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七章 插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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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允了林延潮奉旨探視,但小皇帝還是拿不住主意,當下與林延潮,張鯨等人一並去了慈寧宮向李太後請示。
李太後正在聽曲,聽了小皇帝來了當下傳見。
小皇帝先入內與李太後商議。
林延潮他們就立在慈寧宮外等候。
而慈寧宮裏,李太後對小皇帝道:“你說要這林延潮要去張先生府上探視,是想讓張先生歸政嗎?”
小皇帝道:“朕也不是這個意思,朕是覺得,若張先生可以痊愈那麽繼續替朕主持這國事也好,若是張先生真是病入膏肓,那麽再強撐也無濟於事,倒是不如允了。”
李太後搖了搖頭,悠悠地道:“哀家隻知道這幾年來,國事若非有張先生托著,我們娘倆也不會有這清閑的日子過。不過你終是長大的,要將大權掌在自己手裏,這也是我們朱家帝王的性子。”
小皇帝道:“朕沒有這意思,張先生替朕操持這江山,朕哪會不高興呢?隻是怕張先生操勞國事,病上加病,朕於心不忍。”
李太後道:“可是依哀家看這宰相張先生當著就挺好,若是換人朝廷出什麽閃失怎麽好。再說了張先生說要卸職回鄉養病,這京城去江陵幾千裏路,若是在途中奔波這病又怎麽會好呢?還不如在京城先養著病才是。”
“至於首輔的位置,就讓張先生先當著,若是換了人了,朝堂上不知多少大臣生出窺視之心。皇兒啊皇兒,你必是被身邊心急上位的幸進之臣,說得動了心,故而才急著操權在手。告訴我是哪個人給你出的主意,是張宏,還是張鯨,或是這個林延潮?”
小皇帝頓時無語。
慈寧宮外。
林延潮正看見王家屏朝自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上前。
林延潮來至王家屏身前,對王家屏壓低聲音道:“依我看聖上進坤寧宮這麽久仍未出宮,恐怕不妙。”
林延潮道:“為何這麽說呢?我聽聞慈聖太後甚至是賢明呢。”
王家屏搖了搖頭道:“賢明自是有賢明之處,但咱們的太後出身小戶,又是女子,性子偏於安穩,最怕當什麽風險。元輔居國十年,太後甚是滿意,怕是不同意這麽快讓元輔歸政,讓朝堂上產生變局。”
林延潮道:“忠伯兄所言甚是。陛下甚至是孝順,恐怕會改變主張。”
王家屏決然道:“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了,就算天子更易主張,我們也不可變。奉旨探視,就是代表聖命,宗海若是如此前往勸說元輔,可謂師出有名。故而一會太後見你,無論說什麽,你麵上都暫先答允下來,事後再計議。”
林延潮聞言點點頭。
不久一名宮人出了殿門道:“太後,陛下宣林延潮覲見。”
聽宮人這麽說,王家屏,張鯨等人腳步都不由一挪。這宮人斥道:“你們做什麽,好不知規矩,太後隻宣了林延潮一人覲見,你們給我在門外候著。”
於是林延潮一人進殿。
但見李太後坐在軟塌上,小皇帝則是搬著一張凳子坐在李太後身旁。
林延潮叩見李太後後,李太後徐徐地道:“林卿家,我們又見麵了,近來天子一直在哀家麵前提及你?哀家也很想與你聊聊,看看是如何臥龍鳳雛,竟得陛下如此賞識。”
林延潮聽李太後話裏有譏諷之意,當下垂首道:“微臣豈敢比臥龍鳳雛,能蒙太後,陛下賞識,不勝惶恐。”
李太後柔柔地笑著道:“這有什麽好惶恐的,你若能辦事,陛下得一股肱大臣,哀家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一次你去探視張先生,你準備怎麽說?”
林延潮聞言抬起頭來,偷看小皇帝的臉色。
小皇帝正要打眼色,卻被李太後用眼一橫。小皇帝立即如小學生般,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地坐在一旁。
林延潮當下道:“微臣前往元輔府上,當然是轉達聖意讓元輔好好養病,不作他想,不知太後還有什麽話要交代微臣的。”
李太後點了點頭道:“哀家也沒什麽話交代你,也是想告訴張先生,讓他好生養病,哀家日日在這慈寧宮裏為他念經祈福,盼他能撐過這一關。你去他府上,除了勸他養病,還告訴他隻要他在一日,就是我大明一日的首輔。這是哀家與陛下的意思。”
林延潮當下道:“微臣謹奉懿旨。”
林延潮見坐在李太後一旁的小皇帝滿臉無奈。
李太後道:“好了,林卿家去辦差吧。”
“微臣告退。”
於是林延潮從慈寧宮裏奉了聖旨出來。
王家屏第一個上前問道:“宗海怎麽說?”
林延潮道:“果真不出忠伯兄所料。”
王家屏頓足道:“這下糟糕了,若是太後不允,那麽勸元輔歸政之事,根本無從談及。”
林延潮道:“我明白,到了張府上,我也唯有隨機應變了。”
王家屏低聲道:“宗海,不是隨機應變,陛下心底對元輔已生忌憚之意,他日必生禍端。你此去成則元輔功成身退,君臣兩安,敗則恐怕將來新政廢棄,元輔也陷入天下眾矢之的。我大明社稷安危都係於你一身之上。”
林延潮聽王家屏這麽說,覺得肩頭有千斤重擔,當下拱手道:“我唯有勉力為之。”
王家屏也是鄭重還以一揖。
於是林延潮奉旨探視,至於張鯨,張宏等十幾名太監皆作隨從。
此外還有一隊錦衣衛護旨。
宣旨的隊伍出了東華門,即來到燈市口。
燈市口乃京城第一繁華的地方,人流如織。
張鯨還未示意,護旨的錦衣衛指揮,當即下令錦衣衛拿著鞭子上前清道。
林延潮身著鬥牛服,當然身為文人,馬術不那麽嫻熟,故而讓一名錦衣衛在前給林延潮牽住籠頭。
林延潮從馬上看去燈市口街上,百姓都盡數跪在道旁。這就是所謂傳旨開道的待遇。
不過林延潮心底卻沒有半點享受此刻的榮光。此刻林延潮心底也十分矛盾,陷入了左右為難之中。
自己怎麽可能在不違背太後的意思下,又把張居正勸說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