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余柏林此刻心情是崩潰的。
在這個時期,文武官的界限還是有點鮮明。最主要一點,就是不能撈過界。
也就是說,除非皇帝陛下親自點名,不然文官不會去搶武官的活,武官也不會去搶文官的活。換句話說,叫各司其職。
當然,若是緊急時期,文官投筆從戎的也不少。不過現在較為和平,武官都是夠用的。實在用不著文官去佔個位置。
余柏林參與閱兵式一事,若是余柏林主動爭取,那麼該怒的是武官,文官們只是笑話一下余柏林這不符合潛規則的行為而已。但這次卻是身為武輔的德王開口,並且看其餘武輔和居首位的武臣表情,他們不但知曉,而且還是贊同的。
余柏林作為文狀元,難道和武輔勾搭上,要去武官那邊了?早聽說余柏林和德王感情好的文臣們頓時怒了。
不過看著余柏林那震驚中帶著迷茫的小眼神,文臣們悟了。感情這件事余柏林不知道啊。
難道是武臣要搶人!
文臣們瞬間開始腦補了。
余柏林是個人才,毋庸置疑。看著皇帝陛下和幾位輔政大臣的態度就知道了。以皇帝和閣老們的態度,是把余柏林往內閣大學士方向培養。
再來,這個時代的人們還是講究一點玄學的。歷代狀元郎都被稱作文曲星下凡,說是有神力護體。而余柏林這種六元及第的少年狀元,在他們心中大概已經不是文曲星的分|身,而是文曲星本身了。
就和皇帝陛下點名要余柏林得這個六元及第的名,作為他開啟盛世的吉兆一樣。余柏林這身份,在大部分人心中,也代表一種玄乎其乎的東西,比如氣運。
余柏林能提出閱兵這種計劃,看來對練兵方面還是略有研究。武輔們這麼看重余柏林,明顯是也看重余柏林的潛力。
說不定,還想把余柏林培養成一代儒將,入內閣。
若是特殊時期,文臣們倒不在乎。但現在是和平時期啊,你們武人們又不少,去找個武狀元啊,搶我們六元及第的文狀元幹什麼?
若是武輔推舉其他文臣,其餘武將們心裡還有些不舒服。但六元及第的余柏林是不同的,一想到六元及第的狀元郎進入武官行列,武官們得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特別是看著文臣那激動的小樣,武將們更加興奮了,稱讚余柏林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嘴皮子比擅長打嘴炮的文官還利索。
文官們還能忍?這明擺著就是來搶人了啊!這時候什麼派系什麼私怨都放到一邊,咱們要為了文官們共同的臉面同仇敵愾!
於是余柏林一臉懵逼的看著文官們和武將們因為他掐起來了。總的矛盾,就是武將們讓他參與訓練閱兵式而文臣們不讓。
他們掐得風風火火,余柏林在一旁聽得恍恍惚惚。老天爺啊,這是幹什麼?!
皇帝陛下高坐丹陛之上,托著下巴看了好久的戲,才以一聲「容后再議」的萬金油,結束了此次朝政。
余柏林腦袋暈暈乎乎,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宮門外走,一路上遇見文臣武將無數,他一個都不能得罪,只得說「下官聽陛下調遣」「下官慚愧」「下官巴拉巴拉」,一個接一個的擋回去。
坐上馬車上時,余柏林已經整個人做癱瘓狀態,完全不想動彈了。
不過就算不想動,回到家,有件事還是必須得做的。
比如收拾封蔚。
封蔚舉著雙手一臉無辜:「這事本來就是你提出的啊,我又沒說錯。既然是你提出的,當然只有你最熟悉細節。你不參與,我們弄得不倫不類,豈不是浪費你一番心血?雖然你也可以私下建議,但若你身上每個確切的職位在身,那些將士可不會服你。」
余柏林居然覺得封蔚說的很有道理,被他說服了。
好像封蔚的確是為了他著想?
