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浩夜堂主屋外間,薛直和鄭仁相對而坐。


  茗慧上了熱茶,薛直揮手讓她進去看著鄭綉,並讓其他人等都退到了外頭去。


  沒了外人,薛直和鄭仁也不用妝相了,兩人的神色俱都沉重起來。


  久久的沉默后,薛直終於緩緩開口道:「阿繡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我已經嚴加防範了,卻還是……」


  鄭仁點了點頭,嘆息道:「這不怪你。」


  「我先前那個想法,您看……」


  薛直說的自然是讓鄭綉流掉這個孩子的辦法。


  鄭仁蹙著眉,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太醫他們怎麼說?」沉吟片刻后,鄭仁問道。


  「太醫說,治標不治本,有些婦人生過孩子便能不藥而癒,有些生產了卻更加嚴重。若是在眼下,失了孩子,情緒也未必能恢復過來……」


  鄭仁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麼說,這法子也是未必有用?」


  薛直沉聲道:「可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眼看著阿綉一日比一日難過……」


  兩人此前已經商量過許多回,可每次都是無果。


  都說從長計議,可鄭綉肚裡的孩子一日大似一日,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我託了從前的舊友四處打聽,聽說兩淮一代有個脾性古怪的名醫,治好過許多大夫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尤其是擅長婦科。」


  「還有這樣的奇人?我怎麼沒聽下頭人提起過!」薛直驚奇道。


  鄭仁又道:「這位名醫身份有些特殊,是前朝御醫之後,被先帝降了罪貶謫出宮,後代便只在民間行醫,不再接觸權貴官員,且這位大夫,是個女子。」


  這就難怪薛直派出去的人沒查到了。他派出去的人打的自然是慶國公府的名頭,那女大夫若是罪臣之後,自然避之唯恐不及。且本朝雖民風開放,卻沒有女子行醫問診的。宮中雖有醫女,但那也只是跟著御醫學了幾年,派給貴人們用的,並不算有品級的。


  女子行醫,到底還是為世所不容的。


  薛直立刻便站起身道:「那我現在便著人去把那女神醫請過來。」


  鄭仁也是這個意思,他雖然能走通人脈,在民間調查出了有這麼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卻也沒有能力把那一心避時的女神醫請過來。眼下鄭繡的病情的要緊,他們也顧不上算不算用權勢強人所難了,只想著讓那女神醫來來替鄭綉診治。


  *

  兩淮一代離京城畢竟有些距離,薛直也不放心其他人,派了一隊自己的親信侍衛去了。侍衛臨行前,他下了死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人帶回來。


  因為那女生意身份特殊,人派出去后,薛直又去知會了貴和長公主一聲。


  貴和長公主聽后,讓他放心去辦,萬事有她兜著,並說屆時人來了,若是真是個有本事的,能替鄭綉醫治好,就想辦法去聖前給那女神醫一家求個大赦。


  罪臣之後,在本朝還比不上良民,若是能求得大赦,那自然是有利後代的事。


  貴和長公主說這話,自然是讓薛直到時候能跟那女神醫談條件,免得到時候人來了,卻不肯盡心儘力為鄭綉醫治。


  很快,日子就到了四月里。


  鄭繡的身子已經有了六個月,太醫說預產期就在七月。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慶國公府已經從各地延慶名醫。但中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鄭繡的病症除了情緒起伏較大,並沒有什麼外在病症。而脈相上,更只是普通的肝火鬱結,氣血瘀滯的癥狀,她眼下有著身孕,下火的涼性藥物也不好濫用。因而那些大夫也是沒有辦法的。


  孩子的月份漸漸大了,鄭綉卻越發瘦弱,除了一個大大的肚子隆起著,身上和四肢都瘦的一點兒肉也沒有了。她還是十分能睡,也不愛動,但睡了起來卻總覺得情緒低落,高興不起來,似乎什麼事兒都不值得高興了似的。慢慢地,她的記性也變差了,經常已經吩咐過的事兒轉臉便忘了,且隨著孩子出生的日子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日漸消瘦,怕眼下這個時代的醫術,不能讓自己升出個健康的寶寶來……


