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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章 船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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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員外淡淡說了兩句,下麵的隨從一副恭謙受教的樣子。


  虞員外站起身來對徐秀才拱手道:“手底下的人沒有見識,得罪了公子。我虞某佩服讀書人了,你說咱們商人一個辛苦做事,鋪設自己的路子,還不是為了往後錢財滾滾而來。唯有至誠,專信,方乃成功之法,這與讀書人寒窗苦讀不是一個道理?”


  虞員外這幾句話,略微接了點底氣,徐秀才等讀書人開始還對虞員外的仇富心理,頓時沒有了。


  連徐秀才也是拱手道:“虞員外見教的是。”


  虞員外捏須,含笑道:“無妨與你共勉就是,問對人做對事,要知學很重要,向誰學更重要。爾等眼下境遇欠佳,非在爾之故,而在識人不對。”


  眾人問道:“敢問虞員外,如何識得對的人?”


  虞員外微微笑著,沉吟不語,一旁的隨從忍不住道:“說爾等糊塗,還真是糊塗,高人就在眼前,還四處去找嗎?”


  眾人一並恍然道:“原來是虞員外。”


  虞員外笑著,擺了擺手道:“下麵的人胡說八道,不要當真,不過我的把兄弟,現任杭州知府的葛太尊,曾告誡小弟我一句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高人指路。這句話拿來與諸兄共勉。”


  這高人指路指得當然就是虞員外。


  眾人想了一會,都是覺得虞員外的眼光見識真不一般,其把兄弟還是杭州知府,可見很有背景,於是就一並奉承道:“虞員外此言在理。”


  見虞員外內內外外的裝逼,船艙裏之人無不佩服。林延潮心道,這也行?早知道如此,我穿越前多看幾部卡耐基。陳安之,也能到這裏來忽悠人了。


  當夜虞員外在船艙裏設宴。不止客艙裏的商販,還有幾位秀才和童生,林延潮當然也在被邀之列。


  林延潮也是欣然赴宴,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嘛,畢竟虞員外這句話說得還是很對的。


  宴席上設在中艙,地上是紅漆地板,卷幔卷起,十幾名船妓翩翩起舞。但覺芬芳襲人,倍加美豔。


  陳濟川說的沒錯,船妓裏果真有長得不錯的,風塵味有那麽些,卻又不這麽重。


  船艙裏擺著三座酒席,眾人看了船妓的歌舞,早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虞員外則是容色不變,也沒半點架子,親自舉壺斟酒,令眾人受寵若驚。


  席間虞員外盡顯生意場上老手的本事。氣氛拿捏很熟稔。


  他不住吹噓自己在蘇杭認識多少多少的達官顯貴,生意作得如何大,再加上時刻富含人生哲理。啟迪成功智慧的話,把徐秀才等人都忽悠在雲裏霧裏。


  連徐秀才也不顧讀書人的尊嚴了,對這位商賈露出了巴結之意,其他人更是不用多說。


  當下就有數個客商,說要跟他去作生意,還有一名童生,說願意放棄走科舉仕途之路,隨他從商。


  虞員外都是不平不淡地退卻了,隻說看看各人的本事氣量。於是眾人也是老底子翻出來說,誇張個幾倍也是正常的。


  虞員外也問到林延潮是否認識什麽閩地的官員。家裏有多少薄產雲雲。


  林延潮則是笑笑地表示自己就是個隻知道讀書的窮書生,其他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知道,讓虞員外你失望了。


  虞員外聽了果真失望,但語重心長地告誡了一句:“林兄你這個人什麽都好,隻是人不能隻是低頭走路,也要抬起頭來看路啊。”


  這句話當然是很有道理的,可惜對象用錯了。


  聽著虞員外吹著牛,林延潮一邊吃著鰱魚頭,清蒸刀魚就著紹興陳酒。不久十幾名船妓就坐到眾人的身邊,林延潮也是順便與一旁船妓調笑幾句,眾人都是暗笑,這小子方才還規矩的一本正經的樣子,見了女人就率先口頭花花了起來。


  船妓也探問了幾句,公子家很有錢,看來是貴人的命之類的話。


  林延潮‘老老實實’地說,在下窮讀書人一個,以後等我中舉發達了,再如何如何……


  眾船妓聽了都是笑了笑,當下也去招呼別人了,而林延潮吃了幾杯後覺得微微上頭,就借口酒量淺離席了,虞員外也不挽留。


  臨走前,林延潮見虞員外,以及其他客商已是摟著船妓在那開懷作樂了。


  至於徐秀才初始還念著幾句‘君子發乎情止乎禮’,很是放不開的樣子,但幾碗黃湯灌下肚子,就胡天胡地起來,將平日聖賢書裏讀得道理,都丟去一旁了。


  林延潮一個人回到船艙,但見陳濟川和展明都是訝異問道:“老爺,怎麽回來了?外麵的酒不好,人不美?”