「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既然你能勝任,那你就該當任。文武不都是哥的臣子,各司其職那是不越權不越位,和文武有什麼關係?」封蔚抱怨,「就是要各司其職,我才推舉你啊。」
余柏林居然覺得封蔚說的更有道理了。或許是因為他來自千年後的現代社會,沒有這個時代那麼根深蒂固的文武傳統隔閡的思想。
「那你也跟我通個氣。」余柏林覺得封蔚既然是為他著想,就不好意思收拾人了。
封蔚道:「我也沒想那麼多啊,只是順勢提出而已。不過我和他們討論閱兵式的時候說過你,他們都同意了。沒想到文臣這邊抵觸這麼大。」
余柏林道:「你還是多和陛下學學。有時候,不是憑一腔熱血就能做好事的。」
封蔚蔫噠噠道:「哦。那你能幫忙閱兵式嗎?」
余柏林道:「不能。除非是去邊疆,不然現在我插手武官的事,那是越界的行為。在文臣中不好相處。我可為你寫出具體訓練計劃和目標。你們再討論一番。若你不放心,可在檢閱時帶上負責接待此事的官員,我也能順勢看一下,給你提些意見。」
「也只能這樣了。」封蔚無奈道。
封蔚輕輕鬆鬆度過此次危機。他已經完全掌握了應對余柏林的方法,在此,為余柏林默哀兩秒。
……
最終皇帝陛下的決定與余柏林所想一樣,並沒有任命與閱兵式相關的職位,只是下旨讓他把他構想詳細寫出而已。
余柏林又寫了厚厚的摺子。
現代社會的閱兵式那是十年一度的盛典。士兵們邁著整齊的步伐,穿著整齊的服裝,在激昂的樂聲中,從閱兵廣場走過時,圍觀者的心,都隨著那鏗鏘有力的步伐而顫動。
更有無數男男女女對著直播屏幕舔舔舔,這個時間,屏幕因進水而導致的故障率直線提升。更有一些痴男痴女,嘴裡念叨著「長腿小蠻腰,何處不消魂」,貧血暈厥。
綜上所述,閱兵式第一要務就是,參加閱兵式的人,都得是長腿精壯麵容端正的人,就算是老將,那也得是英姿颯爽的老帥哥。
比如現在武將中著名的某將領,雖然他位高權重深受皇帝信任深受士兵愛戴,但他是不能參加閱兵式的。
因為他又胖又黑,看著像一隻黑熊,還是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不符合大眾審美。
尤安對著某次大勝時皇帝陛下賞賜給他的,據說非常稀有罕見的水銀玻璃鏡,滿臉自我厭棄的對自家老婆說道:「夫人,我是不是真的長得那麼不堪入目?」
尤安夫人深情道:「誰說的!那是他們不懂欣賞!老爺最為英武!」
「夫人!」
「老爺!」
「夫人!」
「老爺!」
…………
咳咳,四五十來歲的人了,還這麼黏黏糊糊,跟個小年輕談戀愛似的。這碗狗糧咱們拒絕吃,並且扔給他們火把一堆。
總而言之,帥哥和統一的服裝、兵器、戰車、戰馬,是必不可少的。要的就是整齊劃一。
對了,還有口號,還有路過皇帝所在的看台時,整齊劃一十分有魄力的pose。
封庭看完余柏林的摺子之後,十分激動。
只是從余柏林的書面上的描述,封庭就可以想象那閱兵式會有多麼雄壯。而且從這計劃,將士是要從京城大街上走過,皇帝陛下是在宮門上的閣樓中看,百姓們也能圍觀。
這可比什麼賜一大堆金銀珠寶要顯國威的多。甚至比狩獵,更能顯示出暉朝國力。
狩獵其實只和單人武力值有關係,看不出暉朝軍隊的全貌和紀律性。
怪不得那群武將們想要把余柏林拉攏到自己陣營。封庭失笑。
洪敏之道:「余修纂雖有武才,但文才更甚。陛下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朕知道。」封庭笑道,「只是澈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王海泉笑道:「陛下,德王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也絕不會放手。」
「好吧好吧,這些以後再說。」封庭按下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余柏林的兩個摺子。
一旁何清聽得心塞不已。
他以前沒太在意這個狀元郎。現在余柏林嶄露頭角,他再想去拉攏時發現,余柏林已經被皇帝陛下圈走了,別說他,就連洪敏之都沒有辦法把余柏林拉入陣營之中。
