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晚上發起了低燒,折騰了一宿才好轉。余柏林客串大夫,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補了半天覺,才恢復了精神。


  人都救回來了,總不能死在自己家裡。


  想著自己不過平常出門上學,就遇到個大麻煩,余柏林這段日子嘆的氣,比他穿越過來的這兩三年都要多。


  除了還躺著的少年和他將帶來的麻煩,余柏林眼前還有個小麻煩。


  他低頭看著掛在自己衣襟上,乖巧的吐著泡泡的小孩,兩隻手將小孩抱起來,手臂伸直,把小孩從自己懷裡扯開。


  小孩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抽了抽,嘴巴一癟,眼淚珠子就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余柏林連忙收回手臂,讓小孩繼續掛在他衣襟上。


  小孩的眼淚水立刻憋了回去,在余柏林胸前蹭了蹭,繼續乖巧的吐泡泡。


  又把小孩扯開,小孩開始掉眼淚。


  再把小孩抱回來,小孩蹭了蹭,乖巧吐泡泡。


  …………


  余柏林眉毛跳了跳。好像一隻大型電動玩具。


  還是有自動開關的。


  「小公子肯定是嚇到了。」李媽很喜歡小孩子,可惜小孩不給她抱,「本能的黏著救了他的老爺。」


  余柏林一隻手托著在他懷裡自娛自樂玩的眉開眼笑的小孩,另一隻手按住眉頭。


  小孩靈智未開,只擁有小動物般的本能,對余柏林異常親近,半點不能離。


  或許等他遺忘了那段恐懼,會好一些?

  幸虧他已經向老師請假,不然總不能帶著一小孩上課吧?

  余柏林課業在私塾屬於頂尖的,平時學習也刻苦,老師並不擔心他會荒廢課業。在得知余柏林不幸摔了之後,老師念著傷筋動骨需好好休養,安排了作業讓余柏林回來時交之後,十分爽快的准了余柏林一月的假。


  當然,余柏林等送走了眼前的麻煩之後,就會回去上課,用不著一個月。


  現在即使在家,余柏林也不會閑著。


  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卻不會小瞧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他前世因一些原因,遺憾的沒能經歷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今生倒要經歷一次過獨木橋了。


  小孩很乖巧。


  余柏林念書的時候,他就在余柏林懷裡窩著。


  余柏林練字的時候,他就在余柏林身旁靠著。


  若不是半步離不得余柏林,小孩乖巧的過分了。


  余柏林第一次見到這麼黏他的孩子,心不由軟了幾分,對於救了個大麻煩的鬱悶也不知不覺消散了。


  福禍相依,誰又也不知道這是福是禍。說是麻煩,說不定也是大機遇。


  就算什麼都不是,救了兩條性命,總積了德吧。


  至於被自己砸死的那條命。嗯,殺壞人嘛,那也是積德啊。


  封蔚醒來,重新見到余柏林的時候,就見著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孩子,和自己的救命恩人相親相愛的和樂融融畫面。


  春日的陽光並不曬人,余柏林搬了一張軟榻在樹影下,半躺在軟榻上,手中握著一卷書,懷裡爬著一隻娃,嘴裡念一句,小娃娃應一句。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咿咿呀,啊啊呀。啊啊啊啊啊。」


  「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咿呀唔哇哇,咿呀咿呀咿。」


  「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


  「啊啊哇,哇哇哇。呀唔咿呀咿。」


  「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


  「嗚嗚哇哇哇,咿呀咿呀啊。」


  …………


  封蔚緊皺的眉頭在見到這一番有趣的景象后,漸漸舒展開來。


  余柏林瞥見來人,將書卷放下,小孩抱起,翻身下榻道:「你醒了?」


  封蔚上前兩步拱手道:「謝恩人救命之恩。」


  「不用謝。」余柏林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整理了一下衣擺。


  既然醒了就趕快走吧趕快走吧!

  封蔚見孩子手腳並用的攀著余柏林不放,忙上前接過孩子。


  孩子一離開余柏林,就開始掉眼淚。等封蔚將其抱在的時候,就變成嚎啕大哭。封蔚手忙腳亂的哄了一陣子,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余柏林嘆了口氣,只得又把孩子抱回來。