  林延潮攤手道:“酒好,佳人也好,可惜都沒我的份啊!”


  三人都是聽了都是哈哈一笑。


  陳濟川眯著眼睛道:“林老爺,我看這虞員外來路不正,咱們要不要試一試他?”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咱們是過江龍,不去壓他的地頭蛇,井水不犯河水,隻要平平安安到蘇州就好了,別人作別人的,咱們不管閑事,知道了嗎?”


  “是。”陳濟川和展明都是答允,都是合衣而睡。林延潮則拿著書就著船艙上搖晃不停的油燈看著書,艙外那一聲聲蕩人的笑聲,透過艙門傳了進來。


  林延潮聽了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讀書。


  過了幾日船至了蘭溪,虞員外與船客們每日花天酒地,林延潮除第一日去了外,其餘都在艙裏讀書,晚上他們偶爾來邀,林延潮也推辭不去。除了林延潮外,還有少數幾個兜裏沒錢,或者是比較機警的船客,都一並在客艙裏。


  客艙簡陋,沒有床塌被褥,困了隻能合衣睡在艙裏,對於林延潮而言,這也不算太苦的日子,和穿越當初時與林淺淺一起住在剛被大水淹過的老房時,還是要好了。


  而其他客人住的可是燕寢,那裏有衾枕奩具,紅閨雅器,器具無不精備,每日有美貌的船妓陪著,喝著美酒佳釀。


  林延潮知這些人必是被虞員外算計了。他也不想說什麽,反正這些人不在客艙喧鬧,林延潮也是清靜,好一人讀書。


  船過了蘭溪後,景色更美,林延潮讀書疲乏了,就站在船頭,但見江水水清見底,飛鳥掠水而過,四麵叢林帆影,景色醉人。


  可惜船上大多人都墜在紅粉陣仗之中,無暇欣賞這美景就是。


  過了蘭溪,不數日即是桐廬。到了桐廬,船上有近半的人,要在此下船,經過數日相處,船上眾人已是與船妓們相處日子,頗為戀戀不舍,到了臨別前一日,不少客人與船妓,甚至涕泣相向。


  船終於到了桐廬,舟船在碼頭上登陸。


  平日一直不說話的駕長和駕長娘當下與客人結算船資。


  眾客人一聽十幾兩,幾十兩的船資,頓時臉色都青掉,質問駕長這船錢有沒有算錯。


  駕長當下不快道:“平日裏你們喝酒吃肉,睡我家姑娘時,就沒多想,今日結算船資才想起來?”


  一人連忙去找虞員外道:“虞員外給我們主持公道啊,這幾日吃喝不是你替我們資付嗎?”


  虞員外聽了臉色變下道:“我幾時有這麽說過?喝酒吃飯也就算了,找還要本員外墊錢?本員外雖家有萬貫,但也從不這麽輕易許人的。你們昔日在本員外前,不是一個個說自己要麽有門路,要麽有家財,怎麽現在連幾兩銀子都吝嗇?”


  眾客人才記得前幾日為了讓虞員外看重誇下的海口,終於知道著了套。這虞員外分明是船老大請的托嘛。


  駕長當下逼問要錢,幾名船夫也是凶神惡煞地拿著棍棒站在船上。


  眾人中徐秀才當下求饒道:“學生身上這點銀子,是家裏人賣了祖傳的五畝田,讓學生進杭州城趕考的,若是錢都在這裏使完了,學生就在要在杭州城裏活活餓死了,請寬限一二,待小生鄉試中了舉人再還錢給你們。”


  這幾日與徐秀才相好的船妓諷刺道:“徐公子,連奴家這為娼妓的,都知道做人以信義為本,又何況你這讀書人呢?若是為你的同窗知道,你在船上嫖宿卻不給錢,還有什麽麵目立足,奴家勸公子三思啊!”


  徐秀才神色一青罵道:“你這,前幾日與你海誓山盟,我與你說的句句是真心話,怎麽今日翻臉不認人,忒無情無義了吧?”


  那船妓道:“徐公子,海誓山盟算得什麽,奴家隻知道騎匹馬還要給馬兒草呢,何況騎人乎?”


  這一句從一名船妓口中說出的道理,令徐秀才這飽讀詩書之人也是無言以對。


  至於平日那些與船客百般恩愛的船妓們,此刻也是撒潑要錢,相互謾罵起來,昔日那點恩情蕩然無存。


  一旁林延潮看了搖了搖頭道:“早知有今日之詬罵,何必有昨夜之眼淚。”


  展明和陳濟川聽了都是好笑,林延潮早吩咐過了不要多事,於是他們就當看一場好戲。


  船客們隻知吃虧,沒辦法一個個如數交了錢下船去,甚至有幾人去杭州,卻又付不起嫖資,當下被船老大幾人將錢財家什都拿走,淨身出戶半途就趕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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