只有王海泉仗著自己是座師,才與余柏林關係親密。但王海泉那傢伙,本來就是鐵杆的皇帝黨。
若只是這樣,那還算了。大家都不能拉攏,何清也不難受。關鍵是,自家不但拉攏不成,還和余柏林有些「小小的誤會」。
這些事,都是在余柏林如今風頭正盛的時候,他往回查,才知道的。
比如自家那個學問很好但是很不會做人的堂侄,在鹿鳴宴上莫名其妙去針對余柏林;
比如自家那個腦子一直有病且並不輕的公主侄女,回京之後莫名其妙去招惹余柏林;
比如自家那個眼神不好的二兒子推舉的不知所謂的許翰林,莫名其妙的排擠余柏林。
並且,以上三種「小小的誤會」,余柏林全身而退,三人都惹了一身腥。
何清知道這些事之後,心裡是十分鬱悶的。
如果只有何為安這事,何清還能說是何為安自己問題,從何家中扒拉一個會做事的人與余柏林結交,把何為安的嫉妒當做他本人私事,就沒問題了。
如果只有婉麗公主這事,婉麗公主本身就是個腦袋有貓病的,何家才不躺槍。
如果只有許昌閣這是,何家攤子那麼大,總有那麼一兩個依靠何家的蠢貨。
然而,三件事合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何家故意針對余柏林了。
余柏林並未顯示出對何家的隔閡,之前對何為安只是無視,後來對許昌閣也只是不結交,不怒不怨,盡顯君子之風。
但君子之風不代表余柏林記性差。他不會針對何家,可也不可能對何家印象好了。
這時候,何清分外想念自己叛逆的大兒子。以大兒子品行舉止,若想與余柏林結交,大概手到擒來吧。
不過何清再鬱悶,也不能阻擋余柏林上升的勢頭了。且不說有皇帝陛下特意提拔,就說其餘幾位文武輔政大臣,對余柏林的印象都十分好。
除非余柏林自己作死。
可余柏林能得到那麼多大佬的承認,他本身哪可能是作死的人。
何次輔今天仍舊很心塞。
……
皇帝陛下和肱股之臣商量了許多日夜,終於拿出了一份成品,讓手下臣子照著干。
余柏林拿到屬於自己那一份,看完的時候,一股涼意從脊椎升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陛下身邊真是人才輩出,他需要更加謙虛低調。
有了具體章程,其餘安排就開始緊鑼密鼓的進行中。
他們文臣還好,閱兵那邊才是真的要命。士兵們雖然身體素質好,但是這種整齊劃一的隊列還是第一次弄,一個個被死。
他們對弄出這個「魔鬼計劃」的余修纂報以了十萬分的埋怨,余柏林在軍隊中的「威名」,就是從這裡開始發跡。
不過過程是艱苦的,成品是可喜的。這個時代的人,能在皇帝面前露面,是一份十分榮耀,甚至可以付出性命的事。
何況這不僅僅是皇帝面前,還是所有朝中大佬面前。要是表現的好,那就是青雲直上的節奏。
於是而選拔都是由封蔚這個地位高、背景硬,軟硬不吃的王爺最終拍板,他們連想使個賄賂的小動作都用不了——就算所有選拔官都同意,封蔚還能一票否決。
封蔚這傢伙在聽了余柏林的慫恿之後,表示自己沒有贊同票,只投反對票。要麼棄權表示贊同,要麼一票否決。
這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讓想藉由此時賣個人情甚至賣點金銀的官員無語凝噎。
時間終於到了屬國來朝的時候。這群屬國的人一點都不低調,他們要求暉朝給他們最好的優待,讓他們的人能抬著轎子騎著馬甚至吹吹打打一路到皇宮去拜見皇帝陛下。並說文宗就是這麼乾的。
聽他們這說法,似乎還想讓皇帝陛下親自在宮門外迎接。
封庭都氣笑了。
看著皇帝陛下滿臉陰雲的樣子,想出列表示「皇帝陛下你可以出宮迎接啊表示咱們多禮貌啊」的傻逼也終於發覺不對,把剛邁出的腿收了回來。
皇帝陛下微笑:「諸位愛卿對此有何建議啊?」
封蔚率先出列,稟奏道:「讓他們去死。」
封庭:「……」
文武百官:「……」
德王殿下,雖然意思沒錯,咱們能文雅點嗎?何況在朝堂上,說「死」這個字,很是忌諱啊。
好吧,皇帝陛下不管就無所謂,反正彈劾也沒用。御史們心塞不已。
封庭乾咳兩聲道:「還有其他意見嗎?」
文武百官鴉雀無聲。德王雖然說話很粗魯,但是的確說出了他們心中所想。
洪敏之上前一步道:「啟奏陛下,我泱泱大國,需禮儀周備。」
「洪愛卿所言是?」封庭微笑問道。
文武百官紛紛側目,難道首輔大人要為那群屬國使者說情?