  孩子回到余柏林懷裡之後,終於止住了啼哭。他小聲打著嗝,在余柏林胸前蹭掉了眼淚鼻涕,小臉皺做一團,小模樣分外可憐。


  看著封蔚無措的樣子,余柏林解釋道:「孩子可能被之前的截殺嚇到了。」


  封蔚道:「我不是壞人……我救了他……」


  余柏林從封蔚茫然的神情中居然看到了一絲委屈。這可和之前的殺氣凌凌的樣子完全不符啊。


  「孩子還小,哪懂這些。」余柏林安慰道。


  「他懂你救了他。」封蔚還是一副很想不通的模樣。


  「這個……他還是能察覺危險的,大概知道我抱著他的時候是在已經安全以後吧。」余柏林看封蔚終於不怎麼委屈了,有一種在哄孩子的錯覺。


  封蔚看看小孩,又看看余柏林,再看看小孩,頭疼道:「這下怎麼把人帶回去。」


  「等孩子熟睡后吧。」余柏林聽到封蔚要走了,小孩醒來哭不哭就顧不上了。


  想來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也不會哭了吧。


  封蔚點點頭,也只得這麼辦了。


  「還未請教恩人名諱。」封蔚面帶歉意道。


  對面少年救了自己,還要幫忙帶孩子,實在讓封蔚很是尷尬。


  「在下姓余名柏林,柏樹林,無字。」余柏林領著封蔚來到堂中坐下,讓李媽端來茶點,「陋室茶水粗劣,見笑。」


  封蔚接過茶水抿了一口,不是什麼好茶,入口卻並不澀口。


  「余兄可喚我封二。」封蔚報出一個明顯的假名,他觀察了一下余柏林的神色,見其並無怒意。


  被人救了還不說真名,這種事的確不好,余柏林生氣也是應該的。封蔚心想。


  他本想解釋一二,余柏林立刻道:「在下知道君有為難之處,君暈倒之前說不要報官。」


  所以我不問,你也別說了。


  我寧願不要什麼回報,不要遭禍就成。


  封蔚明白了余柏林未盡之意。他並不覺得余柏林膽小怕事,反而覺得余柏林通透。並且,在知曉麻煩的情況下,還救治自己,可見其品性。


  「余兄放心,我不便報官以及說出名字,有其他原因,並不會給余兄帶來麻煩。」其實肯定有麻煩,不過他既然活著回來,就沒有麻煩了,「待塵埃落定,我必定再來拜訪。」


  余柏林鬆了一口氣。見封二輕鬆的態度,大概真的不會有什麼事。


  看來是大家族傾軋,為了家族面子不便報官?那隻要封二還活得好好的,就的確沒什麼麻煩了。


  放下了最大的擔憂,余柏林和封蔚之間的氣氛輕鬆許多。兩人聊得也算投機,余柏林驚訝封蔚見識之光,且不知道封蔚心中更驚訝余柏林的博學多才。


  后兩人互問了年齡,封蔚比余柏林還大一歲。那「余兄」也就變成了「余兄弟」。余柏林也順著對方,叫了一聲「封兄」。


  「那孩子是我侄兒,還未取名,家人喚作小寶。」封蔚介紹道,「余兄可有功名?」


  「只是童生,準備今年下場。」余柏林道。


  「我見余兄高才,若考取秀才之位,我可與家人商議,為余兄求得貢生名額。」封蔚平靜道。


  余柏林端著茶水的手停頓了一下。這是顯露自己的身份了?能直言輕鬆為人求得貢生名額,可不是普通高門。


  救命之恩大如山,封蔚這是試探,余柏林是就此了結,還是將恩情記下。


  若是前者,封蔚會感嘆其知足之心,。;若後者,封蔚則會讚揚其深謀遠慮。


  無論選擇什麼,封蔚都不會對余柏林有不好的看法。


  只是聊過這麼一場,封蔚已經知道余柏林是個胸有溝壑之人。再加上毫不猶豫對陌生人施以援手,其純善更是難得。


  余柏林也在想,是求一個貢生把這次恩情了了,還是留著看以後有沒有更好的機會用。


  不過就算這次求了什麼,救命的恩情也會記在對方心中。余柏林不用求什麼,只要對方記著自己,自然有許多方便之處。


  若對方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快點讓對方把恩情還了,讓對方放下心頭包袱,說不得會對自己更有好感。這對於自己的仕途可能更有益。


  余柏林沉思了片刻,也不扭捏推辭,道:「我想試試自己的真正的本事,舉人並不是我期望的終點。若我能金榜及第,舉人,也是考得上的。」


  「若是封兄真有那麼大本事,在下還真有一件事求到封兄身上。」


  封蔚點點頭:「余兄弟但說無妨。」


  「先父為國捐軀,但堂叔為霸佔財產,聯合鄉官昧下先父功勞,將先父擋於忠義祠之外,並欺負我孤兒寡母,強行分家。先母病中帶著我投奔舅家,不久后也與世長辭。」余柏林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水,語氣沉痛道,「族中之事為私事,在下不會假於他人之手。只先父不得入忠義祠,得本該得的名譽,為人子者,實在寢食難安。」


  封蔚嘆息:「這不是什麼難事。余兄弟把具體情況給我,我派人查實之後,自然為令尊令堂正名。」


  余柏林站起來,對著封蔚深深一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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