說不用擔心,沒事的。」
薛直和他爹都諱莫如深,鄭綉哪裡能不擔心。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她不是小說里無所不能的穿越女,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力挽狂瀾,她沒有一技之長,亦沒有大智慧,能做的不過是把這一畝三分地的小日子過好。
薛直卻心下已有定論,鄭全只是被逼迫夥同作案,充其量只能算是同夥。方才鄭仁已經束手無策地懇求過他。他看著眼前同樣愁眉不展的鄭綉,便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嘆了口氣,輕輕攏了龍鄭綉纖弱的肩膀,「真的沒事,萬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