洪敏之淡然道:「微臣以為,當派人傳話,讓他們要麼按照我們的要求來,要麼立刻回程,還不會誤了新年。」
文武百官默然。
不愧是首輔大人,咱們輸了。
「洪愛卿言之有理。」封庭點點頭,就這麼定了。
於是志得意滿的使者見到了趾高氣昂的金刀衛,得到了讓他們要麼老實要麼滾的旨意。
使者們懵逼了。
不對啊!這不暉朝啊!說好的皇帝都重面子好禮儀呢!
難道就這麼回去?
怎麼可能!他們都是被暉朝突然又開始雄起的軍事實力和鐵腕外交給嚇到了,牆頭草才從那邊倒向這邊。本來就是來討好暉朝的。
他們根本就沒有對暉朝說不的實力啊。
使者們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了,忙改口道,他們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把載歌載舞送給陛下,慶賀陛下登基啊。
金刀衛嘴角抽了抽。真特么的臉皮比城牆倒拐還厚。
當年陛下登基的時候,所有屬國沒有一個派使者前來,現在還好意思說是慶賀登基。陛下都登基幾年了!
那些屬國其實心思很好猜。當年封庭登基時,幾乎全天下的人都以為封庭是個傀儡皇帝,甚至命不久矣,誰知道封庭這麼給力?
這些屬國,出一趟遠門,也是要花費很多錢的。既然是個傀儡短命皇帝,誰願意花錢啊。
況且這種傀儡短命皇帝,就算討了歡心,也撈不到好處。
金刀衛回稟之後,封庭又召集臣子開小會議。余柏林也在其列。
在封庭特意讓余柏林回答時,余柏林恭敬道:「既然他們這麼有誠意,那就准他們吹吹打打從城門一直到鴻臚寺接待的地方吧。陛下千金之軀自不可能親迎,臣又聽他們此次使者並無皇室,宗室王爺也不應前去。微臣及鴻臚寺官員,還是應該在鴻臚寺前親迎的。」
「年光將近,他們一路吹吹打打,載歌載舞,百姓們看著也很歡喜,說不得還會扔點花朵銅錢表達我暉朝百姓的熱情善良。想來使者們也一定很高興。」
封庭看著一臉正直的余柏林,頓時無語。
其餘重臣看著一臉正直的余柏林,有點牙疼。
余修纂這話……既然他們只是臣子來做使者,那有餘修纂作為內閣和翰林的代表親迎已經很給他們面子,別說陛下,宗室都不該去親迎,這是理所當然的。可他後面說了什麼?准他們從城門口一路吹吹打打載歌載舞一直到鴻臚寺?讓百姓圍觀?還扔花扔銅錢呢!這是當人家是雜耍班子嗎?
這也太侮辱人了,實在是令人……爽!
「既然他們強烈要求載歌載舞吹吹打打表現對我國的臣服,那麼久依余修纂之意,准了他們吧。」封蔚立刻站出來支持余柏林。
封蔚開口之後,其餘大臣也紛紛表示支持,並且開始討論護衛及引路的侍衛,以及「游|行」的路線。
最後一切都敲定之後,大家都表示,那天正好沒事,他們也要便裝出去看看,那蠻夷的便走邊跳的歌舞是個什麼樣子。
當金刀衛給屬國使者回話之後,使者先是對沒有宗室迎接他們感到不滿,后聽說是他們沒派皇室來,所以他們宗室不可能出來迎接,才閉上嘴。
不過當他們聽到迎接之人乃是狀元,還是他們那邊也很有名的文曲星六元及第狀元之後,頓時感覺到了暉朝對他們的接待禮儀的隆重。
當他們又得知雖然不能吹吹打打到皇宮,但是可以一路吹吹打打到鴻臚寺之後,他們就更滿意了。
他們認為,這就是暉朝新皇帝折中的做法而已,對他們還是很尊重噠!六元及第的狀元郎親迎呢!吹吹打打顯示他們國家的牛逼的計劃也同意啦!
新皇雖然不比文宗皇帝軟和,也是很好對付噠!
金刀衛很是無語的把使者們的反應稟報給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和一眾大臣很是無語。
好吧,或許他們頭腦太簡單了,實在看不出其中彎彎道道。他們本來憋足了勁兒想給人一個下馬威,結果對方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下馬威不說,還以為是禮遇。
遇到這種人,就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很是無力。
不知道這群人在吹吹打打遊街的時候,百姓們爭相叫好,還扔銅板扔花朵,他們會不會也不認為這是侮辱,而認為是暉朝京城百姓對他們的羨慕和看重了。
或許……很有可能。