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那少年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質地十分粗糙,款式也又肥又大,很明顯不是他自己的。
可這樣隨意的衣衫卻半點遮不住他出塵的容貌。他的膚色極白,白得像是毫無瑕疵地美玉,他有著非常獨特的發色,那銀瀑一般的長發滑下,讓那廉價的衣服都現出了華貴的光澤。
被人辱罵,被人推攘,他卻至始至終都面不改色,只是安靜地直視前方。
就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完完全全地不在意……
可他這幅模樣卻再度激怒了周圍的人。
「沒有心的怪物!」
「招人煩的魔鬼!」
「誰靠近誰倒霉,誰見著誰遇衰!明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就不能別出來禍害人嗎!」
眼看著越罵越難聽了,那老者怒喝一聲:「都退下!」那些小葯童畏懼師父威嚴,慌忙斂了聲,躬身行了禮,老老實實地下去。
庭院里只剩下了那單薄瘦削的少年。
老者看向他的神態十分複雜。
少年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認真地行了個禮,開口,聲音竟特別好聽:「掌門。」
老者擰了擰眉,看著他沉默了很久。
少年站直,髮絲被威風吹起,露出白皙的脖頸,那兒隱約有些猙獰的青紫色痕迹,細看的話能分辨出那是鞭痕,而且是一層摞一層,襯著極白的膚色,額外的觸目驚心。
老者不出聲,少年也不著急,他特別的安靜,安靜到讓人察覺不到絲毫生機,與其說他是個人,不如說……更像一個木偶,一個好看到有些誇張的木偶。
一旁看著的莫九韶嘴角極輕地勾了下,但眸中卻是一片擔憂:「這少年莫非是……天禍之體?」
老者嘆了口氣。
莫九韶緩聲道:「您收他為徒,實乃大善。」
老者眸色微閃,微微搖頭后說道:「我以為安托山數千年積攢的福運能壓制住天禍之體,只是沒想到……」
莫九韶說道:「余掌門有這樣的心思已經是極為可貴,天禍之體又哪裡是能輕易壓住的。」
余青無奈道:「總歸是我不自量力。」
他和莫九韶交談,那少年一直安靜地聽著,明明是說與他相關的事,少年也丁點兒都不在意,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那平靜地神態似乎天底下沒什麼事是能夠撼動的。
楚暮雲昏迷在床上,所以沒有看到外面的景象,只是因為隱約聽到了些對話,捕捉到了這幾個字。
天禍之體,所到之處,災禍連綿。
是誰?哪個倒霉孩子竟是這麼個體質?
他有些納悶,而這時候一行人已經回了屋子。
那外面的少年似乎是余青派人喚來的,也不知道原本是要做什麼,只是現在到了貴客,自然要暫且擱下了。
余青對那少年說:「你且先回去,隔日我再命人傳你。」
那少年的聲線實在是很好聽,哪怕沒有情緒波動,可卻有種炎炎夏日中散落冰霜的沁人感:「好。」
他沒有丁點兒停留的離開了,來也好去也罷,沒有即將見到掌門的緊張也沒有興奮,更不會有無故離開后的失落和不安。
就像之前有人說的那樣,他像個沒有心的……怪物。
這只是個小插曲,一行人進屋后才繼續談起了療傷的事。
余青是安托山的現任掌門,也是妖界當世最有名望的治療師,他年邁,多年不行醫,一般都是徒弟代為行之,但這次瀋水煙出面,他竟主動應了下來:「你且放心,那位沈先生既是你珍視的人,我定會全力醫治,讓他康復如初。」
有了這樣的承諾,瀋水煙略微放鬆了一些,他誠心的道謝,記下了余青的這份情。
余青肯定是認識瀋水煙的,而且還關係匪淺,否則又怎會這樣不求回報的傾囊相助。
瀋水煙卻是半點兒都想不起來了,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余青也不著惱,只說:「不急,算算日子你很快就能想起來了。」
瀋水煙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他並未再多問,而且當務之急是儘快給楚暮雲療傷,其他的都可以暫時放一放。
余青問明病因之後,為了研究治療方案足足閉關了三日有餘。
這些天瀋水煙一直陪在楚暮雲身邊,連一步都沒離開。
楚暮雲一直沒醒過來,瀋水煙的腦海中卻開始浮現很多斷斷續續的片段,模糊不清,拼湊不起,但卻如同塵封的匣子被打開了一般,逐漸窺到了裡面的景象。
他生在妖界,活了很久很久,他修鍊的功法有輪迴的弊端,所以會變小會失去記憶……
這些記起來了,但關於自己的到底是誰的記憶卻非常模糊。
他是瀋水煙,余青這麼叫他了。
可是……為什麼撿到他的阿雲會喚他瀋水煙呢?
阿雲之前……認識自己嗎?
瀋水煙這幾天總會不經意間心頭微跳,好像有什麼在提醒著他,提醒著他將會發生什麼。
他很厭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也許是記憶的缺失讓他不安,也許是妖界的未知性太多讓他暫時不適應……
更重要的是阿雲的昏迷不醒,始終是懸在他心上的一把刀,時刻有降落的危險。
瀋水煙心神不寧,他自己找不到原因,可有人卻知道。
莫九韶知道。
昏迷著的楚暮雲也隱隱猜到了些。
零:「沒想到貪婪的人緣還不錯,還認識這樣一個當世神醫!」
楚暮云:「呵呵。」
零:「我又……誤會了?」
楚暮云:「如果七魔尊裡面有個『人緣排行』的話……」
零特雞汁:「暴食絕對是倒數第一!」
楚暮云:「貪婪是可以和他並列倒數第一的。」
零:「……」
楚暮雲嘆口氣:「現在的小水煙是被調|教乖了,真正的貪婪眼中可是只有兩個標準的。」
——所有物和垃圾。
沒遇到楚暮雲之前,他的所有物清單里從來沒有活著的東西,所以……全都是垃圾。
這樣的貪婪怎麼可能會有朋友?
只會有死敵,而且是恨不得讓他痛不欲生的死敵。
這位余青,一把年紀了,對瀋水煙這麼了解,甚至知道他失憶了,可見……他恨他恨到什麼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