  鄭綉是知道自己這情況不大對勁的,可她也不懂這個,身邊的人更沒有表現出異樣,她便以為孕中的人都是這樣了。


  一直到四月底,兩淮名醫蘇清如來了慶國公府。


  蘇清如是不願來京城的,更不願意同慶國公府這樣的權貴打交道。可慶國公府去的人強硬的很,不僅把她的葯爐封了,還把她家中叔伯兄弟都控制了起來。她沒辦法,只能跟著來了京城。


  她爹和爺爺都去的早,一家子裡頭就她一個醫術出眾,能靠醫術給家裡掙口飯吃,不然這衣缽也落不到她一個女子身上。她既然來了,也就存著必死之心了。


  可沒想到,慶國公府對她以禮相待不說,還許了替她家求大赦的好處。


  蘇清如這才覺得或許這家人跟她爺爺說的京城那些只會用權勢壓人的官宦人家不同。


  看看就看看吧,治好了那就一家子都能得良民身份,治不好就大不了就交代自己一條命。蘇清如抱著這種心態去見的鄭綉。


  鄭綉只聽薛直說有個兩淮的名醫來京城問診,招來給自己看看,調理調理身子。


  蘇清如身著一件天青色綢褙子,下配一條泥色馬面裙,頭梳垂髫分肖髻,發上就插著一直梅花紋的銀簪,打扮的十分素凈,卻也有些顯得老氣。


  薛直把她帶進了浩夜堂,鄭綉見到她的時候真是吃驚不小,她是怎麼都沒想到薛直口中的名醫會是這樣一個面容看起來不過二十齣頭的姑娘。女子行醫已經夠叫她吃驚了,竟還這樣年輕。


  蘇清如老神在在地給鄭綉把了脈,並不在意她滿是驚奇的眼神——這眼神她過去二十年接觸的可太多了,早就習以為常。


  把過脈后,蘇清如站起身道:「二太太脈相併無大礙,開些補藥即可。」


  鄭綉已經聽慣了這樣的說法,點了點頭,讓茗慧塞了荷包過去打賞。


  蘇清如並不客氣,直接接了荷包塞進袖裡,然後閑話家常似的問起鄭繡的飲食起居。


  對著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姑娘,鄭綉也沒有對著那些老大夫的羞赧,一一把自己這段時日的情況都說了。


  蘇清如不予置評,聽完了,只說讓鄭綉先按補藥吃起來。


  薛直便讓茗慧將鄭綉扶進了內室,他和蘇清如留在外頭說話。


  蘇清如見眾人都自覺地退下去了,也不兜圈子了,開門見山道:「二太太脈相上的情況相比二爺也肯定從其他人口中都知道了,我也看不出其他來……」


  薛直面色一僵,「你也沒要辦法?」


  蘇清如卻道:「也不是全然摸不著頭腦的,不知二爺可聽過『產前抑鬱』這種病?」


  薛直自然沒有聽過,搖了搖頭。


  蘇清如道:「這是婦人孕時容易生的病症,綜合起來有三大主要癥狀,就是情緒低落、思維遲緩和運動抑制。方才我問了二太太飲食起居,她三樣都佔全了。」


  能說出病症就已經讓薛直喜出望外,其他大夫甚至宮中太醫,可還都是毫無頭緒呢。他趕緊問道:「可有醫治的辦法?」


  蘇清如點了點頭,「有,不過也沒有全然的把握。」


  「你儘力一試!要什麼藥材儘管說,就算再貴重都無妨。」


  蘇清如搖了搖頭,眼下這個時代的藥材,怎麼可能治好產前突發的抑鬱症呢!

  「二爺容我想想,明日我再出個解決方案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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